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连自己的双亲…… 城卫兵脸上血色尽失,想的是——父母都如此,何况是我。 为什么自己刚才要心软……为什么要同情那个Beta…… “你是聋子?”周拙再次开口。 城卫兵抖得更厉害,想要行动,但双腿像被钉住,只能结巴地应和着:“收……收到……” “收拾完去守另一边。” 周拙说的是安全区。 城卫兵一愣:“我……我……” 我不用死吗?! 周拙有些烦躁,手下从来就没带过执行能力这么差的兵,因此眉头皱得很深。 南丧听见周拙低声骂了句「废物」,下意识仰起头看他。 周拙感受到他的目光,侧目望过来,和南丧四目相对。 一时间两人都没开口,不知是无话可说,还是经历灾难后只能静默。 守门人沿着门缝看,突然大喊一声:“多兰回来了!” 他拉开一些,小心往外看,确认是多兰带着小队,立刻打开门,“多兰!多兰回来了!” 安全区域的人如同看到救世主般涌向他,争先恐后地说着要转移。 “都给老子闭嘴!吵死了!”多兰头顶着拱券门,巨斧立在地上,“现在城内情况还算不错,但还没有彻底肃清,你们暂时不能回家!” “可是他们刚才还变成丧尸了!我们不能和他们呆在一起!”安全区域的人急于割裂,不停地劝说道:“只要有一个变异的,我们都要完蛋!!” 多兰在路上听手下简短报告过,正好他也一向烦这种乱七八糟的,立刻挥挥手,让几个城卫兵将人转移到最近的临时避难所,又安排人把大厅中的尸体都清理出去火化。 芝芝是异变的丧尸,因为尸身保持良好,没被人用脚踢来踢去,而是用绝缘袋裹着放在担架上抬走,南丧目送着他,一直到城卫兵消失在转角。 “行了,快走吧。”多兰催促道。 南丧跟着队伍转移到另一个避难所,被周拙按住肩膀。 “你跟着我。” 南丧犹豫了两秒,还是有些想走,刚迈出去腿,就被周拙往后一扣。 “走什么……”周拙说。 南丧抿唇,只能倒退两步,站在周拙身边。 人一转移,剩余「危险分子」挣扎几分钟后也安静下来,垂头丧气地等待着自己的观察期。 百年钟楼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灯火照了一夜,渐白天色里仿佛都还有朦胧红光。 多兰叉腰站着,颇有气势地低头俯视周拙:“不得不说,你很厉害。” 周拙不置可否,多兰便又开口:“但这件事结束,我还是要把你抓起来。” 多兰身材彪勇健硕,堵在拱券门前,谁也无法自由出入,他扯了扯嘴角:“这次事件上你有功劳,我会和城主争取。” 他走了两步往外抬头看,避着人低声说,“我不想维阙因为你,和望城开战,所以你最好早点滚回家。” 城中安定下来,功劳都属于决策于千里之外的邬城主和英勇无畏的城卫兵,没有周拙这个外人什么事了,他被安排和南丧一起,在大厅里呆着。 多兰留了几个兵看守,自己又重新出发。 南丧靠在墙边休息,低头珍惜地喝水。 周拙问:“刚才让你跟着我,为什么还出去?” “我想去……”南丧说。 “去哪里?” “不知道,他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南丧说。 周拙偏头看他。 南丧的杯子是一年前买的,商家欺负他,给了一个没人买的、和丧尸血液一样的屎绿色。 外壳上印刷的英文字体磨损了一小块,南丧用捡到的小兔防水贴纸贴住了,导致杯子变得像个小学生用的塑料广口水瓶。 南丧喝水的时候很慢很慢,分明是没有任何味道,却硬是展现是一种「细品」的氛围。 他喝水时不是上下唇分开夹着杯口。而是无师自通地将双唇都搁在上面,小小地嘟着,然后缓慢地将水倾倒入口。 周拙盯着看了两秒,挪开目光。 南丧盖上盖子,双手一前一后地握着水杯,突然开口:“我想给自己取个名字。” “什么?”周拙下意识问。 “我说想给自己取个名字。”南丧垂眸,“叫南芝芝。” 周拙:“哪里想来的名字。” 南丧「唔」了一声,说:“我的朋友,他叫这个名字。” 这个逻辑在周拙那里是很奇怪的,他侧过脸,目光却和大脑断联了似的,自己落在南丧被水浸润过的肉肉的嘴唇上。 南丧脑袋一歪,他就又移开了目光。 南丧看他脸色,觉得他不懂。 周拙当然不懂。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刚才把南丧交的第一个朋友的脖子给拧断了。 南丧补充了一句:“被你杀掉的那个。” 周拙眸子动了动,罕见地解释道:“变异了就必须死,不然会害死更多人。” 南丧嘴角抿得很深,最后「哦」了一句。 其实他明白的,只是难过。 良久,周拙开口:“换个名字吧。” “为什么?” 周拙不知道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火堆里有轻微的噼啪声,南丧觉得冷,他将错归集到了自己破损的羽绒服上。 于是拽着羽绒服破掉的角,拢了拢那些飞出去的绒毛,却弄得动静更大,一幅捉襟见肘的模样。 绒毛飞到火堆上,周拙用手扇走了,像卡带断掉重连一般,说:“死去的人,不需要我们替他们活下去,把名字留给他们吧。” 南丧吹绒毛的动作停下来,眨着眼睛看周拙,却觉得火光怎么都照不到他的脸上,仿佛被巨大的灰暗阴影笼罩住。 周拙的话对南丧来说太过深奥,就掐头去尾地理解成为:芝芝的名字要留给芝芝,他不能拿走。 他搓着一撮绒毛,说:“那我叫什么?” “随便……”周拙说完,闭上眼睛假寐。 南丧抓了抓他的羽绒服,被周拙一把按住手,睁开双目瞪住。 但南丧没怕,迎着他如墨的眸子,突然说:“都怪你……” “怪我?” “我没有朋友了。”南丧说,“你杀了他。” 周拙恢复冷漠的神情。 怪他。 怪他又如何,这世界上怪他的人难道还不够多吗。 “随便你,我想杀就杀……”周拙推开他的手,让他离自己远些,“一会儿把你也杀了。” 南丧:“啊?!” 周拙不说话了。 南丧当了真,惴惴不安地连挪十几步,坐在远处警惕地望着周拙。 半晌,在周拙看起来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凑过来,靠着趴在膝盖上,说:“我没受伤呢,不是丧尸,你不要杀我。” 没人理他。 南丧又说:“我叫什么名字啊。” 还是没人理他。 南丧抓抓周拙的手背:“你睡着了吗?我还是很想叫芝芝的名字,我想他了……他刚才还在和我说话……”他咕哝了一会儿,见周拙不理,只好瘪着嘴撑住了下巴。 一朵羽绒飞到周拙鼻尖,痒得他忍不住用手拍开,刚要继续闭眼小憩,南丧立刻贴过来:“你醒了……” “……”周拙轻吸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吵。” “是吗……”南丧收回手,自言自语道,“那好吧……” 他耷拉着头,像被雨淋湿的小狗,周拙喉结滚了滚,说:“你要是很想怀念你的朋友,可以姓他的姓氏,叫南某某吧。” “南某某?”南丧想了想,颇为赞同地点头,“嗯,也对,南芝芝和南某某没有差很多。” 周拙:“?” 生活不易,周拙叹气:“我说,你姓南,后面自己取名字。” “南某某啊。”南丧说,“不行吗?” 说完,他好像从周拙的目光里读到了类似「无语、后悔、什么垃圾名字」的情绪,只好低下头拉了拉口袋,筹谋许久,说:“那我叫南丧好了,丧尸的丧。” 周拙:“?” “也许我最后也会变成一只丧尸。”南丧说,“我先给自己取好名字吧。” 周拙忍不住:“你真会未雨绸缪。” “什么?”南丧问。 周拙干巴巴地解释:“未雨绸缪,意思是要趁着天没下雨,先修缮房屋门窗。” “修房屋?” “这个叫做成语……”周拙说,“你说这四个字,就代表后面的意思,也可以延伸含义为事先做好准备。” 南丧好学地提问:“那你刚才,是夸我很会修房子?” “……”虽然说有教无类,但周拙觉得,南丧最需要的还是入门,随后说,“你就叫南丧吧。” 南丧用鞋尖戳了戳地面,说:“你懂的真多。” “想学?”周拙问。 南丧点点头,然后周拙就也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休息半刻,大厅中又一个人类异变,城卫兵反应及时,将丧尸砍死,绿色的血液四处彪溅,弄得满厅恶臭。 周拙的手环贴着皮肤震了震,他垂眸,不动声色地将手环塞进袖口,起身道:“出去吧……” 城卫兵在处理被火力摧毁的大量丧尸,烧焦的肉块冒出一点白色的烟,吹得往日人来人往的繁街失去了活力,只留下火光照彻的不夜天。 幸存者站在风中,哭泣声无法随着流云追逝去的人,只剩下苍白和疲惫。 南丧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芝芝,又有些打不起精神。 繁街是清理最快的,城卫兵队列站在街侧,多兰扛着斧头走来,同样侧过身,露出身后人全貌。 这人南丧在审讯室见过。 是维阙的城主,邬戊。 他回过神,发觉到周拙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低头看一眼,问:“干嘛?” 没等到周拙的回答,邬戊已经带着一队城卫兵将他们二人围住。 “周上将,好久不见。”邬戊说。 他风尘仆仆,却扬着下巴,高高在上的模样,必要在阵仗和气势上压周拙一头。 气氛莫名焦灼,南丧眼睛转过去看多兰,懵滞地和他对视,多兰则是将目光扫到他的手腕处,皱了皱眉,用口型说:“松开……” 南丧没第一时间明白,就听见邬戊开口吩咐城卫兵:“抓起来……” 周拙任由城卫兵贴近自己,站在原地没动,微微抬头看了看天空。 南丧跟着他抬头,在熹微晨光中放眼望去,一排空战机飞来,最后盘旋在头顶。 他们的动作惹得其余人也一同抬头,周拙趁此机会捏住了一个城卫兵的肩膀,将他手里的来福枪卸下,扔在地上。 周拙虎口扣着城卫兵的喉咙,右手抬起镭射枪对准邬戊,微偏了偏头,对邬戊说:“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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