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松口气,宋海司也收起枪。 不管怎么说,张尧活过来了,没变成失去理智的污染物,温故救了他一命。 他走到温故面前,这才发现他的翅膀只剩下半边。 刚刚的最后时刻,他没法减缓自己的下落趋势,掉进花苞里,在食人花倒地的同时,他不可避免地被花瓣上密密麻麻的牙齿咬了一口,掉了半边翅膀。 宋海司拍拍他缺少翅膀的那半边肩膀,问:“没事吧?” 温故显得很沮丧,嘴巴微微鼓起,这使他浅色的唇瓣显得异常柔软。 宋海司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问:“怎么了?” “我……这些藤蔓长了好久……我花了好久好久好久才把它们编成翅膀的形状……”温故咕哝着,带着哭腔。 如果刚才他不是一下子干掉了起码A级的污染物,那宋海司说不定还真被他这副又软又糯的样子给骗到了。 他发出一个很轻的笑音,在他断掉的翅膀根儿上摸了摸:“没关系,回去给你多浇水,很快就长出来了。” 温故眨眨眼,开始思考浇水的可行性。 浇水真的会长得快?浇多少水才够?往哪儿浇? 要是眼前这个好看的人类能亲自给自己浇水的话,那这些问题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温故再次被戴上手铐,这次他有了伴儿——按照规定,张尧也被铐起来,跟他肩并肩地坐在一辆还算完好的越野车里。 宋海司坐在驾驶位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联络支援的队伍跟外勤们会合,一起善后。 他不时从后视镜看后座上的温故,看他总是弯腰,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在他又一次弯下腰的时候,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温故在挠脚丫,虽然脚底沾上了点枯枝和泥土,却看起来更显白嫩,皮肤有点泛红,应该是痒。 等挂断电话,他问:“脚怎么了?” 温故表情纠结:“踩到粘液了,它真毒,它不善良,我讨厌它!” 对于食人花的毒,张尧感同身受地点点头,刚才被腐蚀的疼痛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需要处理吗?” 温故想了想,慢吞吞地说:“要是你帮我解开的话,会好的快一点。” 宋海司二话不说发动汽车,一脚油门,车子蹿了出去。 在评估前,温故仍然是他们的头号防范对象,刚刚温故的表现告诫他,他绝不该冒第二次险。 去泰川的路程不近,宋海司很沉默,车里一路上都充斥着张尧的声音。 宋海司看起来心情不错,而张尧的心情从来都比他好那么一点点,今天也不例外,所以,他在宋海司的柔和目光中笑的好大声。 “温故,你刚才说,我能像你一样活着?” “嗯。” 不是很明显了吗? “那我也能像你一样强大对不对?” “那要看你自己。” 这个人想的有点多。 “哦……那你经常污染别的生物吗?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你是第一个。” 我看起来像很闲吗? “你是被什么东西污染的?上古神树吗?” “我生下来就是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故觉得前面正在专心开夜路的宋海司好像从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两个人视线短暂地撞了一下,温故垂下眼睛。 又是这种审视的眼神,现在他确信,宋海司是个不善良的人类。 他转头看向一脸唏嘘的张尧:“该我问问题了,可以吗?” 张尧疯狂点头:“大哥问!” 温故认真请教:“大哥是谁?” “……”张尧想了想,严谨地回答,“对你的尊称。” “尊称吗?”温故清澈的眼睛眯起来,里面好似缀满了闪亮的星辰,“你可真善良,再叫一声!” “大哥!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温故的表情像是一只吃到小鱼干的猫,宋海司从后视镜看到,嘴角隐蔽抽搐了一下。 “你们的衣服上为什么有蒲公英?” “啊,大哥你说这个,这是假的啊!” 张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制服外套,有点紧绷,是奚风光借给他的,他自己那件早就没眼看了。 他用指尖点了点雪白的蒲公英,用力拍打两下,伞状的蒲公英种子并没有因此飞起来。 “这是我们巡查处的标志,象征着顽强、希望、生生不息。” “哦,是吗……”温故有点失望。 竟然还有听起来很厉害的象征意义,那肯定是巧合吧。 他丧失了兴致,现在唯一能打动他的,就只剩下对城市的憧憬了。 突然不想聊天了,就窝在座椅上,眼皮开始打架。 夜深了。 跟污染区不同,这里的夜空十分干净,繁星闪烁,月亮又大又圆,清新的空气让他每个毛孔都很舒服。 真好。 - 清晨,第一缕晨曦照亮天际时,他们到达了城市大门。 车子停在哨卡前,温故的睫毛动了动,醒了。 他听到车外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总巡查,您辛苦了!” 接着是宋海司沉稳冷淡的声音:“辛苦。” 应该是在打招呼吧? 温故意识到,人类打招呼的方式跟妈妈说的并不一样,他还没从他们嘴里听过“你好”。 难怪那天第一次隔着“墙”见面,自己对他们说你好,他们不爱搭理自己。 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探头往外看,发现宋海司正跟一个穿着褐色衣服的人低声谈话,那个人身上有一个红色的“x”标志。 以前,温故在污染区某处废墟里看到过这个图案,在一个箱子上,里面有很多圆圆扁扁的小球,苦的,不好吃,他不小心吃了一大把,吐了好久。 基因检测部门负责人高风昨天半夜接到宋海司的电话,天不亮就在城外的基因检测站等着了。 昨天巡查处在雪瑞山遭遇污染潮的消息,让所有知情人都捏了把汗。 自从“墙”出现后,已经二十年没有污染潮了,人们几乎淡忘了那种被逼到死路的绝望。 宋海司高冷,高风曾当面表示讨厌他的装,所以不喜欢跟他说话,按张尧的话说,两人碰面属于是上了双重DEBUFF,如无需要,能演一整天默剧。 今天,高风却破天荒问候宋海司:“没事吧?” 宋海司点头:“没事。” 高风觉得不可能没事:“你没戴手套。” 被洞悉的宋海司挑挑眉,懒得解释,指指车里:“两个人,开始吧。” 恰好,温故探出头。 高风看过去,刚好看到一张纯真温和的光滑小脸,忍不住“啧”了一声,质疑:“这是污染物?” “别小瞧他。”宋海司拉开车门,挑着锋利的眉毛示意温故下车,身体若有若无挡住高风的视线,“有抗毒素的药剂吗?借一瓶。” 高风跟手下要了瓶抗毒药剂,然后就目送宋总巡查官走到少年面前。 宋海司蹲下看温故光着的脚,又不放心地在柔软的脚背上按了按,发现确实没什么异常,还是坚持把抗毒素药剂给他灌了进去,苦的他五官都皱成一团。 这场面可太稀奇了! 高风打量了一下瘦巴巴的少年,随手拿起登记台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一边摇头,一边吹出一股热气。 水有点烫,他好不容易才喝进去一口,可在看到车里下来的第二个人时,这口水差点又喷出来。 那是巡查处的首席巡查员张尧,宋海司的得力干将,关键是,他戴着手铐。 “你也被污染了?” “啊……”张尧羞愧地低下头,后来一想,自己有什么可羞愧的?凭什么一副质问叛徒的口气?于是高高昂起下巴,“对!” “今后打算干什么?要不要来我们基因检测处帮忙?”高风急不可耐地抛出橄榄枝。 他早就对张尧发出过邀请,只是他一直没答应。 张尧哽住了,经过高处长的提醒,他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他以后不能再在巡查处担任职务了! 统治区有几个重要部门是不允许招纳被污染者的,其中一个就是污染巡查处。 “高处,你这是在当面挖墙脚?”宋海司冷冷的声音传来。 “……咳,开始检测。”高风转身进了那间尖顶屋子。 挖墙脚这种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一大早,城门外的基因检测站就有几个人在排队,他们都是巡查处的各个小队筛选后带回主城的,正在等待检测或是检测结果。 根据《污染物管理条例》,被污染者通过污染值测试,基因检测,认知测试和抗压测试,最终被分三类。 第一,失智变异人,身体和意识全被污染,看不出人类特征的被污染者,统治区拒绝承认其人类的身份,视为完全形态的污染物,但碍于人道主义,会从“门”扔进污染区放生。 第二,有智慧的变异人,被污染,但仍然保留人类的意识和行为模式,但没能全部通过四项测试,会被戴上控制污染能量的颈环,送往外城生活。 第三,通过四项测试的被污染者,可以在主城正常生活,但决不能使用污染能量,如果被检测到,会立刻被戴上颈环,驱逐至外城。 可以说,基因检测站是进入主城的最重要一道关卡。 之前已经通过了污染值测试的温故乖乖跟在宋海司身后,看他一一跟外勤小队的下属们打招呼,记下了几种打招呼方式,比如“好久不见”、“辛苦了”和“早上好”,还有他熟悉的“你好”。 走进基因检测站,里面的各种检测仪器更是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环视周围,眼睛亮晶晶的。 高风递出来一张登记表,宋海司看了懵懵懂懂的温故一眼,主动接过来,按在桌上填上温故的名字,又在“污染值”一项填了个数字。 高风喝水的间隙瞥了一眼,水再次喷出来:“写错了。” 宋海司在数字后面的格子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大名:“没错,一万五。” 高风的眼睛瞪起来了,他以为对方在跟自己开玩笑,但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宋总巡查官从不开玩笑。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温故认真的声音响起:“大哥,是15504。” 在场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这个不起眼的少年,发现他视线的焦点居然是巡查处的宋总巡查官。 高风顿了顿,问宋海司:“你弟弟?” 宋海司的面部肌肉抽搐一下,差点破防。 刚刚自己做好登记的张尧刚好走进来,见到这一幕,又悄悄退了出去。
第7章 基因检测,主要是检测被污染者体内特有的β细胞,综合分析β细胞的稳定程度和数量,达到一定标准才算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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