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璟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顺手理了理徐钺籍的衣襟,眉眼温涟,像是含了一汪纯净的甘水,温柔道:“累不累?睡会吧。” 徐钺籍忍着心头闷痛,正想要说什么,却看到沈文璟手腕处的划伤。 徐钺籍心一堵,指腹轻轻在伤口旁摩挲,早已结痂的伤口此时不再流血,只是骇人的大口子留在那道细瘦皓腕上,显得十分狰狞,徐钺籍哑声道:“又让你受伤了……” 沈文璟却道:“不碍事,已经好了。” 他抽回手,轻轻拍了拍徐钺籍的手,像哄小孩一般哄着徐钺籍,温声道:“睡会儿吧,下次再醒的时候,你就会感受到体内的魔种消除啦。” 这句话,永远只能在梦里说说。 徐钺籍这一睡,便再也没能恢复神智。 七七四十九天后,神迹并没有眷顾他们,没有奇迹发生,寒珠草对徐钺籍体内魔种没有半分作用,沈文璟没能根除徐钺籍身上的魔种……
第100章 心,怎么能这么痛? 冰阶石床上,沈文璟打坐面对徐钺籍,掌间源源不断地给徐钺籍输送灵力,寒珠草练化的丹药已经被他送进徐钺籍体内,可是这么长时间了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沈文璟眉眼通红,不相信似地推送灵力,传入徐钺籍体内,可是他的灵力进入到徐钺籍体内后仿佛泥牛入海,得不到半点寒珠草的回应。 那丹药仿佛凭空蒸发一般,寻不到踪迹。 沈文璟心神慌乱,看着对面神识残缺,被魔种控制住的徐钺籍,他悸痛万分,心脏仿佛被扔在炼狱一般狠狠地碾磨,痛的他难以呼吸。 怎么会这样? 徐钺籍体内的魔种,难道真的就无解了吗? 沈文璟一双细眉拧的更紧,眼框泛红,一双狭眸此时藏着数不尽的悲伤,眼尾洇上一层胭纷,那是极度悲伤后留下的痕迹。 他又加大了力道,将全身的灵力都注入到徐钺籍的身体里,淡蓝色银幽灵辉在他们周身萦绕,无尽希冀与悲伤幻化成一道道银辉,散满铭垣。 已经到了期限的最后一天。 破晓前最后一时的黑暗,将整个铭垣峰包裹地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来,整片黑暗仿佛一块万斤重的大山,铺天盖地地席卷三垣,让人看不到希望,永远沉沦在无尽的迷茫之中。 徐钺籍的眸子始终未曾清醒半刻,而沈文璟已经是强弩之末,唇色惨白,双眸通红,脸上丝血不见,只有让人心疼的豆大冷汗和颤抖着的唇瓣。 修长细瘦的手指仍然变化着决法,不死心地疗愈着徐钺籍,最后一刻,只要他再坚持,一定能够逼出徐钺籍体内魔种! 手腕上戴着的绫蝉珠随着沈文璟的动作上下摆动,可却在下一秒毫无征兆地从那节清瘦的皓腕上绷断,丁零当啷地散落满地,好像一串宿命,此时碎地七零八落。 沈文璟眉头一蹙,寡淡无色的嘴里倏然呕出一口心血,喷在地上的佛珠,映得那珠子殷红明艶,珠断血流,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沈文璟呆愣着看了那地上的血珠,双手无力得垂了下来,他第一次感到那般无助,绝望幻化成冰凉的冷气,笼罩在他身侧,他救不了最爱之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所爱之人忍受彻骨疼痛,却什么都做不了。 徐钺籍被魔种控制,每挣扎一次,沈文璟的心也跟着巨痛万分。 待天将大亮,乌金拂山之时,他们便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无限死亡。 沈文璟不怕死,他只怨自己福薄命浅,没有机会同徐钺籍长相厮守,白首不分离,他本以为他和徐钺籍的结局能够归隐山林, 不问世事,可命运却给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沈文璟无声地落下了第一滴泪,那滴泪水顺着白皙的面颊滑落,洇进洁白的衣袍,而后又滑落一滴,再一滴…… 随后数不清的泪水从沈文璟面颊滑落,他无声地流泪,眼泪滂沱,渐渐地眼框模糊,连他师弟的眉眼都看不清了。 明明知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可是他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自空筥仙尊离世后,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流过泪,可是现在他却好像要将此生的泪水都流尽了。 心,怎么能这么痛? 环曜台。 仙门百派早已等候在场,滋事重大,各派人士都严阵以待,将这环曜台密密麻麻地围起来,堵得水泄不通。 柳津铭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沈文璟,他只是想除掉眼中钉徐钺籍,他本以为天下人得知徐钺籍是魔种后便义愤填膺,即刻便能铲除徐钺籍。 可是现在事情的发展走向为什么跟他想的不一样,这件事发展完全不受他控制,徐钺籍没死,沈文璟要替他死? 不,他不是这样想的。 柳津铭握紧拳头,他想叫停这一切,可是眼下全仙门的长老都过来了,万双眼睛都盯着他,沈文璟,徐钺籍的动作。 这让他根本不可能任意妄为。 他一抬手:“凌霄。” 并无人应。 柳津铭疑惑回头,却没有看到屈凌霄的身影。 “这个关头,他能去哪了?”柳津铭阴沉着眉眼,暗声道。 那些修士幸灾乐祸地看着环曜台之上的苍翎仙尊,他们看着昔日清冷姿矜的仙尊现在为 了那个魔种,几乎耗尽了毕身的灵力修为,面容憔悴,眼尾发红,哪里还有往日半点仙容。 可就算是这样,苍翎仙尊那般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姿仍然在风中伫立,不曾有半点弯折驼背,他没有被这残风打倒,而是更愿意迎风直上。 修长笔直的身影矗立于环曜台之上,不失半分优雅,每一根发丝都在料峭春风中肆意飞扬,广袖长衫在寒风中吹得衣袂翻飞,恍若独行于这世间真神! 环曜台四周八方的深红旌旗在风中鼓动,猎猎生风,九幽天地之间,万物背泣,高台之上的那些长老们鸦雀无声,他们在等待,试探苍翎仙尊是否真的有骨气,敢说敢做。 沈文璟不是他们,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当然会遵从自己的诺言。 他血祭后,这些人是不是就能放过徐钺籍了…… 他看了看周围仙门百派的神情,都是参杂着兴奋与未知,他们期待看到苍翎仙尊血祭的那一幕,天下第一神尊不顾神威,竟放下一切,只为救回他的师弟。 这是多么令人泣血,潸然落泪的爱情故事。 薛锐销精明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眯着眼睛看着高台,身后儿子薛淇仍然叽叽喳喳地说着些难听的话,他也不管,反正上面那人都是将死之人,说什么话那人也都听不到了。 曲周魏的阵派里久只有他一个人了,松间派弟子全都死了,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守着派门,可眼下他却看不到半点孤独,他长袖一辉,大声道好,一定要血祭为他师门同派弟子洗刷冤屈等云云。 其中当然不乏参杂着担忧与心急的神情,享乐仙尊在下面焦急地走来走去,要不是他不能上环曜台,否则他真的要冲到沈文璟身前,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文璟是疯了吗?竟然能想出血祭这种法子?! 享乐仙尊在下面大声焦急喊:“不行,沈文璟你不能这样!不能血祭!” 可回应他的只有猎猎寒风。 谢家二子也跟着冶休长老回来了,他们没有让叶明璇过来,而是把她锁在沧鸣派。 谢斓谢烬脸上都写满了忧虑,他们深知徐钺籍根本不可能是那种邪祟妖魔,可是这天下长老们却紧咬不放。 向空澜和钱塘跟在赵捷身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阵仗。 向空澜一双大眼睛已经哭得肿成核桃般大小,双目通红地站在阵列里,小手紧紧捏住师兄的衣摆,他忍不住战栗,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战栗,也对仙界长老的冷酷薄情战栗。 沈文璟决绝地再看最后一眼身后的徐钺籍,此时的徐钺籍仍然被魔种控制心神,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沈文璟抬指捏决,祭出归川剑,对着仙门百派冷声道:“希望你们遵守诺言,待我洗濯掉徐钺籍体内魔种后,你们不再诘难为难他!” “只要魔种能除掉,一切都好说。” 沈文璟不再应声,而是将归川剑高举,冰冷的剑刃映照出天边第一缕晨光,反射出动人心魄的凌光,照进徐钺籍迷失的眼眸,他好像感受到一般,无神黝黑的眸子微微颤动两分,肢体却并无任何动作。 沈文璟眸子从始至终都是一片冷淡,他将归川剑横在修长的脖颈上,美人凌迟,哀婉幽绝。 就在沈文璟即将用锋利的剑刃割断动脉,引血祭身之时,方才还日光濯濯的天空霎时间黑雾笼罩,天际倏然破出一道吞天巨口,里面的邪魔歪祟顷刻间喷涌而入,像是要将这里夷为平地,让这人世间,成为人间炼狱。 那竟然是——魔界打开的入口! 魔界竟然不顾先规,公然闯入仙阶! 可若是当年大战后立下的契约一日不悔,那这魔族便一日没有办法闯进人仙两界,但现在它们是怎么进来的?! 仙门百派的长老大惊失色,那些邪魔歪祟显然是有备而来,黑气冲天而下,玄火烧杀四方,许多毫无防备的弟子瞬间被烧成灰烬,连一声痛苦的呻.吟都喊不出来。 长老们只能仓皇间设下结界,将法力低微的小弟子护在结界中,而后手聚灵力,将那些邪魔打散。 乌云之上,众人只能看到昔日手下败将,魔君重拾战袍,黑曜卓绝的袍甲披附于身,狂妄任性地看着下方杀戮,站在他身侧的人,正是失踪多日的屈凌霄。 只是屈凌霄身上穿的早已不是远修峰的弟子道袍,而是一副玄黑战袍,手中的混凌鞭也兹拉兹拉地闪着黑气,仿佛述说着胜利者的高歌。 而在他的左手之上,悬浮了一个圆型曜石,只要封印过的长老绝对都不会陌生,那竟然是天魔泣血! 原来这一切的主谋都是屈凌霄! 屈凌霄是魔族奸细,早在几十年前就被现任魔君投放至仙界,来到人间就是为了寻找魔族遗子,天魔混种。 他的任务就是找到魔种,利用魔种身上的魔气,将当年大战立下的契约彻底摧毁,与魔界魔君里应外合,冲破人间禁锢结界。 “大师兄……”赵捷呆愣道,“他怎么会跟魔界魔君站在一起?” 随后一个邪灵手持长矛刺向他,他慌忙地躲过一记,抬手捏决,打散邪灵,听到别派弟子大声道:“还能是什么,你们远修峰大师兄是个魔族奸细!这邪灵肯定都是他放出来的,是他里应外合,将魔族的人放到仙界来了!” 赵捷又抬头看一眼屈凌霄,已经认不出来那曾是远修峰的大师兄。 当他的眸光瞥向屈凌霄手中的黑曜石后,蓦然大惊,那黑石竟然散发着黑气,丝丝缠绕着环曜台上的徐钺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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