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白日的海风倒是平息了些许,阳光洒在海面的波浪上,竟有几分别致的美感。 在这惊悚世界,无人敢睡懒觉,因此在大清早,几人便已经来到了一楼大厅中。 温诡一踏进大厅门,见着谢见星,便笑嘻嘻地凑过来:“早上好啊,你们在聊什么?” 谢见星偏过头,躲过他自来熟的手臂。 谢见星看起来与昨日并无区别,可其他人却并非如此,周林明眼下发青,一眼看去是一夜未曾安眠的迹象,而常宁等人亦是如此。 夏天原本还算活泼,经历了昨夜房间的异响后也带了几分忐忑:“我们在说昨晚的事,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在深夜出来,之所以没有动我们,也许是还未给出全部线索。” “是啊,昨夜那声音突然起来可吓死我了。”温诡夸张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外界忽地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小叶子距离大门最近,她快步往外界看了一眼:“是车。” “车?” 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夏天嘟囔:“我还以为这个副本是什么跨越时代的副本,突然来了辆车,倒是有种穿越的感觉。” 停在院门外的,是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身有着风浪侵蚀的痕迹,轮胎也沾上不少泥泞,坐在驾驶位的司机未曾下车,也看不清他的长相。 “到了,这就是来接你们的车,上去吧,他会带你们去见‘病人’的。”齐叔的声音伴随着拐杖拄地声靠近,老者站在众人身后,咳嗽着道。 众人上了车,这车外面看不出来,里面倒挺宽敞,坐上这么几人也不显得拥挤。 司机是一名中年男子,双手带着黑色皮手套,紧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着前方,沿着山路一路开了下去。 “这位大哥,请问我们是去哪里?”小叶子主动开口询问道。 但接下来,不管她如何询问,司机始终紧闭着嘴,她也只得放弃。 车沿着山路摇摇晃晃,沿路均是荒野郊区,约莫半个小时,车停了。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间三层高的屋子,门口挂着一个牌子,字迹优美,显然是经过特殊的设计:第七电影局。 小叶子:“电影局?” 夏天小小声:“这穿越感更浓了啊……” 门口已站了一人,这人穿着普通,黑色西装,他见着众人:“你们就是这批来的治愈师吧?跟我来。” 那人步履匆忙,仿佛赶着什么急事,他带着众人走进屋子。 这里面没有前台,一进来只有一幅幅作品的封面照,谢见星大致一扫,便有《海滨落镇》、《真相》、《落日之下》等作品,均没有主演,只有一幅幅意象图。 小叶子:“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叫我三号吧。”男人不耐地回道,他加快脚下的步伐,见众人有些落后,又赶忙催促道,“走快点,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行,三号先生。” 小叶子等人连忙跟上。 这里面的布局山路十八弯,但房间却不多,三号带他们来到会客室,里面不算宽敞,几人一落座便有满满当当的感觉。 “你们先坐,我去找你们要看的‘病人’,你们只需医好他们便可,哎,又耽误了两分钟,今天的剪辑做不完了啊……”三号脚步迅速地走远。 夏天忍不住道:“………这更接地气了,我这是误入什么血汗工厂了?” “我好像从我那刚毕业的远方表弟嘴里也听到过这句话,他在四大事务所实习。”周林明也接茬道,“没想到副本里还能听到这样熟悉的话。”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称呼全是数字,就像大厂里的花名一样,不允许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三号的确是很注重效率之人,很快,他便带着四人走了过来。 这四人两男两女,穿着和三号同样的黑西装,长相清秀,但脸上都带着忧愁之色。 三号介绍这几人,其中年纪稍大的男子是十七号,脸上有颗痣的是十五号,黑长直女子是十四号,大波浪发型的女子则是十六号。 这里全都是以数字代号相称。 “接下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带领他们进来的三号撩开袖子,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我们有六人,这里只有四个人……”常宁不假思索,出声阻止道。 可是三号已经走远。 谢见星出声叫住了他想要追出去的脚步:“别追了,我们还有其他‘病人’。” “谁?” 谢见星:“宿舍。” 常宁愣住了。 他竟一时遗漏了宿舍之人。 会住进宿舍的都是污染严重之人,而能在这单位工作的,很明显没有那么严重,仅是轻症,而治疗前者明显比后者难的多。 等到面前的这四位被污染成为彻底的怪物,才会入住怪物宿舍。 但这也随之带来了一个问题,大家都想选择轻症患者作为病人—— 温诡忽地拍桌大笑起来,他伸手取了会客桌上的瓜子,开嗑:“哎呀,这可怎么办?这名额怎么分?” 周林明冷笑:“你说的跟事不关己一样。” 常宁面部抽搐了许下,忽地开口道:“我话先说在前头,不管你们怎么挑,但我肯定是要挑眼前其中一个的。” 他平素为人并不起眼,这会儿这么说却让人刮目相看。 只是夏天却不乐意了:“你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她不愿意在这几位“病人”眼前说的太过,只得将嗓子眼里那句“凭什么”咽了下去。 他们争执间,那十六号大波浪发型的女子撩了撩自己的长发,用手指卷起一丝发尾,拖长了尾调无精打采道:“怎么,难道选择权不是在我们?” 她这话一出顿时打断了其余人的争论。 “见笑了,选择权当然在你们手里。” 小叶子瞪了一眼常宁,扬起一抹笑容对着十六号解释,“各位要请我们来医……治愈你们,总有原因,不如先说来听听,再作决定。” 她本来顺口打算说“医治”,但考虑到职业毕竟是“治愈师”,还是换了个别扭的说辞。 十六号扬了扬下巴,冲十四号的黑长直女子倨傲道:“那不如你先说吧,十四。” 十四号一直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闻言讥讽地说:“说就说,我可不像你,瞻前顾后的,我们都是一个病情,很简单,我们不想工作了。” 谢见星是准备听上一段长篇大论的。 他甚至单手托着下巴,懒散地等待着对方的病情叙述,没想到只等来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毛。 小叶子忍不住重复道:“不想工作?” 这是病? “对啊,”十四号停下了一直拨弄指甲的手,她的眼神迷离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牙齿咬着嘴唇,“我们以前都是很爱工作的,我还有好多工作要去做呢,但是……但是我却一点都不想工作,我想玩,我想吃,我想躺着。” 温诡正搁那边剥瓜子,他翘了个二郎腿,手边放了一堆瓜子壳,随即他一把抓住一旁的瓜子仁一把倒进口中:“我也想吃,我也想玩,我正吃着呢,这算什么病?” “不,你不懂。”打断温诡说话的是十五号,十五号脸上的痣在他说话间高低起伏,这痣比起寻常的痣有些过于庞大和漆黑,比起痣,倒更像是某种诡异的伤痕,“我想工作,我是想工作的,除了工作,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工作,学习,学习更先进的经验,我时间不够了,但是,但是我又提不起劲工作!” 他的表情狰狞起来:“就像现在,我怎么能坐在这里跟你们聊天呢,我想工作,我好想好想工作,还想学习,学习新的知识,但是,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干,真的好快乐。” “我像是被分隔成了两个人,我想工作,我又不想动,坐着实在太快乐了,可是我不应该这样快乐的,你们懂吗,这种痛苦?” 其余人:??? ……还真是不懂。 但是总不能这样直说自己不理解。 夏天的表情管理不够到位,她的表情扭曲起来,要笑不笑地顺着对方的话:“那就不工作,放松一下……?” “这怎么可以?”十七号的中年男子怒目圆睁,被冒犯了般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温诡面前剩下的瓜子壳被他拍了个腾空而起,又洒落到桌面,“人怎么能不工作!” 谢见星收回托着下巴的手,慢慢坐直了身子,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眼神却是亮闪闪的,好像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有意思:“对啊,人怎么能不工作?工作是饭,一顿不吃就要饿的。” “您先别激动。”小叶子清了清嗓子,赶忙安抚,“先坐。” 十七号的神情缓和下来,坐了回去,语气却仍是慷慨激昂的:“工作,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同时,学习也不能落下,活到老,学到老,边工作边学习,在工作中学习,对,我不能在这里坐着,我要去工作……” 他虽然口中这么说着,身子却非常诚实地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谢见星扬起一个笑容,有别于在现实世界里的冷淡,这会儿他看起来温柔又耐心,青年抚了抚额前的黑发:“冒昧问一下,你们出现这种症状多久了?” 十六号留有大波浪发型的女子心不在焉地回答:“一个月。” 这话一出口,她便愣了愣:“天啊,我竟有一个月未曾工作了。” 她的脸上露出一副痛苦至极的表情,揉乱了自己原本顺滑的卷发,甚至折断了一团长发,但她毫无顾忌,一点也不在乎地把头发拔下来,扔到一旁。 “可是我不想动,可恶,我要动起来,我应该现在就去工作,一个月了,应该出现了许多我不知道的新知识,我得快点去学,对,学好了再去工作!” 她嘴上这么说着,但实际上却往后挪了挪身子,坐的更舒服了,脸上还露出了享受而放松的表情。 温诡喷笑道:“好高的境界,你们这是被洗脑了?” 他言行无忌,被小叶子狠狠瞪了一眼,却也毫无收敛,索性这四位“病人”都跟没听到似地毫无动静。 十六号反问:“小时候要一直学习,毕业了就要一直工作,这不是每个人都必须遵循的规律么?” “某种意义上,的确也没错……”小叶子说,这跟现实世界的情况类似,但现实远远没有那么极端,她试图从另一方面进行劝说,“但是你们这样有点太夸张了,不如学会放松享受一下,也许休息完了工作能够更加效率,更好地完成工作呢?” “但是我们放松的时候,别人都在工作啊!”十七号的中年男子颓废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我受不了,我一想到他们现在就在工作,我就想发疯,天呐,好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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