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临目瞪口呆,几乎开始怀疑自己醉了。他看看碗底,又看看云洗:“你加了双叶吗?在被迫‘口无遮拦’?” 段临那模样实在有些好笑,云洗反问道:“我现在的身份,没资格说吗?” 段临心说这才不是一回事。但他们同饮一坛酒,他毫无异样,想来酒里是没有添吐真剂的。他真的有点搞不懂,但云洗既然开始跟他绕,也不像是能问出来的样子。段临还没理清思绪,云洗却不让他思考了,下颌微抬,示意他开始行酒令。 不知是段临不够专心,还是今日属实没什么运气,段临三番五次出错,虽然每次喝两口便罢,但积少成多也真够他受的。 “不行了……我真要醉了。”段临撑着头,“再喝下去真发酒疯了。” 云洗偏了偏头看他:“你发啊。” 段临叫苦不迭:“你还是不是那个说再喝酒就不管我了的家伙。” 云洗:“你说,你再喝下去会失态。” 段临点头。 云洗又说:“想看你失态。” 段临猝不及防,被他一句话弄得酒意上涌,更晕了。 “你你你,”段临有点招架不住,突然想想,“不对啊。你在……灌我吗?” 云洗不答,只伸手托住他的脸,慢慢凑近了,定定地看他。他们呼吸交错,有微风吹得发丝微动,云洗的发丝碰到了段临的脸颊,然后才是温热的、柔软的唇。 段临手无力地垂落,片刻后,又攥住云洗衣物一角。 唇分时段临已经什么都忘了,只觉得晕,却又是种快乐的晕,暖洋洋的,犹如蜷缩了很久,一朝舒展开的那种快意。 云洗缓缓与他分开,目光仍落在段临脸上。 云洗是想好要说的。然而到了此刻,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好像无止境地拖下去……分别就不会到来。 懦弱得不像他了。 云洗问:“你明天还能记得吗。” 怎么会有人问醉酒的人这个问题! 段临努力调动残存的理智思考,思考了足有半天,得出了万无一失的结论。 段临宣布:“我怎么知道。” “不行。”云洗说,“你必须记得。” “……你让我缓缓。”段临跟这种骄横跋扈的人说不清,只得自己努力。但他酒意上涌,脑子已经有点不清醒了,缓着缓着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缓,只觉得没事干,又闻到醇厚酒香,被勾起了酒瘾,于是自动自觉地倒酒解馋。 云洗:“……” 他开始觉得自己错过了最好时机。 云洗不得不拦住段临:“好了。你先别喝了。” “没事啊。”段临晕乎乎地大放厥词,“我喝它跟喝水一样。” “白痴。”云洗冷漠无情道,“喝水也不许。” 段临大为委屈,伸出一根手指,说:“再喝两口。就两口。” 云洗颇为无语。他攥住段临伸到面前的那一根手指,把它压下来:“你先听我说。” 段临:“说,你快说。” “……”云洗缓缓深呼吸,做足心理准备,才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不会很久,你也不用担心,我还会回来的。你只要——别喝了,你先别喝了!” 段临睁大双眼看着他,也不知道理解没有。 “你只要……等等我就好。”云洗道,“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 段临还是只看着他,不说话。 云洗心里打鼓,拿不准段临什么反应。 段临缓慢地眨眼,感觉自己应该再问点什么,然而实在想不清楚要问什么了。他只能抓住已知:“要不见了?” 云洗点头,强调道:“不会很久的。” “哦。”段临说,“会回来。” 他努力在这两个事情间牵线搭桥,搭到一半累了,心里突然沮丧起来,也不想搭了,于是说“好吧”。 段临又说:“我趴一会。好累。” 云洗抓住他的手臂,非强迫性地牵引段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段临很顺从。云洗缓缓抚摸他的脊背,觉得这个人的脊背太薄,只有骨头硬,企图在这艰难世道里站直了,皮肉都好似精疲力竭。云洗无声地叹了口气,运转功法,化解掉酒意。 他不想醉,是可以不醉的。已经不是可以放纵的时候了。 云洗以为段临就要这样睡过去了,忽而感受到一点湿意。 云洗猛地僵住,去触他眼角:“你哭了?” 段临慢慢抬头,目光仍有些钝,下意识申辩道:“我没有……”然而他自己摸了摸,也愣住了,过了会才道,“我不是故意的。” 即使知道段临醉酒后词不达意,云洗仍是心里一恸。他轻柔地抚过段临的长发,与他额头相抵,轻声问:“在想什么。” 段临呆坐片刻,云洗一直耐心地等,终于等到他慢慢道:“就是觉得……好像重逢之后,总是惹你生气,让你伤心……心里难受。” 云洗心脏蜷缩了一下,失语良久,才低声道:“没关系的。你说点好听的,我就不会怪你了。” 是真的不会怪你。 “不要有负担,段临。”云洗道。 段临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只对云洗浅淡地笑笑。云洗抚过他唇角,忽然起身:“你等我一下。” 段临没有等太久。云洗很快回来,手上拿着两根竹签,各穿着一条鱼。 “以前说要带你来吃鯈鱼,我来践诺了。”云洗说,“是我烤的,烤得不好,你不要嫌弃。” 段临歪了歪头,只是看着他。云洗将鱼送到他嘴边,段临便咬了一小口。云洗一直耐心地喂他,段临就慢慢把鱼吃完了。 段临重新感受到一股不容抵抗的、暖洋洋的疲倦。足以让他忘记一切。 云洗看着他眼皮缓慢地耷拉下来,总是蹙起的眉心也舒展开。云洗很轻地吻了吻他的眼睛,无声地许愿。 鯈鱼食而已忧。 段临,睡个好觉。不要做梦了。
第65章 章六十五 逍遥1 ======= 五日后。 逍遥宗治下的青元山已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先是逍遥宗掌门人长孙朱鹤宁的加冠礼,半个修真界都遣人来拜贺,后是为散修开了免费的讲堂,指导修行、遴选弟子,又吸引了众多修士纷至沓来。 即使是青元山远出五十里的一处小客栈,客栈里津津乐道也是逍遥宗的事。 “我就没见过这么大的排面!”亲眼见证了这场热闹的人意犹未尽,抑扬顿挫地感叹道,“各个宗派一个接一个地给鹤宁仙长献礼,足足献了有一个时辰。那珠光宝气的,全都是我听都没听过的法宝。” 有人问:“听说朱雀也现身了?你见着了吗,长什么样?” 段临原本在自斟自饮一壶茶水,听及此,将茶杯慢慢放下。 “没错,而且现的可是真身!只可惜一直就远远地立在高处看着,既没飞,也没下来和朱鹤宁互动,看不清具体什么样。不过看上去挺大只,挺华贵的,毕竟神兽么。” “没飞?听说朱雀飞起来可好看了,逍遥宗这么大的典礼,怎么不让它飞一段。” “我也好奇呀。就一直等着,可惜等到典礼结束也没看成,以为它起码要飞走吧,结果好家伙,就一眨眼的功夫朱雀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看客们一时陷入了失望的唏嘘,段临问:“他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吗。” “谁啊?你说鹤宁仙长?还是朱宗主?” “……朱雀仙君。” 那人噗嗤一笑:“没啊,要一只鸟说话干嘛。” 段临沉默下来。 又有人说:“不管飞没飞、说没说话吧,反正朱雀出现是板上钉钉的。我原本还不太信那个预言,结果你看最近又是玄天阁吃亏、又是逍遥宗盛礼的,依我说,逍遥宗真是气运到了!”引得阵阵附和。 他们口中的“预言”,段临也是听过的。是朱乾很久以前在南海玄武求的卜卦,测算到逍遥宗的气运和朱雀攸关,兴亡胜败皆在一念之间。 朱乾本人未必相信,但当这段卜卦流传得人尽皆知,逍遥宗又随着灵气消弭而每况愈下,不论预言算的是不是真的,他都需要这个批文应验。 也确实应验了。芸芸众生,都是棋子而已。 段临无端想起临走时,长清对他说的那句话——“有翼一族无法被束缚,我们只会因心甘情愿而停留。” 段临摇摇头。邻座人看他一个人落寞,又生得面善,好心道:“道友若是缺个伴儿,不妨坐过来,我们小酌一杯。” “不用。”段临答,“我不喝酒,多谢。” 周围人钦羡过典礼多奢华,复又谈论起朱鹤宁多么年少有为,段临笑了一笑,慢慢将一壶苦茶饮尽了。 * 山谷的沉寂忽而被一阵人声打破。 云洗有些倦怠地扶了扶额,挥袖将禁制撤去,不冷不热道:“朱少主,我设下禁制,就不是想让人进来的。” 朱鹤宁不以为忤:“我知道你说过要找你得去流华殿,但我去了两次,都是扑空。再一问,你一天也没多少时间在那殿里。” 云洗冷漠道:“所以代表我都不想见人。” 朱鹤宁笑容有点维持不住,云洗懒得维护少年人浮华尊贵又脆弱敏感的自尊心,只问道:“什么事。” “我境界突破了。”谈及修为,朱鹤宁复又得意起来,不忘搬出朱乾,“宗主说我想要指导,就来找你。” 朱乾是说过。云洗百无聊赖道:“你运转一轮看看。” 朱鹤宁将功法运转一周天,指尖一动,五朵金色烈焰一齐在云洗眼前爆开,旋即朱鹤宁拔剑出鞘,闪转腾挪行云流水,灵力随着剑风倾泻。 朱鹤宁舞了一套剑法,把境界突破的领悟都注入行止,功力流转也开合自如。他自觉已至炉火纯青的境界,当下颇为期待地看云洗脸色。 云洗眼皮也不眨:“是突破了,境界还不稳,有两个关窍灵气运行得有些滞碍,不是什么大事,平时多练练基本功就行。这套剑术先不要练了,你融合得不好,对你助益不大,过几年再说吧。”又口述了几句口诀,让他回去练。 朱鹤宁等了一等,没等到云洗说别的,脸色便不大好看了。他资质悟性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又兼资源丰厚,从来都领先同龄人一大截,自小便被人追捧,“人中龙凤”的赞美听得耳朵都起茧。朱鹤宁知道是因为逍遥宗的地位,但也知道他是衬得上的。 就连朱乾检查他修为,也会展露一丝笑意,说他“不错”。 他以为——以为无论如何,云洗会惊讶于他年纪轻轻功力深厚,看出他平日练功有多辛苦多踏实,对他刮目相看。 身居高位的少年人心高气傲,总觉得觉得一切好的事物都应该是他的,都应以他为尊。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7 首页 上一页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