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介废人,离开这需要你帮衬一番,这样讲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是,帮帮我。”苏梦浮长叹一声,从那破烂窗口看到晦暗不明的天色。 絮雪推着她的轮椅,那人轻飘飘的,也不需要用劲儿那轮椅就跑得飞快。苏梦浮带着他去了一处机关,也不需下台阶,直直到了楼下。絮雪左右都看了,也不见柳催人影,不知道他追着人追到了什么地方。 “嗯?”苏梦浮忽然用手停住轮椅,面露疑惑。 面前站着一人,正是试弦好端端站在外头,红衣如火,弯唇冲二人笑了笑。她忽然拨下鬓上金钗,翻手一抖,那只细细的金钗抻成了半臂长的金刺。苏梦浮一拍轮子,连人带车冲了出去。 眼前红云飘过,金刺闪过森冷明光,他见试弦的金刺朝苏梦浮袭去,想带着苏梦浮再避开一些。不想试弦手上一转,也不管苏梦浮了,直直朝着絮雪刺过去。金刺从他眼前划过,锋芒斩断他鬓边发丝一缕。 试弦招招凌厉,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那金刺好像毒蛇,每招每式都直冲他命门。絮雪竭力躲避,脑中神经紧紧绷住,这时候忽然生起一点怪异的感觉。絮雪渐渐能瞧见金刺落处,虽然那一刻是电光石火之间,但他见着了便能动身躲过去, 那厢的苏梦浮推着轮椅行出去很远,留这二人在房前争斗。絮雪只守不攻,虽然现在试弦伤不了他,但他仍落下风。他赤手空拳,试弦却有金刺傍身,让絮雪根本无法靠近。而等到絮雪力竭之时,试弦就可以用金刺将他一击毙命。 “潇湘月动,流水无痕。此处没有剑,破刀正巧有一把,拿去。”苏梦浮大声道,她袖间忽然飞出一段朱红的绸布卷住地上不知何人留下的刀,红绸一动,刀被她生生拽起飞到絮雪的方向。 试弦眼神一凛,她不想絮雪拿到那口刀,金刺微颤,刺向了絮雪的手腕。絮雪脚步一变,凌空跃起,翻手错开那道金刺。而红绸似通人意,越过了试弦,把刀稳稳落到了絮雪手上。 他握着刀,手上乍然多了东西还让他有些不适应。刀真正落到手里后,絮雪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熟悉,好像他曾经也是刀剑常伴身侧。 絮雪垂下眼,刀随心动,那刀势堪比悠悠江潮。试弦的金刺抵在这口刀下,震得她两手具麻,虎口爆裂流出殷红血液。絮雪压着刀,刀身一横挑开金刺,这一势清淡细腻,自是烟水渺茫处的太平无波。试弦没找到一点破绽,她似乎投身入水里,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浪潮。只听见“铮”的一声,刀顺着就要削去她的手掌。 试弦避无可避,只好松手弃了那只金刺保全自己。金刺直冲絮雪,絮雪面色如常,刀刃一拂便将金刺打落在地上。絮雪将那物踩在了脚底,冷眼看着试弦,而试弦看不见他提着刀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不愧是你,哈哈哈,我给你用这么多药也没把你逼疯。竟然让你还能拿得起刀,提得动剑!”试弦的发髻失了金钗,一番争斗之后尽数散乱,长发披散,被风吹得张扬四散,让她看起来既狼狈又癫狂。她不愿放过絮雪,趁着这说话的空隙从腰间扯下一条软丝。 试弦将软丝朝絮雪身上甩去,冲着他脖颈,缠上去之后就能生生勒死他。絮雪提刀应付,但这金钢利刃碰到软丝之后却被卸了力道。试弦提手,将那刀往外拽拖,她要缴了絮雪这刀兵。 “水自无形,能涵万象。”苏梦浮道。 絮雪听她提点,手上招式又变了。试弦的软丝紧紧纠缠,他的刀进退两难。于是絮雪顺着试弦的力道往前移动,越来越快,这让试弦心惊不已,只能后退。而絮雪已经将刀翻转过来,纷纷绞断了缠绕的软丝,这刀堪比缠绵流水。试弦手上一凉,半截袖子被刀锋划断,手臂同样被划了一道,手上多了一条红线,缓缓朝外渗出血珠。那刀极快,震得她手臂骨骼寸寸断裂。 “收手罢,你打不动他的,阿弦自己心里不是也很清楚吗?” 试弦怒目圆睁,死死瞪着苏梦浮:“少在那里说风凉话。”她身形踉跄,站起来时已有些勉强,她知道自己受了不轻的内伤。 “你将袒菩教的人带到了软香馆,这里变得乌烟瘴气,我的生意也没了,你我这么多年的恩情啊。”苏梦浮十分感慨,推着轮椅朝絮雪那边过去。她见絮雪站着笔直,动也不动,很不对劲。 絮雪骨骼生疼,靠毅力强撑着才没倒下。他不敢动,怕一动心里那口气就散了,他倒下,试弦定然不会放过他。苏梦浮将手掌抵在絮雪背后,轻轻一按,他感觉自后心传来一阵暖意,好像暖熏熏的春风过境,温柔抚过他身上那些残破不堪的经脉。 她的内力不输柳催!这是絮雪心里的第一反应,他将刀撑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形:“多谢前辈。” “不用谢我,我从你身上赚来了两箱黄金,傻小子被人卖了也不知道罢……潇湘剑,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剑招了。你使的刀,用的依旧是剑招,瞧着不伦不类的,在你身上却意外的相称。” 听了她的话,絮雪和试弦都是一惊,试弦颤抖着说道:“不,不,不能告诉他!” 她提出一掌,此刻脑子里好像烧了一把火,将理智全部都焚成了灰烬,试弦只想一掌把人杀了。但她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红绸飞动,缠着试弦的手将她甩了出去。试弦摔得昏了过去,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絮雪还没回过神,苏梦浮刚刚那话里提到了潇湘剑。这似乎是一句奇异的咒语,将那些纷乱复杂的往事,从他脑子里最混乱那处统统带了出来,教他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潇水山庄的小辈,叶棠衣最得意的徒弟就是你吧,我想想你叫做什么名字来着,年岁太久了,似乎是叫……”苏梦浮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那个满身病气的年轻人忽然抬起头,眼底好像燃了两团火。 他声音嘶哑,一字一句道:“叶…听…雪…”
第8章 软香08 丘源出了软香馆,左右等不到柳催,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日软香馆的大门很冷清,后来又聚过来几人,当时车马已走得很远,夜色又深,看不清那有什么动静。柳催派来跟他的那只小鬼叫做阿难,阿难同样面色沉重。 “要不你回去看看他们,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我这里等你,你去去就回。”丘源说。 阿难手里拿着缰绳,却没停下,他冷冷说道:“主人叫我把你送回去。” 说话的关头,后边忽然有烟火爆开一声,阿难回头。高空中烟火只有一簇,刚照亮这小片天地就灭下,和寻常勾栏那些极尽缠绵的花火不同,这东西也算不上好看。 阿难忽然牵着马一转,车里的丘源觉得不对,探开帘子去看。外头漆黑无光,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阿难走的不是原道。 “我们去哪里?” “去河边。” 软香馆确实发生不得了的事情,河中画舫仍然透出旖旎的灯光,像宝珠一样在水上璀璨耀眼,衬得周遭无比暗淡。水上驰了几叶小舟,流光滑动,阿难看见这小舟吃水不浅,行得飞快,不消片刻就过了河水。船上下来好几人,衣着完全不像宾客,一共下来了有二十几人。 阿难忽然飞掠出去,往那岸边靠近了一些。那些人也是机敏,见树影婆娑,灯光摇晃,对着那处射出一道箭。那里没有一点动静,又等了好一会,才纷纷走向软香馆。 阿难等人都走了才出现,他捡起来那支箭,约莫一掌的尺寸,不像箭,更像一种短刺。丘源掀开帘子,阿难已经回到车上,将那只小箭丢给了丘源。 “这般小巧的机弩,不是军中制式。”丘源端量着说。 “先回去。” 软香馆确实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桃花坞楼上走水,浓烟从上头滚下来。火光虽然不大,但烧起来不过是片刻的事情,过些时候这栋精美巧妙的楼阁就会被烧成灰烬。现在桃花坞里的宾客已经寥寥无几,自醒来后便一窝蜂往外跑。这脚刚一踏出房门,外头就有箭矢落下来,他们吓得高声尖叫。被火烧成焦炭,还是被箭打成筛子,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直接冲出去。 他们从软香馆跑出去的时候,又在外头见了两个恶煞追逐争斗。走在前头那个人避开了纷纷落下的箭矢,却没想到还有飞来横祸,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一脚踩到他脑袋上边,这一势好像有颗千斤巨石落到他头顶。 赵睢踩着人借力往前奔去,那人惨叫一声,脆弱的脖子承不住那股力道,从头骨到颈骨寸寸皆断,只消一刻便失了声息。 柳催原本在追着赵睢,他有了杀心,一定要杀了这人。但赵睢虽然伤了双手,腿脚还是灵便,他跳到楼下以后不知将试弦丢到了什么地方,只剩他一个人。赵睢孤身站着,灰布衣上是两个血染红的袖子,手无力垂着。他阴恻恻地看着柳催,口舌轻动,继续吹那个古怪的调子。 “啁——啁——” 他招来的不是那只苍鹰,左右看不见有什么东西要过来。柳催一刻也不想留他性命,提刀辟向他头颅。赵睢躲得很狼狈,一时不慎被柳催削掉了三根手指。刀锋落下,是无常勾魂,阎王索命,这一下他可再接不住了。 赵睢瞪大眼睛,身体忽然朝柳催送了过去,长刀打在他腰侧,生生打断肚中肋骨。赵睢笑了笑,整个人借那力道直接飞了出去,这时候他和死了也差不多了。 “无用之功。”柳催冷声斥道,他一向厌恶这些没有自知之明的蝼蚁,不肯接受结局,这样挣扎不过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没关系……咳咳,两个人多寂寞,我叫个朋…友来……陪陪你。” 柳催的刀再度挥了过去,一把剑横空而出,稳稳接住了那柄杀人刀。柳催屏息凝眉,他的刀连分毫都再进不去。刀剑相交,谁都不肯向让,忽然听得“铮”的一声响,柳催手上一震,这口寻常的刀承受不住两股骇人力道,居然生生折断。 这剑出来的太快,以至于他的声音都没有跟上他的动作,那人嚎叫一声,这是带着浑厚的内力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声响,柳催离得近,完完全全听到了这一声。耳中嗡鸣,那柄剑挑了过来,不过一息的功夫他们就交手三招,那剑处处冲他命门。柳催一边拆解,一边后撤。 剑光如虹,柳催神色愈发冰冷,断刀接不住那愈发强势的剑招,刃上无数豁口。柳催退了出去,颈侧划过温热的液体,那是从耳朵里流出来的血液。 “卑什伽奴,杀了他。” 那个叫做卑什伽奴的剑客不说话,喉咙里滚动着恶兽才有的声音。柳催看着他的身形,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但他看不见卑什伽奴的面容,那张脸被缠着一道道黑布条,眼耳口鼻一处都没有露出来,看着十分怪异。 “哬——”卑什伽奴发出沙哑诡异的声音,他将重伤的赵睢单手拎了起来。“杀了他”,赵睢癫狂大叫,“我一定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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