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遗憾过。”段临忽然开口道,“我说关山没跟我说过我的命途,你信么?” 云洗说:“我信。” 段临又道:“我说即便我知道了,我也不在乎,你信么?” 过了一会,云洗也答:“我信。” 段临于是轻轻叹了口气:“你既然相信,就应该知道,我除了和你一起,已经别无所求了。” 云洗静静望着段临双眼,不语,段临一扬袖,水幕扩展,隔绝四周的视线。他倾身,很快地亲了亲云洗的脸颊,软声道:“信我吧。” 云洗依然攥着段临的手腕,攥得有点久了,才松开。 云洗道:“话没说几句就上来色诱,哪里学来的。” “我这是情之所至!”段临亲完不觉得有什么,被他这一说有点羞恼了,“什么色诱!你才是哪里学来的,要转移话题也不能这样!” 云洗自动过滤掉他的后半句:“你现在倒知道情之所至了,我说你是我道侣的时候,你愣什么。” 段临:“我就是一时没想到嘛……” 云洗又道:“那你想的是什么?总不会又是,”他掀起眼皮睨了段临一眼,眼尾上挑的弧度凌厉,“师兄。” 段临被他叫得身子酥了一半,一边回味一边忙道:“不敢不敢,我给少爷当小厮,给少爷倒水。” 段临倒了杯茶水,殷勤地要递给云洗,云洗不接,段临心想你逼我的,就又靠过去,轻声道:“晚上给少爷暖床。” 段临清晰地感受到身周的火元素跳了一下,云洗忍无可忍道:“究竟是谁暖谁啊——” 段临从善如流:“你暖我,你暖我。” 云洗:“你——!” 云洗话没说完,突然住了口,望向客栈门口。与此同时,一道清朗、温文的声音覆着法力,穿过客栈隔音的屏障,去到各个角落。 “——诸位远道而来,玄天阁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踏进客栈的青年身上。他一身松绿碎纹锦袍,身上几无佩饰,只腰间佩一枚莹润无暇的玉璧。他衣着并不如何华贵,气韵内敛,然而举手投足之间又说不出的自如潇洒,与寻常弟子不同。 段临低声道:“玄天阁大弟子,魏时远。” 魏时远站定,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客栈。仰视的动作总会显得落于下风,但魏时远做来,只如平视般自然。 魏时远朗声道:“洞府将于三日后开启,届时携带木牌的人将会被一齐传送至洞府内。 “诸位或许对洞府内是何种光景心存疑问,坦白的说,玄天阁也一无所知。我们也未曾开启,更未涉足过这一秘境。 “缘因祝鸿生创建洞府时,在入口封存了一道口谕,称‘回光’有缘者得之,此秘境赠予天下人。若不是天命之人,即使法术再高深,也无缘得见。 “玄天阁思量再三,决定谨遵祝鸿生的口谕…… “……修真本就顺天道而行,机缘如此,不可强求……玄天阁只希望宝器不被埋没…… “而究竟能在秘境内获得几何,端看诸君本事了。” 往后便是一些“各有缘法”、“人人平等”的场面话,段临听得有点走神,不过魏时远气度不凡,连场面话都说得比别人动听几分。 段临听着听着,忽然感觉云洗望了自己一眼。段临心想你看我干什么,还没问出口,就听云洗道:“在想如果是你来说这番话,会是什么样子。” 人家正主还在楼下。段临打了下云洗的手背。 当是时,魏时远正侃侃而谈着玄天阁如何心怀天下,一声嘶哑的呼喊突然穿破屏障,完全盖住了魏时远的声音。 “——玄天阁欺人太甚!”
第51章 章五十一 转圜4 ======= 二楼滚下一人。 是真的滚。修真之人都有天然的气机护体,此人却如毫无自保能力的凡人一般,自楼梯一层层滚下。血肉之躯撞在楼梯上,发出接连的闷响。期间他没有试图停下坠势或站起,连普通人下意识的挣扎都没有,如同行尸走肉。 他摔在地上,犹如一个沙包被砸到地上。他像一滩烂泥般蜷着,毫无声息,眼神僵直,凝视着虚空的一点。 满室皆静。没有人想到“会有人在玄天阁的大本营、玄天阁的大弟子面前,挑衅玄天阁。 更没有人想到他灌注法力发出一句呼喊后,便杳无声息。 魏时远审视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然而不过一刹,他就示意身后的子弟:“扶他起来。” 然而魏时远的声音却像什么魔咒,顷刻打破了此人的混沌。此人突然大叫起来,抱着头,两脚乱蹬,不住后缩,声音灌注着失控的法力,嘶哑嘲哳,字字泣血。 他叫得混乱又含糊。段临一开始以为是无意义的叫唤,此人重复了几遍,才听清,他喊的是“是我家的东西……我家的东西”。 魏时远微微蹙了下眉,向前一步,那人却大受刺激,挣扎得愈发厉害,口中颠三倒四地说:“我不知道机关……没有机关……” “好痛,好痛……别杀我……” 他好像并不在大庭广众下控诉指责什么,而像在对特定的人说话。他面朝魏时远,然而甚至也不像在对魏时远说话,而是对着虚空求饶。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包括魏时远在内的玄天阁一干人等并没有对他出手,此人不过在自导自演。 便有人说:“是来捣乱的吧?魏兄何必跟他认真,打出去算了!”陆陆续续有人附和。 魏时远轻轻叹息一声,一锤定音道:“走火入魔,害了癔症罢。先带下去,好好安顿,等他恢复神智了,再问他何以和玄天阁有交集。” 一场闹剧,就要以“神志不清”揭过了。 却又是一个声音惊讶道:“这不是炼器道的后人吗?” 段临霍然转头。他浑身僵直,呼吸压得极低,手心一下就出了一层冷汗。 朱乾。 朱乾居然亲自来了。“回光”这么有吸引力吗? 段临太阳穴开始一下下针扎似的疼,然而云洗就在一旁,他只能忍着抬手的欲望。 而朱乾已经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对着魏时远道:“炼器道的小辈,祝斌,是不是?” 祝斌,那就是祝鸿生的后人。玄天阁正拿着祝鸿生留下的秘境做好人,疑似祝鸿生的后人却突然跳出来唱反调。一时之间,此人说过的每一句胡话都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朱宗主。”魏时远礼貌道,“炼器道避世已久,即使间或传出炼器道后人现身,最后发现也不过是宵小在借炼器道的名头招摇撞骗。宗主或许是被谣言误导,认错人了。” 朱乾不紧不慢道:“祝鸿生那代确实避世避得彻底,然而几百年过去了,小辈们早就陆续和外界有了交集。别的不提,你腰间的玉璧不就是炼器道传出来的么?人行走世间,总有人认识,你担心我人老眼花,不妨问问在座各位,有没有识得祝斌的?” “朱宗主修为独步天下,时远绝无冒犯之意。只是此人着实可疑,忍不住提醒一句而已。”魏时远风轻云淡地拍了个马屁,到底被朱乾的话逼得别无他法,只得对着二楼道,“有同行人吗。” 段临看他视线方向,分明是已经知道那人是从哪桌出来的,却非得问上这么一句。果然,魏时远视线所及之处,有两个青年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我们是一桌的。”一人慌里慌张地说,“但我之前不认识他,只是在路上碰巧遇见了,我们都是散修,就说了几句话,凑巧同行而已!他那时候很正常!没有说他要、要……没有说他对玄天阁有意见,也没有发过疯,我敬仰玄天阁已久,绝无冒犯之心!” 另一人不住点头,也是一副冷汗涔涔的模样。 魏时远道:“所以他也没有提过炼器道?” “没有没有!”那人赶紧道。另一人却迟疑道:“不过他确实自称祝斌……” 魏时远打断道:“若只是无凭无据的一个名字,恐怕证明不了什么。” 那人顿时道:“是、是,我们也觉得不像……” “且慢。”一女子站起来,自述是某剑阁的二小姐,少时家里辗转求到炼器道后人锻剑一把,见过祝斌一面。她说这人模样确实和她印象里祝斌的样子一致,只是形容癫狂,和旧时气度天差地别,一时没有认出来。 渐渐的,便又陆续有人认了出来,确认祝斌的身份。 众人争论之时,祝斌一直在颠三倒四地说着胡话,然而不管是静止还是蹬动挣扎,他的手都紧紧抱着头。不论谁发言,段临都未曾转移视线,从始至终只紧紧盯着祝斌。 既然坐实了炼器道后人的身份,魏时远无法再将祝斌的话一笔带过。然而魏时远只是一顿,便道:“玄天阁确实不知炼器道去向,更未曾与祝斌谋面。虽不知祝斌何以被人误导,对玄天阁怀有误解,但修真一途,对于洞府、法宝,自古以来便是能者得之。洞府几经流转,早就多次易主,玄天阁也是机缘巧合得来,谈论最早归属于谁毫无意义。更何况玄天阁也已遵循祝鸿生残留的意旨,将其向世人敞开,无论如何算不上不义掳夺。 ” 无人反驳。朱乾悠悠一笑:“所言极是。” 魏时远又道:“至于祝斌所言……祝斌神志不清,大家有目共睹。词不成词,句不成句,不过是幻觉之下的胡言乱语,不足为证。真相如何,只能等他恢复神智后,再行询问了。”魏时远吩咐身后弟子,“带他下去好好休养。” 朱乾道:“我看不妨就安置在此间,方便各路朋友照应。” 魏时远抬眸直视朱乾:“正有此意。” 祝斌不知何时已不再出声,只保持一个诡异的绷紧的姿势蜷缩着。 有人靠近他,他无神的眼珠忽然一轮,张大嘴,似乎要说话,然而却只有不成语句的“嗬”、“嗬”的声音,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那弟子去扶他的手不由得一停。 而祝斌终于吐出语句:“都会死,都会死——玄天阁要杀——我们都会死——” 从低喃到大喊,尾音劈裂,无端透出森森鬼气。 祝斌突兀止住声音,以头抢地,用了狠劲,一下便磕出了血,他犹如丧失痛觉一样继续狠狠撞着地面,头骨发出撕裂的声音,他只含糊惊恐地大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魏时远厉声道:“带他下去!” 那弟子知道惹了祸,忙不迭扶起祝斌离开。祝斌的喊叫仍如鬼影,似有若无地在寂静的室内回荡。 段临只怔怔望着祝斌的身影,用尽浑身力气才压制住自己不要去摸额角不存在的伤口。惊悸中,段临只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转头,正和朱乾对视。 朱乾视线与段临一错,又轻飘飘看了云洗一眼,一笑,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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