燕月明:“为什么?” 黎铮:“记不住。” 燕月明警觉,“记不住”这冷冰冰的三个字里,好像又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细思极恐的真相。 不等他发问,黎铮继续说道:“缝隙是贯通的。我在三院北门进去,从浦匣子弄出来。缝隙里是更可怕更深层的规则世界,如果说在外面这个世界,人类还能凭气相预报占据上风,那在缝隙里,就是它的主场,进去容易出来难。” 燕月明心道果然。 黎铮突然又考他,“如果你碰上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燕月明看着他,揪着背包带,试探着说出一个常规答案,“寻找出口?” “当你陷入沼泽的时候,挣扎只会让你死得更快。”黎铮道。 燕月明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表情,跟那天批卷的时候,让老师早登极乐一样,让人心里发毛。于是立马乖巧,笑容纯良,“好的。” 这声“好的”格外清脆,让黎铮不由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瞬间又漠然地移开视线。 这眼镜,怎么能那么丑? 上方城的眼镜店是不是都要倒闭了。 今天不倒闭,明天也倒闭。 黎铮不无恶毒地想着,脸上却依旧很平静,“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要不作死,等待救援就是获救率最高的方式。气相局搜救部和巡查部都穿橙红色制服,但搜救部的袖口、领口都有银边。” 燕月明:“我们平常会在路上看见的,好像都是巡查部的?” 巡查部,顾名思义,就是负责在城内巡逻的。《气相预报》并非万能,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给监测和播音部查漏补缺,寻找城中的异常点,并且上报。 与此同时,如果遇到有人陷入危险,可以通知搜救部救人。 救助站则相对独立,它属于气相局这一套流程走完之后,用来善后的。 黎铮:“刚才那个,是搜救部四分队的小队长,带他的师父是老师的师弟。” 燕月明点点头,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啊。搜救部的人平时不常见,估计都去缝隙救援了,今天绝对属于特殊情况,所以黎学长把他叫过来,是为了让他——亲眼看? 看什么? 看生死吗? 燕月明远远看着守在8号门前的人,心情有一点点复杂。这跟他那天听到播音部其实是气相局最危险的部门时一样,或许很多事情不是他们普通人不知道,而是没有细想。 小姨从前笑着调侃过,生活经不起细想。 “唉……生活好难啊。”燕月明忍不住感叹,甚至都忘了黎铮还在旁边。不过话都说出口了,他也不能收回来,再扭转自己在学长心中的形象,便干脆破罐子破摔。 “以前爸爸跟我说,其实人死了之后才是真正的觉醒。他会在真实的世界醒来,那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奇怪的规则,可以自由地走在街上不犯规,可以吃任何想吃的东西不用担心。我知道他是骗我的。” 很遗憾他没有长成爸爸期待的样子,既没有勇敢到直面生活的所有真相,又没有天真烂漫得足以相信一些假话。 脏话不会骂,谎话不会说,二十三年一事无成。 可这时,黎铮却反问他:“为什么不信?” 燕月明仰头看他,“那不很明显是骗小孩儿的吗?我都长大了。” 黎铮:“你是长大了,但你又没死过。” 燕月明:“……” 黎铮看着他瞪大眼睛一脸懵的样子,勾了勾嘴角,“确实好骗。” 燕月明:“学长!” 黎铮转身就走。 燕月明快步追上去,“学长你又去哪儿啊?” 黎铮不回答,他径自走到停车场的一台重型机车旁,取下头盔丢给燕月明。燕月明双手接过,好险没落空,再看那机车,黑色的,炫酷十足,是个男孩子见了都会两眼放光。 “上车。”黎铮跨上车身,西装配机车,说不出的帅气。 燕月明抱着头盔,心噗通噗通狂跳。可这不能怪他,他也不想的,赶忙戴上头盔想遮住自己的脸,却差点被黑框眼镜卡住。 一通手忙脚乱后,燕月明终于戴好头盔坐在了机车后座上,看着前头的黎铮,伸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黎铮转了转车把,机车的轰鸣声响起,他回头,“你还想来这儿第二次?” 来干嘛? 第一次看别人出殡,第二次自己出殡。 燕月明当即顾不得难为情了,伸手抓住黎铮的衣服,抓得紧紧的。 机车呼啸而去,上方城的风里满是春日的味道。从北城殡仪馆出去,就是湖滨大道,湖畔的栈桥上柳叶飘飘,许多人正在垂钓。 一辆巡逻船正在湖上巡航,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气相预报,提醒湖畔游玩的旅客注意时间。今日下午北城封路,路上会有危险。 不过那是下午呢,现在还是上午,不是吗? “干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啊!”湖边的钓鱼佬总是拥有超强心态。 一群人在哄笑。 不过燕月明知道,真到了时候,这些人会跑得比兔子还快。因为他爸爸曾经就是一位钓鱼佬。 吹着风,他的心情又不禁稍许飞扬。 黎铮载着他一路往前,他们没有急着离开北城,而是沿着湖滨大道一直开,跟上了一辆巡逻车。 今天的课程主题,是“见闻”。 燕月明就像一个小跟班,跟着黎铮走走停停,他忽然发现上方城很大,比自己以前想的要大得多。 以前的燕月明很守规矩,上学的时候就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上班了就是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他从不乱跑、从不乱看,他想做一个不需要别人操心的人,不给别人添麻烦,可是这一段人生在左脚踏进公司的那一刻,滑铁卢了。 他其实心里一直不平。 他都那么努力了,他从不给人添麻烦,认认真真地过每一天,这个世界还要他怎样呢?去考编,尤其是考气相局的编制,未免没有赌气的、不服输的心态在里面。 可是现在,三天的课程过后,他开始重新思考—— 也许做出一点改变也不错。 于是小明把自己的网名都改成了“百变小明”,还给自己的长草娃娃理了个很朋克的头,并取名为“小绿”。 这象征着一种心态上的改变,毕竟生活需要一点仪式感。 可不知道是不是燕月明的仪式感太强,以至于世界意识都感知到了,当天晚上,变故突发。 半夜12点,燕月明还在做梦呢,突然,一阵刺耳的警铃声将他吵醒。 “干嘛啊……”他揉着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倏然惊醒,瞪大眼睛看向天花板上的报警器。那是气相局装在每家每户的标配。 警铃响了! 十秒警铃过后,熟悉的主播的声音出现在上方城的家家户户。 “下面为您播报今日气相。” “第一条:如果您的床底出现任何孩童的哭叫声、笑声,请无视它。不要去看,记住,不要去看。” “第二条:请在0:00至6:00时段保持室内灯光常亮,如意外熄灭且无法再次点亮,立刻离开,去有光的地方。” “第三条:城内没有相山北路,看见路牌立刻掉头。” “第四条:不要照镜子。如果发现镜中有任何异样,请立刻用洋葱洗眼。” “第五条:禁止撑伞。” “第六条:禁止接听任何以4为开头的陌生来电。” …… “未完待续。” “如遇任何紧急情况,请拨打热线电话66666。感谢您的配合,祝您生活愉快,一切如常。” 特殊规则,强制通报。 燕月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打开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张望,满城灯火霎时间向他涌来。 弄堂里热闹起来了。 隔壁栋的王叔叔又开始骂街,那破锣嗓子格外有标志性。燕月明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因为一般而言,每天的气相预报虽然有变化,但变化不会特别大的,最起码持续几天才会有大变化。 这个周期大约为一周。 但今夜显然不是,它直接搞了个大的,规则繁琐又渗人,后头甚至还跟着一条“未完待续”。这说明可能还有规则没有检测出来,需要后续补充的。 这对社畜极其不友好。 哦对了,我现在不是社畜了。 燕月明在无数骂骂咧咧的声音里自我安慰,转身就给小姨打电话。可是“嘟、嘟、嘟……”的声音持续响起,小姨迟迟未接。他忍不住担忧,不知道外城的规则是否也发生了大变化。 小姨还好吗?这才十二点多,她应该还没睡吧?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燕月明一遍遍拨打小姨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有时规则会影响通讯信号,打不通也是正常的,可能是他这边出了问题,也有可能是小姨那边,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转而上网,想搜一搜外城的现状,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恰在这时,一缕婴儿的啜泣声从床底的方向幽幽传来。像小猫似的,很轻微,却又准确无误地传进他的耳中,宛如凉风吹拂。 燕月明抬头看了眼灯,灯光亮着,暂时没有异常。 镇定,要镇定。 燕月明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灯光,不动声色地从房间里走出去。 他一路走,一路开灯,直到屋内所有房间的灯亮起后,他去暂时没有异样的客房换了一身便服,而后选择待在了没有床的客厅里,并搜罗了一堆蜡烛、发光手环、交通棒等等,部分放在身上,部分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最不可或缺的还是应急包,双肩包的样式,里面存放着一定量的生活必需品,就算现在规则说要开始末日逃亡,大家也至少能在外面苟上十天半月。 在这个诡异世界里,每个人都是生存达人。 时间缓缓流逝,家里只有燕月明一个人,所以他不敢睡觉,也不能睡觉。坐在客厅沙发上查询外城的消息,查来查去,也没看到有什么特异之处。 好在十二点半多一点的时候,小姨的电话终于打通了,双方都确认安全。 小姨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关切地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燕月明再次望向窗户外面灯火通明的城市,听着弄堂里其他住户骂骂咧咧的声音,以及呼啸而过的警笛声,抱着抱枕,努力稳定心绪,而后点点头,“我可以。”
第8章 惊变 凌晨一点,一切如常。 客厅的电视开着,《打破规则拥抱你》播到第9集 ,男主角因为规则遗忘了女主角的存在,女主角伤心时下的雨,比那天打湿燕月明卧室的雨还要大。 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韩梅和曹彧都发来了问候信息。大学同学的群里,一帮夜猫子组起了麻将局,在这个有点儿怪诞又稀松平常的夜里,呼朋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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