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璟感觉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仿佛已经睡了很久,他缓缓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十日。”徐钺籍抬手拂顺了沈文璟背后的发丝,又在他额前印上一吻,贪恋此时鲜活好动的师兄,而不是像娃娃一般躺在那里,没有半点动静。 随后他又抬手轻轻捏了捏沈文璟本就没有几两肉的脸颊,但怕自己不知轻重,捏疼了师兄,又换成掌揉了揉沈文璟的脸颊,佯装生气道:“师兄不乖,差点吓坏我了。” “抱歉,我也没想到。”沈文璟蹙了蹙眉,低声道,“这么久?” “身子难受吗?”徐钺籍没有应下那句抱歉,而是翻身将沈文璟更往怀里抱紧,像一只狼狗般拱了拱沈文璟,像是找到了他的归宿,“师兄只要不抛下钺籍,多长时间我都能等。” 哪怕再等百年,千年,万年。 那就何妨。 沈文璟在徐钺籍怀里摇了摇头,沉声道:“不难受,只是控制不住困意,好像永远都睡不醒。” “不会的,不会睡不醒。”徐钺籍亲了亲师兄的脸颊,“我问过了,这只是师兄的魂魄在跟这具身体融合,嗜睡很正常。” 徐钺籍柔声道:“师兄忙了半生,现在也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 “嗯,”沈文璟浅浅应下来,就这么短短几刻,他的眼皮就已经开始上下打仗,他困意绵绵道,“钺籍这几日可安心歇息了?” 徐钺籍哪日不是夜半才眠,破晓就醒,他生怕错过了师兄醒来的时间,只是现在他却轻声道:“有的,有师兄在怀里,每天睡得都很香。” “那就好,”沈文璟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下一秒就要重新进入梦魇。 徐钺籍轻轻拍了拍师兄的脊背,纤瘦薄凉的身子躺在他怀中,仿佛只有一缕烟,一道水,他忍不住将手臂收紧,心疼道:“再睡会吧,师兄。” “好……”沈文璟感受身前人安定的心跳声,带着如夏暖般的晨温缓缓睡去,不落半点惶恐,因为他知道,天底下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徐钺籍就这样陪着沈文璟长眠,一如当年在铭垣峰上的四十九天,师兄那般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沈文璟长眠的时间极不稳定,有时候睡上两三天,醒来的时候精神尚好,还能同徐钺籍多聊两句;可有时候却又是大半个月,短暂的醒来,却又进入漫长地休眠。 徐钺籍感觉师兄长眠的时间慢如流水,可醒来的时间去又快如流矢。 不过没关系,他在师兄沉睡的这段时间已经将院中杂花整理翻修了一边,亭角假山绿林也闲弄一番,后院茶园里的茶树也赶上新翻种时期,茶苗都已经种上了,大概来年春天就能采摘,为师兄奉上最清甜的茶了。 这些事情他也经常跟师兄在铭垣峰上一起弄,早就得心应手。 并不无聊。 只是在整理花草的时候,看不懂的花,再没人替他分辨讲解;修剪绿植的时候再没人叫他小心,累的时候没人替他捧杯清茶;播种茶苗的时候,再没人愿意听他闲叙,说一些少年时的豪情壮志。 所以每每孤单之时,他就坐在师兄的床榻前,安安静静地看着师兄,数着师兄狭长的睫毛到底有多少根,数着师兄已经沉睡了几日,是否能让他有个庆幸,下一秒师兄就能悠然转醒,漂亮的瞳眸里印满他的身影。 这个时候,徐钺籍再也不是那个威震八方,叱咤天下的魔君,而是铭垣峰上无所顾虑的意气少年。 在这期间享乐仙尊来过几次,当初徐钺籍身为魔君时,他们碍于身份有别,未曾相见过,如今徐钺籍卸下了魔尊担子,倒也让他们少了些顾虑。 享乐仙尊承担重任后,也不再向从前那般不理世事,而是稳稳重重地重振三垣,治理三垣,现在的他,少了几分玩味悠闲,多了几分沉熟稳重。 徐钺籍邀他饮酒,二人坐在皓月之下,放下凡尘事物,忘掉彼此身份,仍然还是当年那对意气师侄,对酒当歌,抒情人生几何。 享乐仙尊走不久,赵捷也来了,如今的他已经成为远修峰新一任掌门人,修为也早已练化飞升,到了至纯之境,笨鸟先飞,赵捷知道自己天资平庸,不可能成为徐钺籍那般天才少年,但他坚信,只要努力就能有所获,勤勉亦能成才。 他刚从北渊降妖归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未消散的残厉,血腥味从他的剑上飘过来,从前那个只敢悄然躲在人群中的少年现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满身承载着抱负与志气,刚毅的脸上写满了历经岁月的风霜。 徐钺籍告诉赵捷他曾遇到过向空澜的转世,并且看出了那孩子生龄不过弱冠,将昆仑玄玉送给了向空澜,灵玉中的仙气保佑他度过劫难,不受宿运侵扰。 赵捷热泪盈眶,当年大战时是他太过愚蠢,若是他能早些回头,发现向空澜已经不在他身后的话,回头去寻,那样向空澜是不是就不会死,不用忍受这宿命的怨回。 徐钺籍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早就过去了,往事还是不必再提了。” 时间流逝,从初春到凛冬,从万花生长到百花凋敝,这是徐钺籍陪着沈文璟在人间度过的第一个四季。 窗外万物被大雪掩埋,只留下一片白皑,却看不清何事何物,鹅毛般的雪绒铺天盖地的罩下来,为这片大地盖上一层新的花嫁。 新雪飘沉,零落纷扰。 院中只有一只早梅寂寞地绽开,于无声出亭放,为这天地再沾一抹艶丽。 半夜雪落地很大,徐钺籍仿佛能听到大雪将院中的竹林压弯了腰,风高亮骨的竹子也只有这大雪才能让它折腰。 他抱紧了些怀中人,贴得严丝合缝,将身上的暖气传到师兄身上,低声喃喃道:“师兄,第一场初雪下下来了,你会醒来看吗?” 随后徐钺籍吻了吻沈文璟的耳尖,温声道:“不看也没关系,师兄就当没听到这话,安安心心地睡着,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机会一起看。”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徐钺籍一摸怀里,胸前空荡荡,温度都已经凉下来了,他倏然惊起一身冷汗,刚想喊出声时,却发现窗棂前站了一道身影。 沈文璟光着脚,只着一身单衣站在窗前,凌厉的冷气打在他身上,可他却置若罔闻,仿佛眼中只有那窗外那一望无垠的雪景。 徐钺籍连忙起身,拿下屏风上搭着的大氅,从后面环抱住沈文璟,将厚实的大氅披在身前人单薄的身上,抱起沈文璟,让他的脚踩在自己的脚背上:“醒了怎么不叫我一声?而且也不把衣服穿好,着凉了怎么办?” 害得他好生担心。 沈文璟感受那股温暖包裹着他,只觉得心尖都被捂暖了,他柔声道:“落雪了……” “嗯,”徐钺籍抬手去寻沈文璟的手,细长的手指被他捏在手中,将手上的寒气一并驱逐掉,“今年第一场初雪,刚好被你赶上了。” “很美。” “嗯,很美。”徐钺籍的眸光从未落在雪上,而是一直看着沈文璟,他的回答,是对着沈文璟说的。 “一会儿出去转转吧。”沈文璟将眸光收回来,正巧对上了徐钺籍的眸子,看到了里面几乎要溢出来的柔情,愣了愣片刻,才赧声道,“我感觉身上有些力气了。” “好。”他总是拒绝不了沈文璟什么。 徐钺籍将沈文璟裹得极为严实,郸赤身上的鹤毛已经被他又做出了好几件大氅,他特地选了一件最暖和的披在沈文璟肩头,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严实后,才放出了门。 他们顺着竹舍小路走出去,此时天上的雪已经落尽,散在枝头上,一场大雪果然将那些竹子压弯了腰,横在小路中间,徐钺籍殷勤地走上前将那些弯下腰的竹子一个个拨回竹林,让出小路,供沈文璟走。 他也不用法力,就是想像凡人一样跟师兄呆在一起,凡人一生短暂渺小,那样的时光更显弥足珍贵。 沈文璟见他如此不嫌累,也就随他去了。 待走到一片松林,徐钺籍落在沈文璟身后,他笑道:“师兄,快看我!” 沈文璟闻声回头,却看到徐钺籍变幻了一道咒术,将树枝上的雪散落下来,而后凝结成水,变成一道冰凌花出来,虚虚地飘在空中,暖洋洋的冬日阳光照在上面,渲染出五颜六色的光色。 沈文璟蓦然想到当年在源舂山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变出了一道一模一样的法术,寻开心。当年那个小小少年与眼前这个沉稳青年的身影缓缓重合,沈文璟有股恍然隔世的感觉。 沈文璟唇角勾出一道弧度,轻声问道:“驱水术,只能驱这一滴水吗?” 徐钺籍眉梢一挑,大声笑道:“当年时,现在不是。” 他上前一步,将那冰凌花升至半空,而后走到沈文璟身前,低声道:“现在能驱动仙人的心了。” 随后他便吻上那抹雪中艶红,薄凉的唇瓣在他的碾磨下渐渐滚烫起来,随后他的舌尖灵巧地伸入沈文璟口中,探寻沈文璟的小舌,嬉戏游弋。 炙热的鼻息拍打在沈文璟脸上,他感觉自己好像要窒息了,身心都早已沉沦在这个吻中。 正当徐钺籍的手将覆上沈文璟的腰,打算再加深这个吻时,刚刚他为了浪漫弄的冰凌花倏然从空中炸裂,一下子砸在他的头顶上,沈文璟未伤分毫,可却全砸在徐钺籍头顶上。 随后松树上传来一阵少年笑声:“活该,活该哈哈哈。不知羞,不知羞。”
第111章 “文璟,我爱你。” 沈文璟转身抬头一看,发现松树梢上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此时那只顽皮的狐狸还在捧腹大笑,一双眼睛笑眯成一条缝,笑得发颤的身子在树枝上乱蹦,连带着树杈上积攒的雪簌簌跌落,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场小雪。 徐钺籍连忙将师兄护在怀里,在头顶上施了个法,罩住了他们二人,笑骂道:“小狐狸,你可别不知好歹。” 那雪狐傲娇道:“好啊你,怪不得你从来不让我进竹舍,原来是金屋藏娇了。这么多天都不来后山,是不是都要把我忘了。” “已经忘了,”徐钺籍不理会它的怨气,抬手拂掉师兄衣襟上不小心跌落的雪,温声解释道,“这是一只刚化成形的雪狐,平日里就没个正形,调皮惯了。” 沈文璟轻笑一声,并无怪罪。 “你就是这么介绍我的?”雪狐不满道,“我可是族里最最最好看、乖巧、可爱、有趣的小狐狸了,哪里顽皮了。” 雪狐说着,举身向下一跃,跳到沈文璟脚边,见到陌生人竟也不怕,它仰头看着伙伴这几个月都藏着掖着的人儿,到底是有何等风姿,难道能有它好看吗? 沈文璟好奇这小狐狸下一步想干什么,便饶有兴趣地低头看向它。 小狐狸一抬头,便看到一个清冷绰约的仙人凝视它,那位仙人的眉眼宛如山黛,冷清到不含一物,却又恍若春水绕殇,眸间无半点世欲物俗,有得只是清纯淡然;姣好的唇瓣微抿,柔红的唇色是这白旷世间的唯一一抹靓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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