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鹤眼睫垂了垂,抽了几张纸,开始慢慢擦拭镜子上恶鬼留下的蜿蜒血痕。 与此同时,津市郊外的墓地。 白日里阴森恐怖的墓地在入了夜仿佛更静谧无声,只有枝桠晃动发出的沙沙声。 但只有开了阴阳眼的人才能看到墓地的鬼市此时此刻都是鬼魂在飘荡,到处摆着零碎玩意的鬼摊,叫卖声和还价声络绎不绝。 鬼市是平日里一些鬼魂交易买卖的地方,只要有香火蜡烛,就能进行交易。 “你说的这个真有那么好?” 鬼市的小鬼,黑发小鬼蹲在地上,他神情犹豫地望着地上摆着的犀牛角尖,又开口问道:“对活人有用吗?” 鬼摊的老板是个长舌鬼,他连声道:“好用好用!你摆在他房间,肯定有用。” “犀牛角尖不是作恶的东西,活人看不见,引不来阴差也引不来和尚,你尽管放心。” “这可是我儿子烧给我的!听说还能通灵,你摆在那人房间,那人定能生龙活虎!” “甭光是被你压坏还是被你吃掉了半个脑袋,都能好!” 慕白蹲在地上,他不大相信面前长舌鬼的鬼话,但他依稀模糊记得犀牛角能入药,对活人是极好的。 算了。 他的饭票胆子小还容易生病。 养好他的饭票才最重要。 小鬼忍痛从口袋里摸出两块藏了很久香火,依依不舍道:“那你给我包起来吧。” 长舌鬼乐了:“好!我这就给你包起来!” 慕白蹲在地上,看着鬼摊的老板屁颠屁颠地去给他包犀牛角,不远处的一群小鬼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大事,竟一齐倒吸一口凉气。 “又被烧成灰了?” “可不是嘛……听其他的鬼说这次的鬼半个脑袋都被烧没有了……” “果真是比恶鬼还可怕……” 慕白耳朵竖了起来,他好奇扭头望去。 但他跟那群无头小鬼并不熟悉,那群小鬼见了他,纷纷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慕白也只能听到半个脑袋都被烧没了的话,他下意识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大概是某个倒霉的小鬼碰见了秃驴,才会那么惨。 “给你。” 打包好的长舌鬼递给他,还大气地送给他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香囊装犀牛角尖。 慕白小心翼翼接过用两块香火换来的犀牛角尖,迫不及待地往新目标的家飘去。 他熟门熟路地飘到独栋别墅,透过客厅玻璃看到了沙发上的新目标正在垂眸看着书,神色沉静,一片岁月静好。 小鬼熟练地翻窗飘进来,他飘到男人的身边,如同往常一样好奇地探头去看他手里的书。 阎鹤坐在沙发上,他看到小鬼同往常一样好奇看他的书,浑然没有察觉到别的鬼的气息。 小鬼看了一会,大概是觉得自己看不懂,便并不再看,而是低头认真地掏着口袋,不知在掏什么东西。 于此同时,沙发下一只充满怨念的断手慢慢爬了出来,试图抓住男人的脚。 阎鹤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面色不善地将刚才恶鬼残留下的断手给一脚踹进沙发底下。 什么鬼东西。 滚一边去。 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等会把那小鬼吓跑了怎么办。
第8章 充满怨念的鬼手被踹到了一旁,它不敢再轻举妄动,躲在沙发底等待着时机。 阎鹤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小鬼。 小鬼什么都没发现,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鼓囊囊的小包。 阎鹤偏头一看,发现那小鬼手里鼓囊囊的小包是一枚粉色香囊。 粉色的香囊上还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做工精巧,戏水的鸳鸯绣得栩栩如生。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姑娘送的。 小鬼对那枚粉色的香囊很是珍视,动作很小心,碰都不舍得多碰几下。 少年捧着粉色的香囊,坐在沙发上,雪白的脸颊边窝出了个酒窝,偏着头望着他,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模样。 阎鹤忽然将书丢在了一旁,低头没什么表情踩一脚沙发底下那只又准备爬出来的鬼手。 充满怨气的鬼手愣了愣,没过几秒就被踢进了沙发底下。 它这回老老实实缩在沙发底下,没敢再爬出来招惹外头的人。 阎鹤起身,朝着卧室走去。 小鬼果不其然也跟在了他的身后,只不过不像从前跟得那么紧。 从前的小鬼就连他洗澡都要坐在玻璃门上专心等着他,认认真真地等着他,跟条屁股后面的小尾巴一样。 但如今的小鬼却并不再热衷跟在他身后,他坐在趴在浅灰色大床上,手撑着下巴,玩着新得的鸳鸯戏水香囊。 小鬼玩着玩着就在柔软的大床上舒舒服服地打了几个滚,也不像从前一样眼睛亮晶晶地专心致志盯着他看。 阎鹤拿着换洗的睡衣进了浴室,关门的时候还抬头看了小鬼几眼,也不见小鬼跟上来。 卧室里的慕白舒服地在大床上打着滚,滚了几下后他昂起脑袋,发现身下的大床似乎比从前更大了。 果然,新目标除了胆子小了点什么都好。 懂事又听话,还会换大床! 慕白很是高兴,再摸着香囊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心疼香火钱了。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只鬼手从沙发底下慢慢爬行卧室。 它哪怕只剩下一个断手,也不敢进男人的卧室,只敢在卧室外徘徊。 结果充满怨念的鬼手在卧室外徘徊没到一分钟,它就发现了卧室里有个小鬼在大床上快活地打着滚。 充满怨念的鬼手呆呆地停在原地。 它原本是被绞杀的恶鬼留下的怨念,继承了恶鬼的一些记忆,知道阎鹤的卧室是方圆十里的恶鬼都不敢踏足的地方。 此时此刻却有只小鬼在阎鹤的卧室里好好地待着,甚至能给在大床上滚来滚去。 顷刻间,鬼手被痛苦绞杀的怨念如同疯涨的潮水,让它窸窸窣窣朝着浴室爬去。 浴室里雾气萦绕,洗完澡的阎鹤擦着头发,闻到了一股轻微的腐臭味。 他神色迅速冷淡下来,知道是先前的恶鬼凝结成的怨念没清除干净。 阎鹤推开浴室的玻璃门,果不其然在萦绕的雾气中看到镜面上大片的血淋淋血痕。 雾气消散得差不多时,镜子上密密麻麻的血迹也清晰下来,东倒西歪的字迹带着凄厉的怨念,血淋淋地往下淌。 这次不是狰狞骇人的血掌印,而是密密麻麻的扭曲字迹。 ——他为什么能上床为什么能上床为什么能上床为什么能上床 阎鹤:“……” 他刚看到血淋淋字迹的时候还有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看到上床这个两个字,阎鹤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鬼手本就是恶鬼残留下来的怨念,极易滋长阴暗情绪,被负面情绪主导操控。 没了脑子的鬼手带着被绞杀前的痛苦,凄厉的怨念几乎要冲破宅子,阴暗地朝着卧室爬行。 但没爬两步就被男人硬生生地踩在脚底,用佛珠绞杀干净,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半空。 浴室里血淋淋的字迹也随缓缓消失,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阎鹤打开窗户通风,在看到地上鬼手阴暗爬行的湿漉水痕后,眉头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 一个只会在地上到处乱爬。 一个上床会脱鞋。 他给第二个小鬼上床很奇怪吗? 阎鹤回到卧室,果不其然看到床上的小鬼乖乖地趴在床上,单手撑着腮帮子,晃着腿等他。 小鬼什么都没有乱碰,只低头玩着自己的香囊,乖得很。 大概是生前也不常出门,床上的少年皮肤格外白,平日里被灰扑扑的长袍裹着看不出来。 如今单手撑着腮帮子,宽大的灰色袖袍滑落到手肘,一截白晃晃的手臂就露了出来。 阎鹤目光移到小鬼手中的粉色香囊,稍稍一顿。 在他洗澡前小鬼就看着香囊,出来后还在看着这枚绣着鸳鸯戏水的香囊。 看得出来小鬼对那枚香囊宝贝得厉害。 慕白确实对这枚香囊宝贝得厉害。 毕竟是花了他两块香火才换来的。 慕白捧着香囊,郑重地拆开,露出香囊里头的犀牛角尖,又郑重地摆在床头柜上。 他摆好犀牛角尖,骨碌碌爬上床,虔诚地对着犀牛角尖拜了拜,希望犀牛角尖能够起作用。 他同他娘一样迷信,小时候他身体不好,他娘还特地给他在寺庙里捐了一座金身。 如今他成了阴间的小鬼,拜不了佛祖和菩萨,也不敢拜酆都大帝,怕拜着拜着把黑白无常这些阴差给拜来。 慕白思来想去,左不能拜右不能拜,但拜拜这犀牛角尖总归还是可以的。 阎鹤看着小鬼低头拆开香囊,本以为香囊里面装的是冰片、苍术之类的药材。 但是没想到给小鬼送香囊的小姑娘格外不同,给小鬼送了犀牛角尖。 阎鹤神色有些古怪。 不仅如此,小鬼还在他房里把犀牛角尖摆了出了出来,还虔诚地拜了又拜。 嘴里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看上去神神叨叨的。 拜完犀牛角尖的慕白爬上床,同平常一样开始趴在床头等男人睡觉。 到了后半夜,慕白发现长舌鬼没骗他。 那犀牛角尖真的有用。 躺在床上的男人睡姿跟平常一样,半夜也不咳嗽了,安安稳稳地睡着觉。 慕白很是高兴,临走前还特地把犀牛角尖摆在床头柜最中间的位置。 第二天一早,阎鹤醒来,起身的时候看到了床头柜上一个丑不啦叽的犀牛角尖。 它像个大功臣一样被摆在床头柜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阎鹤起初以为是昨晚的小鬼忘记拿走了。 但犀牛角尖旁边还有个粉色的鸳鸯戏水香囊。 按照昨晚小鬼对香囊的宝贝劲,大概率不是忘记拿走,而是故意留在了这里。 阎鹤面色有些古怪,伸手碰了碰那犀牛角尖,发现犀牛角尖干干净净,上没附着什么阴气。 从前他宅子里也有不少恶鬼会留下东西。 但那些东西大多毒辣阴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奔着取他性命来的。 他看着犀牛角尖的模样,也不太像是能掀起什么风浪的阴毒东西。 阎鹤其实能够直接用佛珠焚烧掉床头柜上的犀牛角尖。 可一想到昨晚小鬼对着犀牛角尖虔诚地拜了又拜的模样,阎鹤还是发了一条信息给寺庙里的弘晖,打算找个时间问问清楚。 傍晚,阎鹤去了一趟郊区外的钟明寺。 茂密的枝叶快把寺庙的石阶给遮挡住,朱红色的庙门陈旧褪了色,清寂得只有寥寥几个僧人在清扫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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