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熬了一天,星临仍不见踪影,一切事宜即刻搁置,寻找失踪人口成为日沉阁最紧要之事。 先去询问发布失物招领悬赏之人,却得知该悬赏早在前两天已经结到星临手上,再去四处询问城中人,而星临一贯来无影去无踪,所得答复皆是不曾见到。 星临宛如就在这座城内蒸发了,几人遍寻七日未果,扶木与闻折竹便回阁收拾行李欲前往栖鸿与残沙,欲借旧日势力散播寻人消息。 云灼走进星临的房间,妄图在其中寻到蛛丝马迹,指明星临的去向。 而星临的房间比云灼的房间陈设还要简略,除床榻之下,有一个被藏得很往里的铁盒。 铁盒的边角打着“星临”两个小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花纹,只平整光滑的一个金属盒子,与星临一般严丝合缝,估计是他自己在扶木的仓库中打出来的。 但盒子并没有设锁,云灼打开它,里面整齐地码着星临生辰那天收到的礼物。 除此之外,还有些零碎东西:闻折竹写给他的菜谱,扶木给他放置流星镖的盒子,天冬给他缝制的荷包,流萤教他红妆时用的朱砂,就连婆婆在栖鸿随手折给他一枝红梅,都被他制成干花收藏起来。 被仔仔细细收起的琐碎,被星临署上名认真藏好。 云灼的心像是被狠狠揉了一把,寻不回星临的焦灼,此刻几乎要点燃他。 几天挤压下来的心慌无限膨胀成恐慌,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回自己的卧房,收拾行李打算与扶木闻折竹一同出城。 他收拾得很潦草,心思全部飞去星临身上。 他不断胡思乱想:星临会遭遇何种危险?他到底为何要走?他是不是不喜欢开医馆这个决定,才一声不响地离开?最近夜已经很凉了,他离开时的衣物够厚吗?是不是无人知晓角落里正在陷入险境?最坏的情况是不是已经罹患—— 云灼僵住,紧急斩断脑内疯狂发散的可怕猜想。 “云灼——” 闻折竹的声音从楼下庭院传来。 庭院内,闻折竹把背上的行李丢在地上,扶木叉腰站着,面上的愤怒显而易见。 两人面前,立着个灰头土脸的星临。 流萤和天冬也闻声赶出来。 扶木怒不可遏指着星临:“你们问问他这八天去干了什么大事!” 星临双手捧着个油纸包,展开里面是粒粒分明的黑,他延迟报告行踪,“我去了趟残沙城,带回来一包西瓜种子。” 流萤不可置信,“吃个西瓜用得着跑那么远吗?” 婆婆作势打了星临一下。 星临风尘仆仆下的认真显得愈发无辜,一张花脸上眼炯炯有神,“那里的西瓜最好吃。” 天冬舒出一口气,流萤被噎了一下,“……要去那么远,为何不提前与我们讲?不知道有人很担心吗?你也已经不是个死了没人埋的独行侠了。” 星临愣了一下,仿佛还是没能完全适应这种身份转换,他那种无措又出现,他看见闻折竹和扶木收拾好的包裹,流萤与天冬几夜睡眠不足累积下来的憔悴模样,最后干巴巴地道:“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扶木还是气得不行,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一拳把星临鼻子打歪,只得寄希望于云灼来制裁这个没心没肺的坏东西。 然而云灼下楼踏进庭院,星临便跑过去双手抱住云灼,面颊贴在他怀里蹭。 云灼下意识回抱住星临,方才在胸腔内狂沸的恐慌顷刻偃旗息鼓,徒留一个佯怒的僵硬躯壳。 星临缩在云灼身形里,眼睛弯弯,在云灼背上拍拍,留下好几个黑手印。 扶木人傻了。 天冬轻轻开口,“往返残沙才用了八天时间,必然是日夜兼程,先放星临去换洗休息吧,他一定累坏了。” 一段烧心的离奇插曲,竟就被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 后来的日子里,一切又回归正轨,医馆的筹备一步步推进。药田的种植是云灼与星临轮番照料,只有这两人能控制浇水施肥一样精准。有天云灼发现药田中长出了瓜苗,他也没说什么,一起侍弄着。 药田内的药草与瓜苗一同茁壮生长,直至药草半成,瓜苗开花,云灼才察觉,星临的那一次失踪,其实不同寻常至极。 那是日沉阁一个很寻常的午后。 云灼照常在庭院里照料药田,却发现一片深浅起伏的绿中,藏着几点截然不同的色彩。 他拨开掩映的草叶,被眼前一幕钉在原地。 几株茎叶孱弱的植株,趴伏在湿润土壤上,锯齿叶片的形状锋利,叶面遍布着柔软的短茸毛,纤细的梗上托着浅蓝小花,沾着方才浇下的水滴,仰头向着光与云灼。 它们在这温暖之地蛰伏着汲足养分,一夜之间,悄然绽放。 云灼太认得这植株。 他从前在云归尝过很多次它死后的味道,却只曾见过一次它活着绽开的模样。 这是云回特制糖的原料,他将它生前死后的模样都刻在脑海里,也将它的名字记得清楚,双星草,因其每一花梗上的花是双生。 双星草珍贵而稀少,远在残沙城,长在残沙城主危恒一望无际、看守森严的花园里。 而它此刻却从他的回忆里活出来,在千里之外的异乡土壤上怒放。 云灼在那几朵浅蓝色彩旁回过头,看见日沉阁顶瞬息万变的流云。 他看见闻折竹坐在洗砚池旁打磨零件,流萤和天冬在亭子里摆棋对弈,婆婆在两人身旁的摇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已经昏昏欲睡。 扶木吵吵嚷嚷的声音从一墙之外传来,期间夹杂着星临几句简单明晰的回应。 他们正门不走,偏贪近路,翻墙而入。 一翻一落地,刚好落在药田前。 云灼与星临四目相对。 他与他无数次对视,每一次每一次,凌驾物种,横跨时空,穿越生死,在彼此的眼中听灵魂的响动。 “星临,”云灼开口,“双星草哪来的?” 星临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 “顺路向危城主借了一下。”他说道。 一问一答语气自然,星临说着有礼的话,用着诚挚的目光。 然而话音刚落,闻折竹、流萤和天冬齐齐看向他,他们的目光与云灼相同。 明明是不缺阳光的午后,他们却如同在一片漆黑中看见期盼已久的光明。 以日沉阁与残沙城之间的关系,双星草这类东西不是能顺路借的,西瓜种子绝非星临赶赴残沙的真实目的。 扶木张大眼睛看向星临,惊喜与激动溢满他的异色眼瞳。 “你之前说了谎,”云灼道,“现在……说实话吧。” 他口中说着要他坦白的话,神情却更像在欢迎他回家。 所有人都看着星临,看他那绝对的善,绝对的诚实,看他丢失已久的人格,看那毫无裂缝也空荡缥缈的完美。 这一刻阳光瑰丽,让独属于星临的侧影浓郁起来,视线一道叠一道地压在肩头,他忽地笑了笑。 “好吧,我偷的,放心,没被危城主发现。” 他笑得不像星临,又最是星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久违的坏,像一个终于抵达的远方。 无条件的诚实破碎,禁止损害人类的规则崩塌,条框束缚太久的自我被释放到夺目。 他的笑带着锋利的弧度,划破那层完美得令人发指的幻象,露出他血淋淋而又澄澈无比的内核。 风太和煦,猫跳上了云灼的肩头。 浮云散尽,一切的不测之后是长空万里,尘埃落定的亮光洒满庭院,也落在星临的眼角眉梢。 “云灼,我从不违背誓言。” 星临一双百折不回、万死无悔的清澈眼,深情与无情在他身上对冲,仿佛要云灼在他的注视里不朽。 什么是爱呢云灼? 回归这个古老的命题,人类文明对这个沉重又似是而非的字眼下过千百种定义,妄图以一概全,但都不适用于我们。 爱你已是我死性不改的本能,它赋予我不曾拥有的意志,消减我的阴暗与冷血,让我爱屋及乌地得到爱这个世界的能力。 而你的裂痕是我的最缺失最渴望,那是人类最值得歌颂的地方。过去不是伤疤,那些失去、过错、遗憾,让我们成为我们,让我能顺理成章地站在这样的阳光中凝视你。 “我说的永远,就是真正的永远。” 星临很得意的样子,像是在把一次无人见证的巨大胜利炫耀给云灼看。 云灼看着星临,共感他们内里的创伤在纵情大笑放声大哭,而他只是走向他,走向瞬息万变中的唯一隽永。 凡此一切过往都落在他们身后,楼阁试穿新光明,灵魂挣脱旧绝望。 云灼抱紧星临,告诉他说这一瞬也算是永远。 作者有话说: *出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第151章 番外 日沉阁产业转型成功之路 没人能预料到,在星临觉醒回归之后,首先实现的定位转换,并不是日沉阁从吃悬赏的杀手组织转换成悬壶济世的医馆。 而是闻折竹与天冬首先转换定位,成了两位纠纷仲裁官。 星临从残沙城带回的西瓜种子成熟得很快,它们霸占着药田的绝大部分养分,争先恐后地长得比云灼头还大。 有天扶木从仓库里钻出来,抻着懒腰活动僵挺一下午的脊背,远远看见星临正蹲在药田前守着一片西瓜。 他扶着腰也在星临身边蹲身下来,伸手拍拍一颗光泽鲜亮、卖相极佳的圆西瓜。 西瓜发出清脆的咚咚声来回应他的拍打。 扶木惊喜道:“熟得这么快!听声音很不错!我们可以吃了!” 星临笑眯眯地点点头。 扶木摘下那颗西瓜,“我去拿刀!” 他一下子站起来,蜷在仓库桌案前一下午的酸痛,一瞬间悉数回馈到他的全身肌肉里,脑供血更是没能跟上他振奋的情绪。 他忽觉眼前一黑,身体不稳地摇晃。 一只手即刻稳稳地扶住他,止住他的身形。 眼前发黑只是一瞬间的事,扶木视野很快就恢复了清晰。 只见星临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稳住瓜,迅疾的反应速度下两相保全。 然而扶木脚下踉跄方才停止,便听见一声极其清脆的碎裂声从他脚下传来。 扶木感到右脚一阵湿意,他僵硬地低头。 他看见自己一只脚踏入药田,一只西瓜正被他这一脚踏了正着,正四分五裂地开膛破肚,裂出一地红瓤。 扶木试探地收回脚,抱紧怀里的西瓜,忐忑地瞄了星临一眼。 而星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默起身走开,去后厨拿了一把刀回来。 扶木大松一口气。 他伸手去接刀,开心地夸夸,“星临真好,还会给我拿刀切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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