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面色变了又变,他抬起手揉了揉额角,最终只能长叹一声:“冤孽。”身为儿子,宋锦真的没办法对自己的母亲视而不见,思忖片刻后,他抱歉道:“我先离开片刻,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先好好休息。” 看宋锦仓促离开的背影,宁知同情地叹了一声:“我原以为我爹是世上最不通情达理的人,现在看来,月煕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十八轻笑一声:“月煕夫人要是通情达理,就不会做出那么多龌龊事了。”话音一落,楚十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哎呀,慎言,慎言哪。” 无栖在屋中走了几圈,有些不习惯的感觉。他先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洞府中的东西这么少?和自己现在住的地方相比,苏栖的住所中连家具都没有几样。 不过这也不奇怪,苏栖虽然身在宗门,但是他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而无栖不一样,他身边有个池砚,多了一个人便有了家的感觉。 说起来……池砚呢? 无栖环视一圈后终于想起了池砚:“你们有谁看到池砚了吗?” 邵俊辰眉头一皱指向了屋外:“方才看到他出去了。” 这时屋外传来了惊呼声:“你是哪个山头的小道童?!你疯了吗?你怎敢掘玉竹笋?!啊啊啊啊,你竟然掘了这么多!苍天啊!我要禀告给宗主和长老!” 池砚的声音传了进来:“你喊啊,你喊破喉咙,今天的笋子我也挖定了。” 众人急忙出了行宫,神识一扫,只见池砚正在半山腰上埋着头掘笋子。清净峰上的竹子品种有数百种,池砚掘的这一种尤其珍贵。这种竹子种下之后,三百年才能开始发笋子。小笋又要过上百年才能长成笋。 池砚身边堆了十几根胖墩墩的笋,面对着快要抓狂的宗门弟子,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突然间池砚身体一顿,他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一手摁住了什么。片刻后他扬起了手,掌心中抓着一只黑黄色的笋壳虫:“小栖!这个好吃,我们烤着吃吧?!” 无栖:…… “何人在清净峰上喧哗?”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穿黑衣面色发白的修士从竹林旁的行宫中走了出来。 那弟子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他挂着泪呜咽道:“星煌代长老,您快看看吧!圣人的笋子要被这野孩子挖空了!” 池砚:鲜笋炖鸡汤一绝! 宁知:别闹了,哪里来的鸡? 池砚:这不满山都是吗?
第91章 91.深藏的不满 清净峰上除了有苏栖的行宫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弟子的洞府。当然,能住在清净峰上的弟子都是宗门中的佼佼者,此外还要和苏栖尊者关系亲近。星煌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神魂受损,星煌的面色格外苍白。他像是一柄出鞘的灵剑,眼神一扫间,凌厉的目光已经将眼前的情况尽收眼底。负责照料灵竹的弟子哽咽出声:“长老,您快看看吧!您看看圣人亲手种下的玉竹被祸害成什么样了!” 池砚捏着笋壳虫,毫不畏惧地站在玉竹下,对于那位弟子的说法,他并不服气。什么叫祸害?他又没有伤了竹根,又没有将竹笋全部挖走,怎么就算祸害了? 星煌的目光在竹子上转了一圈,而后落在了池砚挖出来的十几根竹笋上,他抿了抿唇沉声问道:“你是哪个山头的弟子?怎会来清净峰?” 池砚上下打量了星煌几眼,随后对着星煌灿烂的笑了。这一笑可让星煌心脏猛地一跳,他不由得想起潜入无栖识海的那一天看到的那双紫色的大眼睛。虽然眼前的孩童和一巴掌拍碎他神魂的怪物完全不同,可是他还是下意识后退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他的肺腑又开始隐隐作痛。星煌低下头,闷声咳了两下。 这时无栖他们终于赶到:“对不起,这是我们家孩子!” 星煌一怔,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当他看清无栖的面容时,呼吸顿时乱了,苍白的面颊上涌出了红晕:“是你……”他痴痴地盯着无栖,唇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上扬,“你回来了。” 千秋宗偏殿中,月煕夫人正在大发雷霆,即便站在殿前广场上,也能听见屋内传出的摔东西声。宋锦进门时,就见满地都是破碎的物件,他的母亲月煕夫人则双目通红地瘫坐在殿中。大闹一场后,月煕夫人鬓发散乱,已经没了往日的雍容气度。 宋锦轻叹一声:“母亲,您这是何必。” 月煕夫人失落道:“我是你的母亲,你怎能这么对我……那个贱种,他明明不想认你,你却卑躬屈膝求他来千秋宗。我儿,你好歹是一宗之主,你的傲气呢,你的自尊呢?” 月煕夫人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那完美的儿子宋锦,会因为苏栖的孩子而变得面目全非。这种感觉从无栖出现在宋锦面前,而宋锦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开始,到现在已经有逐渐失控的趋势。 区区一根养魂木,瑶音阁送得起,多贵重的灵宝,凭着两个宗门的底蕴,想要送人也没问题。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会因为成功送出灵宝而高兴,觉得圣人之子已经向他们靠拢。 而现在,月煕夫人只觉得心惊。宋锦的态度让她觉得,她快失去这个儿子了。 宋锦眼神更加冷淡:“他不是贱种,他是阿栖的儿子。我和阿栖有婚约,他就是我的子嗣。” 月煕夫人刚刚压下的怒气再一次升起,她声音变得尖锐:“想给你孕育子嗣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你愿意,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为什么非要认苏栖的孩子?苏栖在你心中就这么重要吗?”当年苏栖在的时候,也没见宋锦有多维护苏栖,怎么人死了,他反而放不下了? 月煕夫人失望极了:“道理我同你说烂了,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为娘的心?!” 宋锦怔怔看向月煕夫人,眼中的光越来越暗淡,最终变成了化不开的失望:“母亲,您曾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觉得谁的地位都无法超越您,师尊不能,阿栖不能,修真界的其他人,更加不能。我曾经觉得您像我敬重您一样来爱护我,如今我发现,我错了。” “您或许是爱护我,可是您爱护的是那个听你话的宋锦,是时时刻刻将你捧在手心,为了您,可以枉顾道义和礼法的宋锦。母亲,我没有那么伟大,这些年,其实我很痛苦。” 宋锦双手下垂,眼眶微微泛红:“您总说阿栖配不上我,您说他容貌损毁,说他声名太盛,会对我不利。我听进去了,我听您的话,一再推迟和阿栖的婚期。可是真的是阿栖配不上我吗?阿栖的品性修为远超于我,是我配不上他。” “您说我和阿栖成婚之后,他会拖累我。可是你看阿栖离开这么久,千秋宗却再也不能再现辉煌。我和苏栖,到底谁才是那个无能之人?” “我先前并不知道您为什么对阿栖有那么大的恶意,现在我明白了,您无法容忍我身边出现威胁您在我心中地位的人。您想要时时刻刻的掌控我,在您心里,我哪怕已经是宗主,也依然是稚童。母亲,您想要的儿子是个乖宝宝,而我已经没办法再闭上眼当您心中那个好儿子了。” 月煕夫人浑身颤抖,泪珠滚滚从眼眶中滚下:“孽障,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你好?!” 宋锦颓丧地长叹一声:“是啊,生父不明,是为了我好;觉得无法照顾好我,将年幼的我送来千秋宗,任由我一路哭喊是为了我好;从我修行开始为我定下功法铺好前程是为了我好……” “母亲,不可否认,您在我身上用了全部的精力和能力。在您的栽培下,千秋宗宋锦从一文不名的弟子,成为蜚声修真界的宋锦真人。没有您,我可能早就陨落,或者成为一块不可雕也的朽木。我深知您在我身上投注的感情和精力,也深知您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回报,这也是我一直无法狠下心的原因。” “母亲,您总说你我是一体的。可是从我出生开始,我就是一个独立的人。我也有不想为您所知的事情,也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做出决断。我已经对不起苏栖了,我不能再昧着良心不管那孩子。母亲,我不止是您的儿子,我也是千秋宗宗主,也是苏栖未能在一起的道侣。” “这一次,恕我无法再按照您的意愿行事。我不会将那孩子赶出宗门,这里本该是他安身立命的宗门。我会像对待亲子一样,为他谋划,为他铺路。” 月煕夫人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向自己一直捧在手心中的儿子。她的儿子是这么好,容颜俊美,身材修长,谁见了不夸他一声。可是这么好的儿子明明站在她面前,她却觉得和他的距离变得很遥远。 看到母亲失控成这样,宋锦其实也不好受,但是有些事必须要他拿主意,有些话必须要由他说出口。如果他这次再逃避,他会再一次感受到失去阿栖的那种痛。 偏殿中的动静越来越小,鲁觉长叹一声,对着何桑子的灵位上了三支清香后,他伸出双手取下了何桑子灵位前供奉的一柄拂尘。这是千秋宗的传宗至宝木柄拂尘,曾经师尊要将这柄拂尘传给苏栖,可是当时的他鬼迷心窍一般,觉得师尊偏心苏栖,于是当着师尊的面大闹了一番。 记得师尊当时失望的问自己:“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接过木柄拂尘?”当年的自己信誓旦旦:“凭着我比师弟更擅长用拂尘。” 事实证明,小师弟的资质远胜于他,比起自己,他更适合接过木柄拂尘。当年是他横插一脚,苏栖没能接过拂尘,今日他会将拂尘送到无栖手中。想必师尊和师弟在天有灵,也会觉得自己的做法没问题吧。 从后殿离开时,鲁觉听到偏殿中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月煕夫人的悲泣声断断续续传来。就在他循声看去时,就见偏殿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红着眼眶的宋锦踉跄着从门中走了出来。 疲惫的师兄弟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宋锦先开口道:“师弟要去清净峰?” 鲁觉将拂尘从左手换到右手,他微微颔首:“去看看那孩子,也不知他在清净峰习不习惯。师兄,同行?” 宋锦扯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嗯,同行。” 暮色降临,圣人的行宫又亮起了灯火。无栖全身浸泡在大大的浴桶中,只留下脑袋探出水面。千秋宗的药浴很不错,自从得知他体内有暗伤后,宋锦便安排医修为他准备上了药浴。 浸泡在浴桶中,无栖昏昏欲睡。这时他听见池砚的脚步声靠近,睁眼一看,就见池砚正咧着嘴冲着自己笑。 无栖笑道:“怎么?你也要进来一起泡吗?” 池砚搓搓手看起来很期待,然而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眼神又暗淡了下去:“算了,我还没长大,现在泡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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