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铁大门沉重而老旧,仿佛几百年都没人打开过。比琉卡伸手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九骨看到石墙上有个小洞,伸手进去,里面是个可以松动铰链的把手,因为年久生锈已经很难扳动,不过这比推门轻松得多,比琉卡用力推拉一阵就听到铁链在机关之中拉紧的声音。 空气中飞舞着铁锈的碎屑,铁门只打开一道缝隙就又卡住了。比琉卡往门缝中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他试着再把门推开些,却也只能容纳一个人侧身而入。 铁门背后有一节断裂的锁链,比琉卡和九骨进去后把门推回原位,再用铁链缠住阻挡追兵。甬道和外面一样嶙峋,没有半点修整的模样。石壁上插着燃尽的火把,比琉卡拿下的一瞬间,腐朽的木柄就断裂了。两人已渐渐习惯黑暗的眼睛看到通道分成上下两头,仿佛这扇铁门不过是其中一层的出口。 向下的路通往何处无人知晓,但向上的多半是地面。 比琉卡跑去看了看,阶梯上方被一道坚固的铁栅隔开,他用力摇晃却不能撼动分毫,仿佛这些铁柱本身就长在石壁上。 “那里出不去。”他遗憾地回来告诉九骨。 “只能继续往下走,说不定会有下一个通往外面的出口。” “嗯……” 比琉卡有种古怪的感觉,也许九骨也意识到了,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引导他们往唯一的尽头前进。以前如此,现在亦然。 难道这也是梦中伐木者所说的转折与意外吗? 比琉卡忍不住想,究竟是自己在挣脱命运,还是命运在牵引着他们。 别无选择,他扶起九骨走进向下的通道。这里虽没有寒风,却有种入骨的阴冷,比琉卡依稀看出通道在向左侧盘旋,似乎是围绕着整个渊谷山壁开凿而成。越往下道路越平坦,气温也变得暖和起来。足以把人冻僵的寒意退去后,九骨的呼吸慢慢恢复了正常。比琉卡感到脚下踩着的地面不再是凹凸不平的粗糙石头,变得十分平整,伸手去摸身旁的石壁,摸到的也是同样光滑整齐的平面。 他们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比琉卡好想打亮火石看看四周。如果这是条供人通行的长廊,那必定有照明的灯火,但比琉卡一路摸着石壁,并没有摸到任何放置油灯火把的地方。就这样又走了一段路,两人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黑影。 比琉卡警觉地停下脚步,从轮廓来看那似乎是个跪坐在地上的人。他接过九骨手中的剑,小心翼翼地靠近。黑影一动不动,并无反应,直到剑落在那人肩头时,比琉卡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这个黑影是一座雕像。
第147章 神与人 比琉卡伸手抚摸雕像边缘,感到“她”栩栩如生,宛如一个被冻结的少女在等待万物复苏将她周身的冰雪融化。似曾相识,比琉卡的手指像被针刺一样缩回来,这是有蛇一族的族人吗?是他们死后化作的铜像在为谁守墓? 难道这里竟然真的是个巨大的坟墓,渊谷深处是数不尽的幽魂,峭壁之中埋葬着千古的秘密。比琉卡抬头望去,隐约中还有更多黑影在前方的道路上。 九骨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说:“继续走吧,我们总要面对这个谜团。” 是啊,比琉卡心想,既然所有转折和意外都不在了,摆在眼前的就是必经之路。 他紧握长剑,扶着九骨往前走。这时,身旁那座雕像忽然亮起来,原来“她”手中捧着一盏玻璃油灯,不知道什么机关起了作用,当他们走过“她”身旁时,灯火悄然点亮。 比琉卡看到通道旁一个又一个黑影,每座铜像都安静地跪坐着,如果这些真是死去的有蛇一族,这么多人以如此平静的姿态赴死实在令人不解。镣铐湖的湖中夫人是为心爱的人守墓,他们又是为什么? 神秘雕像和一路点燃的灯火让这条寂静之路变得愈加诡异,比琉卡好几次想停下让九骨休息片刻,都被后者回绝了。 “不要在这里停留。”九骨说,“必须一直走,要不就被神殿骑士追上永远留下。只有揭开女神和远古先贤的秘密,我们才有可能找到办法对抗古都神殿。” 比琉卡沉默不语。他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九骨都有机会独善其身,任何时候只要转身离开,他就可以不用受这么重的伤,也不必在生死未卜的境况下一点一滴消耗生命。但是比琉卡决定不为这些无私的付出自责,而是更加珍惜欣慰。这是爱的证明,九骨爱他胜于生命,他也同等地爱着对方。 通道已经完全点亮了,比琉卡看到脚下的地板光洁雪白、熠熠生辉,表面有着美丽繁复的花纹,仔细看很像文字,却一个也不认识。两边墙上则是优美的壁画,他认出那是描绘神创之初的故事,画面中有跪倒在地上虔诚祈祷的信徒,有远古巨兽与它们的族人,当然还有万物女神帕涅丝。 比琉卡看到女神站在悬崖上手捧万道光芒面向前方,三头巨兽围绕在她身旁,面前有数不清的人伸出双手迎接圣光,脚下则是一团深渊黑影。这是兰斯洛大陆人们耳熟能详的“万物女神赐予生命”的故事。联想到湖中小岛的洞穴中也有这样的壁画,那时九骨说剥落的石壁上应该还有别的图案,只是因为时间久远而破坏了。这次他们应该能看到完整的故事。 ——女神将生命赐予人们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们在这里吗?”比琉卡伸手摸着深渊中那一团漆黑的影子,手指触碰之际只觉得黑影像一只长着翅膀的怪物。 他摸着墙往更前方看去。 谁知,“女神予生”的画像前却是一段漫长的空白,一条笔直的线将两人引向通道深处。 这段空白和线条仿佛寓意着漫长无聊的时间长河,神创前难道世界就是如此的寂静与空白吗?比琉卡和九骨一直走,终于又迎来新画面。 一只漆黑的怪鸟,与有鸟一族的无名之主不同,这只怪鸟更庞大,巨兽在它面前都显得渺小。 “这是那个吟游歌手故事里从天而降的黑鸟,通体漆黑,有八双眼睛、两双闪着血一样的红光,其余是银色,张开翅膀足有几十里……” “他只说对了一部分。”九骨说,“他说女神和死神都是从黑鸟留下的卵中诞生,这里的壁画上并没有这样的故事。” “流浪歌手都爱道听途说,胡编乱造是常有的。” 画中黑鸟所到之处天降火雨、山崩地裂,人们聚集在它周围跪地祈求。这些人生于女神诞生之前,比远古先贤更古老。比琉卡心想,难道他们就是费耶萨所说的第基斯人? 此刻,他的心中甚至有几分激动,这里是谁建造的?从布雷查诺的态度来看,神选祭司对深谷之下也一无所知。第基斯人经历了上一次大灾厄,还有更上一次,一直可以追溯到远古魔法时代,会不会这座庞大的地下迷宫也是魔法遗迹? 既然那时的人们能够建造群星闪耀般繁华的魔法城市,那么在地下建造一座宫殿也并非难事,更何况哪有什么机关能让灯火在一瞬间点燃?除了魔法别无理由可解释。 把壁画上的人看成魔法时代的第基斯人,一切立刻变得顺理成章。越往前走壁画越精美,那座魔法之城似乎就在长廊上慢慢浮现。 费耶萨是个很好的学者,也很会讲故事,但比起比琉卡梦中被巨兽们引领着亲眼所见的景象还是相差很远。 是真的。无名之主没有骗他,那座城市真的存在过。 忽然,他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刚才走过的路。 九骨因为过于虚弱,比琉卡让他靠在墙边,自己折返回去重看了一次。 “每一幅画上都有她。”比琉卡回来告诉九骨。 “她?” “女神,帕涅丝。万物女神不是诞生于最后一次灾厄,在远古魔法时代她就存在。不管人们建造城市还是举行庆典,每一幅画上她都是旁观者,她见证了第基斯人的历史,直到灾厄降临摧毁一切。” 九骨支撑起来,去看比琉卡所指的画像。他说得没错,每一幅壁画上都有那个光芒万丈将生命赐予万物的女神,只不过在远古时代,她与凡人无异。 “神是人创造的,神曾经也是人……” 比琉卡喃喃自语,重复着费耶萨对他说过的话。在寂静的长廊尽头,他看到了湖中小岛的石壁上被毁坏的画面。 一个女人怀抱着婴儿,四周围绕着和她一样打扮的人,他们似乎在庆祝婴儿诞生,但脸上的神情却肃然沉重,丝毫没有喜悦之情。 “不,不对。”比琉卡问,“这个婴儿是谁?” 九骨记起有个珠宝商曾送给他和比琉卡一个石头挂件,上面就有同样的图案,他们一直以为那是女神赐予生命的画像,婴儿即寓意“生命”。 “刚才第一幅画里的才是女神,帕涅丝将生命赐给万物时,手中只有光芒而不是婴儿。” 比琉卡记得很清楚,那眼前这个怀抱婴儿的女人是谁,她身边只有肃穆的人群,没有三巨兽,也没有接受赐予的信徒。 “小岛上的壁画错了。”比琉卡说,“那是流落到岛上的人根据传说画的。” 那个人可能是故事里逃离被鳞岛的“没鼻子的人”,也可能另有其人,他按自己听过的故事雕刻石壁。甚至该说,整个兰斯洛传说的故事都错了。 生命是否由女神赐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创造了女神,让她成为非凡的神祇。 比琉卡望向前方尚未点燃灯火的长廊,忽然听到一阵极轻微的响动,是甲胄和长剑摩擦发出的声音。神殿骑士追来了吗?声音来自前方而非身后,难道还有其他通道与这里相连? 比琉卡挡在九骨身前,手握长剑戒备。 以他的听力可以确定那是铠甲和武器的摩擦声无疑,可对方非但没有靠近,反而在脚步一顿之后小心翼翼地开始后退。 怎么回事?是因为人手不多,没把握取胜吗? 不可能。 神殿骑士只有在直面死亡的最后一刻才会流露出普通人的畏惧,短短一瞬已是他们仅剩的情感。如果此刻迎面而来的真是神殿骑士,那就绝不可能因为害怕而退缩。 比琉卡提着剑往前走,他步伐一动,对方退得更快,几乎是毫不掩饰地落荒而逃。比琉卡追了几步后喊道:“夏路尔,赫路弥斯,是你们吗?” 逃跑声静止了,没一会儿,比琉卡等到了对方往回走的声音。 先跑过来的是夏路尔,黑暗对聆听者毫无影响,他非常果断准确地找到比琉卡和九骨。跟在他身后的赫路弥斯拿着一盏早已燃尽的油灯,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条灯火通明的甬道。 “你们逃出来了。”比琉卡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和夏路尔相拥在一起。他们年纪相仿,同病相怜,被抓之前还心有隔阂并不亲近,可这一刻重逢,彼此的友情与牵绊更甚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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