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时间,拿出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 “这个人你见过吗?” 他拿给孙强宇看的是余霁在灵署的证件照。 孙强宇盯着那张照片,两秒钟之后宛如踩到了炮仗一样,抬手打掉言晏的手机,还想去掐言晏的脖子! 孙强宇脸憋得紫红,喉咙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杀……” 李芒反应极快,动作极其利落的把孙强宇按在了地上! 房间外涌入了好几个护士,摁住孙强宇给他上束缚带。 言晏安安静静地捡起了自己的手机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李芒空出手来,怒问道:“之前没有跟你说过吗?你给他看任何东西都要经过我们的审核,刚刚如果没控制住他你出事了怎么办?” 言晏垂眼道:“我很抱歉。” 言晏坦然地把手机递给李芒:“不过我认为即使让您审核的话,这张照片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手机屏幕因为摔在地上有一条裂痕,但是依然可以看见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的照片。 言晏笑了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大,可能还是病没有完全治好吧。你也说了,他这个病是周期性的,不稳定。” 李芒冷冷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给他看这张照片?” 言晏把手机拿了回去:“行业机密,很抱歉不能告诉您,李医生。” 言晏微微欠身:“我去下洗手间,造成麻烦了,非常不好意思。” 李芒皱着眉看着青年离开的身影。 这个人总给他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从一开始就很怪异。 他……不像是来寻找当年故事的记者。 倒像是来确认什么东西一样。 * 洗手间里。 冰冷的水流冲过言晏的手指。 镜子里的青年因为刚出过车祸,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再加上无框眼镜和显得身形纤细修长白大褂,竟然颇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 言晏想着,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孙强宇没有精神疾病。 至少目前没有。
第94章 言晏并不是在李芒告诉他的时候才知道孙强宇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的。 他在医院查资料做功课的时候, 就对这些信息进行了整合统计。 孙强宇明显是在扮演他自己刻板印象中的精神病患者,无论是异常的行动还是神神叨叨的话语,虽然看起来很渗人, 但是其实跟双相情感障碍的表现症状没有多大关系。 而且当言晏把余霁的照片拿给他看时, 他还熟稔地装作躁狂发作结束这个话题。 很明显,孙强宇和余霁之间有什么联系, 但是孙强宇出于某些原因非常逃避这个问题。 整个事情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反而是孙强宇的主治医生—— 李芒。 连自己这个简要的查阅了双相情感障碍相关资料的门外汉都能发现孙强宇的不对劲,李芒作为专业人士,会察觉不到吗? 如果李芒也早就有所察觉,为什么要帮孙强宇瞒着? 言晏洗完手之后关掉了水龙头, 双手撑着水池抬眼看镜子,冷冷道: “我竟然还不知道你有在卫生间偷窥的习惯。” 伴随着言晏话音落下,门后闪出了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年纪,双手戴着手套, 娃娃脸, 皮肤惨白, 五官算得上是清秀,但总是神态怪异地勾着嘴角,看着像是制作低劣的瓷雕年画娃娃, 有些瘆人。 余霁难得没有戴兜帽,穿了一身天蓝色的运动装,倚着卫生间的门看向镜子里的言晏: “我记得我们只约好了来这里见面,并没有你单独约见孙强宇这一环。” 言晏拿出纸巾一根一根仔细擦拭自己的手指,淡淡道: “我要做什么没必要向你报备吧?” 他将擦手纸的纸巾团成团,抬手随意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哂笑道: “你以前的打扮还算是有点良心。” 余霁:“?” 言晏:“太难看了,挡起来避免造成光污染。” 余霁被骂了也不恼, 靠着墙笑眯眯道: “我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打扮成这样青春点不好吗?” 言晏垂下睫毛眼不见心不烦: “你是死的时候十四五岁,现在算算得有三十了吧?” “老黄瓜刷绿漆装什么嫩。” 这句话不知道踩在了余霁的什么雷点上,这个阴晴不定的鬼童子当时变了脸色。 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紧锁在言晏身上,刺耳沙哑的声音道: “言晏,我不是你那个傻白甜小情人,不会忍受你说这么多风凉话的。” 言晏笑了一下: “你还指望我对你说什么好话?” 余霁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还是主动换了话题: “别对我那么有敌意,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言晏。” “我是来帮你的。” 言晏靠在洗手台上,不咸不淡道: “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先把我妈身上的缚灵禁术解开,然后把你自己的魂灯给吹了。” 余霁笑嘻嘻道:“那么恨我干什么?” “我是对魂魄动手的,充其量也只是受人之托当个帮凶。” “你为什么紧咬着我不放呢?是不敢对真正的罪魁祸首下手吗?” “言晏啊,你比谁都清楚。” 余霁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是谁害了你的母亲?” 言晏睫毛低垂,并不接他的话。 余霁笑嘻嘻道: “人活在这世界上啊了,要接受诸多规则限制。” “但是我现在不一样。活人的律法管不了我,只要找不到我的魂灯,灵署的人也奈何不了我。” “言晏,你跟我合作,帮我达成我的目的之后,作为报酬我可以帮你达成你的目的。” 言晏弯了弯眼睛: “所以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对亲生父亲怀恨在心,一直想把他杀了,但是碍于律法和社会舆论不敢动手的小白菜?” 言晏摘下口罩扔进垃圾桶里: “那很遗憾,你可能想错了。” “我如果想杀他早就动手了,大不了吃颗枪子的事儿,你看我像是怕死吗?” 青年领口松散,身上的白大褂还沾着水渍,头发微微凌乱,睫毛湿润,唇色很浅,恹恹地笑着,说着离经叛道的话,竟然还颇有几分“法外狂徒”的味道。 你看我像是怕死吗? 言晏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 他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才17岁,在临河的桎梏里挣扎着哭喊,执意要回去亲手杀了言克宏。 但现在再说出这句话时,心境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傅百川,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又重新有了别的什么挂念。 余霁靠着墙问他:“那你想要怎么样?” 言晏淡淡道:“不论你动手还是我动手,言克宏死的时候身份都是受害者。” “我要让他做的所有事公之于众,让他以加害者的身份死在应有的惩罚下。” “如果他做的错事不足以接受死刑,我再动手也不晚。” 余霁“啧”了一声,撇嘴道: “你还挺有仪式感。” 言晏慢条斯理的玩起自己的袖子: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余霁,我们的谈判失败了,你开的条件不足以打动我。” 余霁直直地看着他:“那如果我再加一条呢?” “事成之后,我把你母亲身上的缚灵咒解开。” 言晏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语气很平常的问道: “解开缚灵咒可是要抽魂的,你舍得?” 余霁笑嘻嘻道:“你的价值够得上。” 言晏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点了头: “那我答应了,合作愉快。” 余霁:“你都不问问我让你干什么?” 言晏起身往门外走:“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听了反而糟心。” “哦,对了。” 言晏停住脚步:“作为你暂时的搭档,我友情提醒,卫生间的这种瓷砖墙最好不要往上靠。” “精神病院很多病人大小便都不太能自己控制,保洁人员在用拖把拖完地上的排泄物之后会顺手用拖把拖墙壁。” “我以为你精神这么不正常,对精神病院这些事情应该挺了解的。” 余霁:“……” 原本没骨头一样靠到墙上的余霁表情变了又变,终于还是忍辱负重地站直了。 言晏恶心了他几句,心情还不错,抬腿就想往外走。 “慢着。” 余霁声音冷森森地说:“既然要重新跟我搭伙,好歹有个投名状吧,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的诚心呢?” 言晏没有回头:“什么投名状?” 余霁笑嘻嘻道:“我一向不太相信退路太多的人说的话和做的事。” “你现在过去,把孙强宇杀了。” * 傅百川怎么可能委屈自己拄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大街上。 少爷直接打电话点外卖点了个六位数的智能轮椅,从出租车上下来之后坐着轮椅溜溜达达地来到了新未来精神病院门口。 有的轮椅贵是有贵的原因的。 比如说傅百川这个,虽然是圆形的轮子,但是这个轮椅他可以自己上楼梯。 傅百川本着既然有这个功能就坚决不能浪费的原则,无视了旁边专门供轮椅通过的斜坡,非常坚定地颠簸着从楼梯滚了上去。 门口值班的实习学生表情很精彩。 她站起身来,迟疑问道: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过来探视的,还是……” 傅百川心里门儿清。 探视孙强宇这种重点监护的病人一定有审批流程。 言晏可以通过灵署拿到名正言顺的审批,但是自己不行。 如果自己莫名其妙地张嘴就说要见孙强宇或者打听言晏,很容易引起医院的注意,万一惊动了言晏更是得不偿失。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完美融入。 傅百川笑了笑:“姑娘。” 实习的学生:“……啊?” 傅百川眼神坚毅得可以入党:“我是来自首的。” 实习学生:“……哈?” 傅百川:“我有精神病。” 傅百川:“我的家人坚定认为我只是漫看多了,可是我会不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情况吗?我就是有精神病!我有病就要积极接受治疗,所以选择了这个天气晴朗的早上来精神病院投案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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