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从前憔悴虚弱了太多。 君聆渊看着有些心疼。暌违百年,澜澈没有主动问过他一句过得好不好,却句句不离君宸玄,他心中本是有些怨气,可错眼看见澜澈如今这幅模样,心中怒气毫无由来地散了大半。 从前澜澈在君宸玄身边的时候,自己从来只见他昳丽无双风姿过人,想必君宸玄待他极好,才叫澜澈如此念念不忘…… 君聆渊忽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发怒了,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改口道:“他终究是我兄长,从小到大也也待我不算差,我那时抢了你就走,其实没对他怎样,之前那样说不过是气急了故意激怒你罢了。既然你如此在意他,不如改日我请他过来让你亲眼看看?” “没有这个必要,”澜澈转身,临走前冷淡地朝身后灯火辉煌的应龙城偏了偏首,“这里已是你的王城,我想他不会有什么兴趣……” “等一下,谁许你走的?”君聆渊见他转身欲走,急得一把拉起他的手,掌心扣着的手腕仿佛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着骨骼,细瘦得不象话,君聆渊下意识拉到眼前一看,却见他手背苍白单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根根分明。心中抽痛,君聆渊忍不住放轻了动作,“澈儿,应龙城也是你的王城。之前你重伤不醒,我觉得这里始终缺了些什么,今日看到你醒来,你不知道我心中有多欣喜……” 澜澈蹙着眉看了一眼君聆渊,眸光骤然闪了闪。 君聆渊却像十分高兴,拉着澜澈的手上前一步,站在好好的露台上俯视整个王城,“澈儿,做我的王妃吧,和我一起成为应龙城的主人,成为整个魔域的主人。” 澜澈的眼睛先是一点点睁大,冷然看着君聆渊。 “这便是你想出来折辱我的办法吗?”他说话声音明显带着颤,可手腕被君聆渊紧紧扣住,竟是挣脱不得。 “怎么了,”君聆渊轻笑起来,微微俯下身来贴近澜澈,在他耳边说道,“你不用担心,鲛族虽然是神裔,但数百年来也与我魔族照常通婚,并无不便之处。昔年父王宫中亦有不少鲛族王妃,我的母妃也是鲛族出身,所以……” “那你把你的母妃娶回来做王妃好了!”澜澈再也不愿在君聆渊身边多待片刻,胡乱扯出自己的手臂,大步朝宫殿走去。 君聆渊:……? 追着回到了殿内时,气急败坏的澜澈已经重新躺回了床上,还用厚厚的云被蒙了大半个脑袋,只留一双紧闭的眼露在外面。 君聆渊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被子,拍了下他没有一点肉的侧脸。 “你逃什么?我是想对你好,又不是要吃了你。而且你先前睡着的时候我已经让人通知下去了,昭告九州四海,你我择日大婚。” 澜澈:…… 他的身体飞快地动了动,抓起被子又将自己包裹起来,这次索性连眼睛都不露了。 君聆渊忍不住笑了,“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吗?”说着,不由分说拉下澜澈用来蒙着头的被子,在对方紧闭着的眼皮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特别像一个刚知道自己被聘出去的大姑娘,害羞得躲着不肯见人,可爱极了。” “谁害羞了……咳、咳咳……”澜澈气得胸口疼,怒气冲冲翻身而起,却冷不防被自己呛到:“你折辱人的手段高明了不少,王上这些年果然大有长进,是我小看了你!” 君聆渊见他如此非但不恼怒,反而觉得会发脾气的澜澈渐渐生动起来,比刚苏醒时那样冰冷而疏远的模样更像自己记忆中的澜澈。 “澈儿,说什么也没用了,你逃不掉的。”君聆渊慢悠悠道,气定神闲地抚着澜澈的后背为他顺气,“……当年你对我好的时候不是什么都依着我吗?或许当时你对我的好只是你周密的布局里的一环,让我心甘情为你所用,但是我却当真了。” 寝殿的大床宽敞,层层叠叠的衾被像云朵一样把澜澈簇拥在中间,略带苍白的病容也遮不住他的天姿神采。君聆渊看着便觉得上天有些偏心,他的母妃也是鲛族,虽然也生得明丽美艳,曾经颇得老烛龙王的宠爱,可也远远不及澜澈这般荡魂摄魄,惊艳无双。 他与澜澈相识的时候,对方还是一副孩子模样,脸上的线条比成年后柔和圆润,淬玉似的面容毫无瑕疵,五官秀美,明眸皓齿,玉雪可爱,看起来既漂亮又可爱,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清澈极了,看人的时候,直教人把魂魄也丢了。谁能想到这样一张脸的主人,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骗子。 “所以……”君聆渊揽过澜澈的肩,不顾他的挣扎拉着他一起倒在了床上。想起过往澜澈所为,君聆渊还是忍不住气得牙根发痒,这百年间他曾在心中幻想了无数遍,等澜澈醒来要好好同他算一算当年的旧帐,可直到对方真的醒了,活生生坐在他面前,他心中的怒火却早已消了大半,望着眼前苍白虚弱得让人心疼的人,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狠手,只能在暗自咬了咬牙把心中的余怒往肚子里吞的同时,更加小心翼翼地把他攥在手里。 “……所以,这一次,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不会再放开你。” *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九幽城三皇子君聆渊蹲在自己杂草丛生的宫殿中玩沙。 烛龙魔族的生命漫长,童年也比一般凡人长久,君聆渊已经二百岁有余,外貌看上去和凡人五六岁的孩童没有什么分别,只是稍加留心定睛细看还是能发现他身上与其他烛龙魔族有着些许不同。 小聆渊穿着一身旧衣,双腿叉开,大剌剌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细数指缝里的沙砾。他向前弓着背,肩胛骨处微微凸起,让他的身形看上去更加伶仃瘦小。 “哐啷——”一声粗哑声响,烟波浩渺宫常年无人问津而破败陈旧的大门被人推开,一阵凌乱的环珮声由远及近。 聆渊听到这阵响动,身体僵了僵,双手用力地绞在一起,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他有些厌烦,不愿看到这个人。 来人是一名面容娇美的女子,她的一身鲛绡宫装甚是华美,可是发髻散乱,妆容夸张,全身上下挂满了不成套的凌乱首饰,看上去滑稽得有些可怖。 “渊儿!”意料之中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年纪轻轻的小聆渊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轻轻叹了一口气。 “母妃。”他抖了抖手指缝里的沙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向身后的来人行了个礼,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就知道来人是谁。 从他出生至今,整个烟波浩渺,只有他和他的母妃两人而已。 “渊儿,快!收拾一下,穿得精神一点……”霜靖河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肩,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大声招呼着宫殿中不曾存在过的侍女,“来人啊,快给殿下更衣,三殿下要去拜见他的父王!” 空荡荡的烟波浩渺殿除了回音再没有其他声响。 霜靖河有些急怒了,拔高了声音斥道:“人呢!人都去了哪里!” “母妃……”聆渊无力地开口,“宫里伺候的人被我打发出去干活了,这是怎么了?” “唔,原来如此,本宫还道这些人越发胆大了竟敢怠慢本宫……”霜靖河扶了扶鬓边的步摇,满脸喜色对聆渊道:“渊儿,好孩子,听母妃的,快到你父王宫中去,咱们母子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聆渊皱了皱眉,心道他母妃的疯病是越发严重了,自己怎配到父王的宫中去,怕是人还没有进去就被宫殿外的魔氛结界给丢了出来…… 但是对霜靖河却不能这样说。 聆渊稍加斟酌道:“母妃,这个时辰父王怕是还在处理公务,孩儿贸然前去恐怕会惹父王不快,不如明日一早……” “处理公务?”霜靖河忽然笑了一下,她本就生得美丽,笑起来更是艳绝天下,就连清冷萧瑟的烟波浩渺宫都多了几分颜色。 “放心吧渊儿,他此刻没有在处理公务,倒是在处置一个人。” 从君聆渊记事起,他的母妃霜靖河就是这般前言不搭后语、疯癫无常的模样,被烛龙王厌弃了丢在这仿若冷宫的烟波浩渺宫数百年不闻不问,还日日幻想着自己还是昔日艳冠九幽的贵妃。君聆渊早就摸索出一套与之相处的法子,不用细想就知道该如何配合安抚她。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惹得父王动怒,亲自处置?” “哈,说出来渊儿你肯定不信,”霜靖河娇笑一声,抬起袖子掩住唇角凑到君聆渊耳边,“是你那胆大包天的太子哥哥,为了个漂亮小娃儿,把冥煌魔市给砸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妈妈:你哥哥都会砸人场子英雄救美了,你这倒霉孩子还蹲地上玩沙呢? 小聆渊:哎哟,不错哦,我哥这么厉害? *
第9章 九幽城 霜靖河疯疯癫癫,十句话里有九句半是自己的幻想。聆渊根本不以为然,随口敷衍道:“这么厉害?” 霜靖河秀美的眉眼高高扬起,发出少女般悦耳的娇笑:“小宸玄惹怒了王上,肯定倒大霉了,可怜啊……渊儿,这是你的好机会!快去你父王面前露露脸,让他想起你的好,早日立你为九幽城的少主,从此再也无人敢看轻咱们母子……” 聆渊:…… 母妃这是疯得更厉害了,异想天开都不敢这么想。 聆渊:“我不去,父王发太子的火,我去干什么?讨打吗?” 无论霜靖河怎么说,聆渊就是岿然不动,急得霜靖河直抹泪,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眼角滚落,砸落到地面上,瞬间化为熠熠生光的明珠。 聆渊见到母亲哭泣,既无奈又厌烦,最后还是千般不愿地出了烟波浩渺。 他自出生起就没有靠近过九幽王君震麟的寝殿,王上不待见他,他更不会主动讨嫌。今日母妃哭求,聆渊本打算做个样子,在王宫中四处逛荡一圈再回烟波浩渺。想必那个时候霜靖河已经换了一种疯法,早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但是直到出了寝宫,他才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 聆渊生来就和寻常烛龙不一样,君震麟一向视他为不祥,虽然顾念血脉未要了他的性命,但却对他冷漠至极,视而不见,连带着他的母妃都受到了牵连,被弃于宫中再不召见。 阂宫上下自然有样学样,上行下效,对烟波浩渺的两位主人视若无睹,数百年间竟无人愿意与他往来深交。 聆渊此时无处可去,独自在宫道上随性徘徊,不知不觉间竟走到君震麟的宫殿外。 九幽王的寝宫四海靖平位于整个九幽王宫最高处,有高高在上之意,殿前有数百阶魔灵石溶炼而成的石阶,气势恢弘,威严不可侵犯。 此时,四海靖平前的长阶下,端端正正站着一道白衣俊雅,发如墨雪的少年。 是聆渊的兄长君宸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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