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缝隙与缝隙是贯通的,那这贯通的方式可能跟燕月明想得不太一样。譬如,缝隙里的世界也许并非一张完整的四通八达的地图。 从这个缝隙到另一个缝隙,怎么过去? 学长是从坟里爬出来的,而那一家三口开车顺着柏油路往前,却又回来了。 蓦地,燕月明脑子里想到一个词,“跳跃式前进”,如同黑洞穿越一样,从这里跳到那里。他跟黎铮说了自己的推断,黎铮没有直接回答他正确与否,而是从书房的笔筒里,抓了一把笔回来。 他当着燕月明的面,撒开手,所有的笔便都掉落在地,有些滚远了,有些互相交叠在一块儿,错综复杂。 “有些缝隙是相交的,可以直接过去。有些不相交,就会产生跳跃。方式就跟你掉进缝隙的方式一样。”黎铮半蹲在散落的笔前,又抬头看燕月明,“世界意识的主场,每一个都千奇百怪,这里只是最普通、最不危险的一个,官方的档案里把它称为——寂静街区。” 燕月明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分外贴切。 “那学长,你来找我,穿过了几条缝隙?”燕月明问。 “三条。”黎铮道。 好远啊。 燕月明忍不住想。 作者有话说: 标记来源于《世界符号大全》,霍波标记,主要流传于吉普赛人中间的一种暗号。专门买了本书,世界各地,各种标记、暗号,还挺有意思的,有兴趣大家可以看看。
第14章 寂静街区(六) 授课还在继续。 燕月明蹲在笔的另一边,仔细回想着进入缝隙后的见闻,忽然问:“缝隙里的世界……没有原住民对不对?其实这些房屋本来就没有活人住,有的只是一条又一条的规则?” 黎铮:“是,也不是。” 燕月明疑惑。 黎铮反问:“你忘了世界的真实是什么了吗?” 燕月明:“我们其实是小说里的人物,是纸片人?” “纸片人的世界是被创造的。它一直在变,一直在被创造。世界意识痛恨人类脱离掌控,于是在这些缝隙里,它想尽一切办法剥夺人类的自我意识,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然后,进行再创造。” “再创造?” 燕月明听到这三个字,莫名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黎铮则抬起手,轻轻触摸着墙上的斑驳花纹,眸光无悲无喜,“A喜欢编织,B是个老太太,她们不服管教,就把不服管教的那部分去除,于是诞生了C,一个喜欢编织的老太太。她不会再有自己独特的灵魂,不会再有自己的思想,她的一切都会像你看见的那样,成为一条条无趣的设定。也许很久之后又来一个D,他戴着黑框眼镜,死在了这里没能出去,于是老太太的设定里,她也戴上了黑框的——老花眼镜。” 燕月明吓死。 他才不要变成老太太的眼镜! “那万一有的缝隙里是什么荒郊野外呢?那里都没有人住的房子!” “那你就变成……” 黎铮看着蹲在地上的燕月明,想了想,道:“挂在树上的风干小狗。” 燕月明真的震惊,小狗就算了,居然还是风干的。他也看出来黎铮在故意吓他,可他是真的会被吓到。 太惨了。 这真的太惨了。 难怪小姨能从男的变成女的,还这么乐观,她至少还是个人呢! 黎铮见他瞪大了眼睛,蓦地轻笑了笑,道:“你就当……那四不相在写一篇谁看了都会给差评的同人小说,滑稽、浮夸、不知所云、狗屁不通。” 燕月明:“嗯???” 这么一说,恐怖的氛围立刻没有了,燕月明甚至有点想笑。难道这就是属于成熟男人的幽默感吗? 黎铮收回手插在兜里,继续慢悠悠道:“世界意识不喜欢任何独特而自由的灵魂。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就算没有物理意义上的受伤,你的精神也会出问题,渐渐忘记自己是谁,直至彻底在这里消亡。外面的人也会遗忘你,大脑里的记忆像被擦除,只有气相局最核心的数据库里,用特殊的方式,可以留下一个人存在的记录。但那也只是冷冰冰的一条记录而已,也许永远不会再有被翻阅的一天。” 闻言,燕月明又记起那天在殡仪馆的对话。他问黎铮,为什么对于规则的第三大特性,官方的说法总是语焉不详。 黎铮回答他:因为记不住。 原来有那么多人都折在裂缝里了吗?但是外面的人却将他们遗忘了,没有人记得,死亡就好像不存在了。 那如果小姨当初没有被救回来,自己也会忘记她吗? 燕月明简直不敢想,而就在这时,黎铮还告诉他:“这些话,当你离开这里后,你也会慢慢忘记。官方试过对外公布缝隙里的一切,但没办法,世界意识作祟,你们总会忘记。除非——” “除非什么?”燕月明急切追问。 “除非你多次在缝隙里往返,让这些东西在你的灵魂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想忘也忘不掉。但这毫无疑问是件危险的事情,没有人希望过这样的生活。” “所以他们希望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知道……对吗?他们只会一遍遍告诉我们,不要违规,不要进入缝隙,过好自己的生活。” 善意的谎言,也不失为一种善意,救助站的人总是会笑着对你说:祝您生活愉快,一切如常。 人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平常”,而此时此刻,燕月明心里还是升起一股寒意。他在上方城生活了23年,大家时常对着“相”破口大骂,对“气相局”这样的谐音梗也乐此不疲,好像稳稳地占据了上风,但它的真正恐怖之处,好像现在才展露在他面前。 看到燕月明有些神情恍惚,黎铮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转过身,慢悠悠地往回走。燕月明下意识地跟过去,便跟着他又回到了书房。 黎铮的视线停留在书架上,但他好像只是在闲来无事般地看那些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直到燕月明整理好思绪,再次朝他看去,正想开口时,就见黎铮走到第二个书架后,挪动了书架上的一个黄铜摆件。 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传来,书架竟然向两侧分开,露出了后面的一个通道。那是个圆形的像滑滑梯一样的通道,向下的。 燕月明惊讶,“好厉害,学长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暗门?” 黎铮轻描淡写:“看书架上的书。” 燕月明再次看去,发现在那一排又一排的书里,夹杂着许多机关、密道类的相关书籍。这肯定是屋主人的兴趣爱好,所以这栋房子里有密道,也不奇怪。 那11号的流浪者,就是从书架得到提示,然后顺着密道离开,因此没有留下下楼梯的足迹?一切好像都解释得通了。 燕月明仔细想着,末了,道:“那如果老三没有看错,那纸团确实是他扔给我的,是善意的提醒。房屋外面的那些霍波标记,也会是他留下的吗?他看起来蓬头垢面,好像在这里流浪很久了,应该、有可能会知道霍波标记?” “不确定。”黎铮的回答让燕月明有些意外,在他的盲目崇拜里,黎学长好像无所不知。 不过黎学长一早就注意到这儿有暗道了吧?亏自己还一路谨慎探索、煞有介事地罗里吧嗦分析一大堆,结果比不上人家随手一开。 燕月明耳朵有点烫,很不好意思。 黎铮看他一大早耍流氓的时候没有不好意思,现在倒是不好意思了,这还有点意思。就是那副黑框眼镜实在太丑了,现在包着纱布更丑。 上方城的眼镜店明天一定倒闭。 “走吧。” 授课继续,黎铮带着燕月明往外走。一边走,他一边说道:“你的推测没有错,一个礼拜前我到这里的时候,记号还没有出现。记住,无论看见记号与否,优先相信出入须知。如果有意外,再事急从权。” 闻言,燕月明眸光微亮。 他夸我了?他在夸我吗?其实我小明做的也还是不错的对吗? 黎铮看了他一眼,又无情地移开视线。两人很快就走到了楼梯的转角处,这儿也有一个窗户,正好可以看到隔壁亮着灯的9号。 “告诉我。”黎铮又停下来,“你看到了什么?” 燕月明仔细看去,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再加上窗帘,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不过他可以把之前的发现说一遍,着重提了自己对于后车厢的观察。 黎铮倒是没想到燕月明能观察得这么仔细,对于一个第一次进入缝隙,还是孤身一人恐慌害怕的情况下的人来说,他已经做得远超大部分人了。 “刚才我去了9号一趟。”黎铮道。 “所以你有那些毛线?”燕月明反应过来了。他就说呢,黎学长怎么可能随身在兜里揣毛线和钩针。 可就在这时,黎铮问他:“小红是谁?” 燕月明卡壳了。 如果我说小红是你,你愿意吗? 燕月明想,他是不愿意的,便老老实实把自己是如何留的纸条、又是什么打算和盘托出。黎铮便道:“那就去验证一下。” “验证一下?”燕月明不解,但黎铮已经走了,他便也只好跟上。 两人离开11号,并没有往9号的方向走,而是朝着13号的方向,一路沿着柏油路往南,来到了那辆红色轿车所在地。 “打开它。”黎铮道。 怎么开?徒手开吗? 燕月明看黎铮没有要帮忙的样子,绕着轿车走了好几圈,觉得无从下手。像挠挠头,挠到一头纱布,又恍然想起自己还受着伤呢,碰到了伤口疼得嘴都咧了。 他不由看向黎铮,黎铮抱着臂在旁边看着。 帅是真帅啊。 燕月明赶忙移开视线,让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车子上。最终,他找到一截断裂的钢管做撬棍,使出了吃奶的劲,终于把已经变形的翘起一角的后车厢给撬开了。 撬的时候他还是闭着眼撬的,等到“嘎吱”的声音响起,车盖终于被撬开之后,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看过去,发现了几个最常见的红色塑料袋。袋子有些破了,里面装着已经杀好了的鸡鸭,还渗出了血水。 原来是鸡和鸭啊。 燕月明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人的尸体就行了。 “现在回答我,你的判断是什么?”黎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我误会他们了?一家三口,也许是从外城探亲回来,然后带着一些散养的鸡鸭回来吃?”这是最顺理成章的猜测了。 黎铮走上前来,向燕月明摊开手。燕月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拿撬棍,于是立马递过去。 只见黎铮拿着撬棍在后车厢里翻着,把那些鸡鸭翻过来又翻过去,自己也俯身往变形的车厢里看了看,但还保持着一定距离,没让灰尘和血水沾到自己哪怕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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