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无息,缓步下了床。 浮生香无色无味,正安静地燃烧着。 沈寒轻为了自保,曾在幼时悄悄习过武,屏气凝神对他而言不算困难。他确定南荼已经离开了明光殿之后,便挥手将正在燃烧的香灭了。 负责守夜的小内侍正呼呼大睡着,仿佛躺着的不是冷硬的地板,而是柔软至极的床榻,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香。 迎着月光,沈寒轻看到他嘴边流下了一道可疑的水渍。 还打起了不算太大声的呼噜。 “……” 真的只是睡着了? 沈寒轻有些怀疑,继续观察了两秒,得到的结果也只是内侍的呼噜声变得越来越大了而已。 他默然片刻,披了件衣裳走出了寝殿。 殿外倒了一片,所有宫人禁卫皆在昏睡——并且都是睡得极香,似是陷入了美梦一般。 ……南荼废了这么大劲,像个刺客一样大半夜钻进明光殿,竟然只是为了让他们……睡着? 房顶上的影卫也是如此。 影卫的睡姿没有宫人们老实,被南荼打晕再点了浮生香之后,睡得昏天地暗,像个紫菜卷,咕咚咕咚在上头翻滚。 “叮——” 一声轻响过后,沈寒轻面前突然掉下来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 这匕首从明光殿顶部砸下来,竟然不偏不倚,直直插|入了殿前玉石台阶,钉住了某个倒霉宫人的衣摆。 轻晃的刀刃还未停下,沈寒轻就感到一阵疾风自头顶传来。 下一瞬,袖箭、飞镖、迷药、毒药等零零碎碎的暗器都随着紫菜卷翻身的动作,下饺子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从屋顶上滚落了下来。 “…………” 沈寒轻脚步一转,避开暗器们,从边上离开了。 好一个紫菜卷,他记住了。 …… 沈寒轻一路走出了寝宫。 夜半时分,宫巷里黑漆漆的,圆月隐入云间,月光也不甚明亮。 他手里连灯笼也没拿一盏,巡夜的禁卫们见了,吓了一跳,忙俯身见礼。 沈寒轻语气平静,“找人去收拾明光殿,再让盛翊过来见朕。” 禁卫一怔:明光殿?明光殿咋了?为什么陛下大半夜的,要把影卫首领叫过来啊?! 难道是,遇、遇刺了?! 禁卫们数脸懵逼,一队人忙拔刀赶往明光殿,机灵的立刻就溜了,跑去找盛翊,剩下的一队团团围在沈寒轻身侧。 嘴里还大喊着:“保护陛下!!” 沈寒轻:“……” 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半夜起床没睡好,还是因为被禁卫们一嗓子喊得有些不舒服,总之心情不太美妙。 禁卫们警惕地望向四周的同时,不小心瞟见了沈寒轻冷如霜雪的脸,背脊一凉。 看来这刺客还挺棘手。 不过……陛下真是冷静啊。 不愧是陛下! …… 当天晚上,明光殿抬出去了不少怎么都叫不醒的宫人,房顶上的影卫也被盛翊拎着衣服后领提溜回去了。 盛翊走之前,还没忘记将殿门外掉的那一地暗器收拾干净。 一时间,明光殿内空空荡荡的,孟栾也没有过来。 沈寒轻下令之后,禁卫们便非常自觉地去差人找了孟栾。但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叫了许多遍,都在孟栾耳边敲锣打鼓了,孟栾也没有醒过来。 倒是那敲锣的声响,哐哐哐的,快要把他们耳朵给敲炸了。 禁卫向沈寒轻回禀这件事的时候,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不是孟栾胸口还有起伏,呼吸也算正常,甚至还打起了呼噜,他们都要怀疑人是不是凉了。 能睡得这么死的,也是世间少有。 沈寒轻约莫明白是因为什么。 盛翊将紫菜卷带走之后,打着哈欠又来了一趟,走的时候连滚带爬。 殿内尚未燃尽的浮生香全部被他拿走了,连掉落在地的香灰都没落下。 这香看起来普普通通,连味道都没有,但值得南荼深夜特意打晕了那么多人,潜进明光殿点上的,必然不会是寻常的东西。 他与盛翊幼时相识,如今已有十余年。不同于受困于深宫中的他,盛翊作为影卫首领,来去自由,替沈寒轻走南闯北办了不少事,见识自然也广。 可饶是见多识广的盛翊也认不出南荼点的是何种香,只说他要花点时间去调查一番。 殿内殿外的宫人们和紫菜卷吸了不少来历不明的香,沈寒轻让太医看过了,除了睡得很死怎么都叫不醒之外,并无大碍。 不过沈寒轻还是在太医的建议下把了把脉。 结果自然也是毫无异常。 太医提着药箱退下之后,明光殿内又只剩下了沈寒轻一人。 哪怕是几近一夜未眠,沈寒轻的背依旧挺得笔直,在明灭的烛光下仿若玉石,清俊矜贵。 他垂眸看着床前被香灰烫出焦色的地毯,白玉般修|长的手指在深色的桌面上轻点着。 ……南荼深夜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 与此同时,皇宫中的另一个角落。 南荼正在兢兢业业地点香。 从明光殿离开之后,他没忘记去给孟栾也点上一支,顺道再给当时给他领路的太监一块儿点了。 仙君身边的人都收拾好了,还剩个小王爷。 沈重翎年纪尚小,刚过十六岁生辰,还不到出宫建府的年纪,南荼出宫之前,改道去了他那儿,继续顺利地点上了浮生香。 见过他脸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落下)! …… 南荼忙活了大半夜,还出了趟宫,把小倒霉蛋伴读元珵见过他的记忆也抹去了。 工程量其实算不上多,只是皇宫太大,跑来跑去的比较麻烦。 待到天边泛起朦胧的微光,他才终于将一切搞定。 临时居住的小屋也被彻底进行了一番大扫除,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任谁都看不出这间屋子曾经住过人。 盛九还趴在树干上昏睡,晨间的露水凝聚在他衣摆,一夜过去,已经积攒了不少潮湿的水汽。 南荼歉意地看了盛九那身湿漉漉的衣服一眼,心想等他换了新身份之后,一定会向仙君提议,提高影卫们的俸禄的。 不然他们盯人盯起来,在树上一蹲(睡)就是一夜,也太辛苦了。 溜出宫的时候,南荼还正好赶上了饭点,早点铺子纷纷开门营业了。 街上渐渐变得热闹起来,早起的百姓都出了门,或是觅食或是上工去了。 南荼抛弃完小太监的身份,把自己在宫里留下的痕迹收拾干净,一身轻松。 他开开心心地在早市上逛了一圈,选了一家幸运馄饨摊,点了碗鲜肉小馄饨,坐在摊位上呲溜呲溜吃了起来。 白净柔软的脸颊一鼓一鼓的,用勺子舀起馄饨的之后,还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待到凉了一些便迫不及待地送到嘴里,吃得面上被都被热气熏出了淡淡的粉色。 他是馄饨摊的第一位客人,又是个俊俏的小郎君,老板娘笑眯眯给他多加了两个馄饨。 “小郎君,慢些吃,当心烫,葱花和辣油都在桌上。” 南荼乖巧点头:“好哦~” …… 不同于南荼的悠闲自在,盛翊拿着浮生香,都快把头挠秃了。 这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离开明光殿的时候心里慌得一批,差点左脚拌右脚现场表演平地摔,也忘了问沈寒轻那个胆大包天的前来点香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 沈寒轻只说盛九在盯着那人,让他去和盛九交流信息。 盛翊记得,当时沈寒轻的神色有些奇怪,还加了句: 【长得很漂亮。】 盛翊:“……” 难道在御前侍奉的,还会有长得丑的人吗?! 而且…… 盛翊又薅了把头发,顶着乱糟糟,活像是被狗啃过的脑袋,趁着天刚亮,宫里大部分人还没起来,出门找盛九去了。 ……交流个屁啊! 盛九还不知道在哪儿睡着呢! 一觉醒来肯定什么都忘了! * 在换新身份前,南荼还需要准备一段时间。 主要是准备科举。 他仔细考虑过,仙君既然已经登基了,那篡位造反什么的就用不上了。 仙君在凡间的这百年,他要帮着仙君守好江山,替仙君分忧,让仙君过的舒舒服服的。 考文科还是武科呢…… 南荼沉思着,最后还是决定……两个都考吧! 花了一秒钟深思熟虑后,南荼便去租了套小宅子作为自己在东都临时落脚的地方。 小宅子比较简单朴素,胜在环境清幽(偏僻),周围没什么邻居,方便他兔兔祟祟在仙君眼皮子底下藏身(划掉)学习。 ……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春闱。 为了春闱之事,各部都忙碌异常,尤其是礼部,人均忙得脚不沾地,快要飞起来了。 沈寒轻也跟着忙了起来。 除了忙着春闱的事儿,他还忙着寻找着南荼的下落。 那晚过后,南荼一夜之间就从皇宫消失了,到处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东都的地皮都要被影卫们掀起来了,但还是一无所获。 不仅是南荼,连那支来历不明的香,盛翊也没查到什么。 那香……就好像和南荼一样,是凭空出现在东都的。 翌日,宫人们和影卫们醒来之后,都齐刷刷地将南荼忘记了,仿佛根本就没有见到过这号人。 不仅宫人和影卫是这般反应,就连孟栾也忘了南荼的存在。 沈重翎和元珵也是一样,那日盯着南荼看了那么久,同样不记得南荼了。 在他们的记忆之中,南荼都存在……被抹去了。 若不是那支未燃尽的香,和桌腿处南荼没有来得及拿走的青色发带,他几乎都要以为是大梦一场。 御书房内,沈寒轻蹙着眉,指|尖微微曲起,一下又一下轻点着。 “还是没有查到?” 盛翊低着头,一副颇为自责的模样:“臣无能。” “……罢了。” 找了这么多天,其实在盛翊过来之前,沈寒轻心里也早有预感。 他轻叹着,挥手让盛翊退下了。 盛翊行礼离开,并没有放弃寻找那少年的下落。 盛翊知道沈寒轻的那声“罢了”并不是说他不用继续查下去了,而是不追究他在这些天里什么都没查到而已。 但是…… 盛翊在心中对沈寒轻道了声抱歉,抬头望了望天。 查查查,查什么查,他不可能将人“查”出来的。 盛翊搓了把脸,快步离开御书房后,再转了个弯,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了。 变得颇有些……咬牙切齿。 最好别让他发现究竟是哪个小仙也偷偷下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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