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犹妄”感觉自己的大脑被猛地撞击了一下。 下一秒,模糊的色块消散,眼前的东西终于清晰起来,变回了最初看到的画面。 他抱着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我……哦,我,我在带你找邪神血脉……对,我还活着,在带你找……” 半晌后,他终于平复了下来。 再次抬起头,他脸上所有的恐惧奇迹般消失了,好像根本就没经历过刚才的插曲,倒退回了几分钟前的状态。 大概,被删除了这段记忆。 就连变异的身体,也在一阵嘎吱声中回归了原本的正常外貌,。 “我在带你找邪神血脉。” 郁诃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才道:“你看到街道尽头了吗?我们要过去。” 他当然知道。 那是他的住处。 “有教团的指示,我在来E星的第三天就找到他了,真不敢相信,之前怎么没有别人来试图做过。”对方耸了耸肩。 说着,郁诃和他一同前往街道深处。 这里的所有建筑都被藤蔓覆盖,像是活着一般跳动,只是缝隙间或探出了几根藤蔓,又在接触到郁诃之前收了回去。 见状,“秦犹妄”哼了一声。 “奇怪,它们对我之前可没这么温和。”他随口道,“特级恶种,和特级巡查官,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特级吗?” 难怪这么有把握。 这家伙虽然是学生,但已经是特级了,所以不担心和他一同出来。 郁诃只接触过两个特级巡查官。 而这两个人,他能感觉到,如果让他们对付当年E星的罪魁祸首,不大可能会输。 特级巡查官没那么不值钱。 但这位出现在这里,却代表着他已经迷失在表世界。 或者,换句话说,他已经死掉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秦犹妄”到底是怎么死的? 郁诃不认为,当年E星上的那些恶种,有杀死眼前这个人的能力。 对方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自顾自继续道:“算了,教团一项信奉的是和恶种和平共处,我们算是朋友了,对吗?那么,朋友之间需要开诚布公,既然我们都安全到了这里,那我实话告诉你,我其实没有真的见过邪神血脉。” 郁诃看他:“然后?” “我每次只停留在他门口,然后敲门,把食物放下,附赠一张自我介绍的纸条。” “他可能没看。”郁诃道。 反正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他肯定看了。因为每次我去,食物和纸条都消失了。” “纸条?” 他在问纸条内容。 至于食物…… 这阴差阳错,解答了他在十年前的困惑。 郁诃一直没想通,在吃的极度匮乏的时候,那只黑猫是怎么给他弄来食物的。 现在有了答案。 它没出去找。 因为门口就有现成的。 但新的问题又诞生了。 纸条居然一次都没有送到他的手上。 对方理解了他的意思,只耸了一下肩,说道:“我知道孤儿一般都性格敏感,所以采取的是循序渐进的方式,纸条很真诚、很管用。对了,你不用担心,他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我在纸条里写的是,我是他的亲人。” “没有哪个孤儿,能够抗拒家人找上门来,对吗?” 他的嘴角擒上了一抹微笑,“尤其是我这么真诚,当然更容易获得信任了,所以……” 对方刻意停顿了一下。 郁诃:“所以?” “我们应该提前约定一下,彼此可以达成什么交易。”他哼笑一声道,“邪神血脉,对吧?谁知道他有什么特殊能力?你应该不想来硬的。我已经获得了他的信任,而你可以直接摘取果实,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提前说好一些事情。” “比如。” “秦犹妄”矜持地微笑:“教团没让我带活人回去,只是反复强调了‘血液’,我想他的血很重要,所以我只要这个。至于别的,我都不需要,无论是血肉、眼球或者其他器官,你都可以吃掉,我知道恶种之间有吞噬的传统……怎么样?” 在他的话语里,邪神血脉已经是囊中之物,可以任意像猪狗一样分食。 郁诃:“听起来不错。” “所以,你的意思是已经同意了?” “你都帮我想好了,我确实没理由拒绝。” 郁诃也抬起了嘴角,看向他道,“但你想要什么?我不觉得,这些东西是免费的。” “很简单。”对方意味深长道,“你是很强大的特级恶种……我也想要你的一些血。” 教团想要的东西,都是血。 稍微联想一下,可以猜到,这些人多半使用了血,来做些实验或者恶种的改造。 比如融合之类的。 他没忘记莱尔手里的资产12,他就是呈现出猩红到发黑的血液状,所以……这是教团制造怪物的核心。 郁诃:“可以。”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对方微笑道,“这对我们都没有害处。” 对此,他不置与否。 现在他越来越好奇,这家伙是怎么死的了。 起码郁诃本人对他没有一点印象,甚至连对这人的存在,都没有一丝察觉,只说明对方死的确实很早。 这条街道并不长。 所以,在迈过了坑坑洼洼、泥泞的地面后,他们走向了熟悉的出租屋。 郁诃发现窗帘是拉着的。 而在掉绳上,系着一个用粗劣的手法制作而成的玩偶,在纽扣眼睛的位置甚至能看到突出的线头。 这是他在手工课上的作业。 老师要求,他们每个人需要缝制某个亲近的人,由于郁诃并没有这种存在,所以他勉强缝了一个自己。 很丑、很劣质。 它盯着窗外的不速之客。 而在它的身上,有一道红色的染料,像是被血溅过。 郁诃情不自禁,对着这道痕迹皱了皱眉。 这是某个人类的血。 那个家伙,试图闯入他居住的地方做点什么。 E星混乱后,每个人类都变成了兽类,失去了正常社会应该有的道德感,为了存活下去,被饥饿推动着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事。 那时候,郁诃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然而,在对方试图打开窗户的时候,一只游荡恶种忽然贯穿了对方的身躯,直接拖走了这具身躯。 他盯着尸体的血手在玻璃窗上滑下,粘腻的血液捏湿了他的玩偶。 郁诃知道今天是哪天了。 因为这个玩偶,在沾染上血迹的当天,就彻底消失了,所以具体的时间很好辨认。 而它不是那天唯一失踪的东西。 忽然,郁诃注意到了一道目光。 他低下头,和一双不属于人类的双眸对上了,不由怔在了原地。 “我要敲门吗?” 在他身旁,“秦犹妄”毫无察觉,只自言自语,厌恶地皱眉:“我没真的接触过孩子,都是恶心的东西,我要不还是——”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 因为他感觉到了,某种极其危险的东西出现了。 他的脊梁下意识地爬上了一阵寒颤的晕眩感。 他缓缓地看向那个,让他感到可怖的方向。 那是…… 一只黑猫。 它骨瘦如柴、身体嶙峋,不知何时出现在视线里。 从外表来看,它完全不像是被人圈养的宠物,那些毛发甚至打结,细瘦的肢体僵硬不已,难以想象它是怎么轻盈地跳跃,用那双突出来的、怪异的红色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抬头注视着眼前的人。 就像一具死猫。 是恐怖的幽魂,藏在动物尸体里,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 他情不自禁,就此打了个冷颤。 虽然他已经见过诸多恶心的恶种,却唯独在这一只小小的动物面前,感到毛骨悚然的寒意。 “滚开!” 本来是极其厉声的呵斥,却因为他牙齿不受控制打颤的响动,完全削弱了本身的气势。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很可笑。 在这样的注视下,他的身躯似乎在不断地缩小,被周围涌动的雾气呛得几近窒息。 他不敢动弹。 尽管,他一路上已经做了心理准备。 这就是,他至今没有见过邪神血脉的原因。 这只黑猫。 只是坐在那里,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勇气。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很想尖叫,但现实是,他只是冻僵在原地。 就在空气陷入冷硬之际,他察觉到身边的人忽然动了一下,竟然俯下身,靠近了这只黑猫。 “我好想你。”郁诃道。 他盯着它,目光在这只猫的身上擦过,不放过它身上的每一寸痕迹。 原来,它比他记忆中还要弱小。 说出来,或许有些奇怪。 但从见到它开始,他的心脏就克制不住地加速跳动起来,芋沿尔称得上是兴奋、喜悦和痛苦。 郁诃是一个敏感的人,说的没错,就像那些习惯了什么都得不到的孤儿。 他很少要东西。 因为不认为自己应该得到,这种不配的感觉,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人生。 黑猫的出现,是一个意外。 郁诃没有说过,他在它的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 迷失、没有目标,像是踽踽独行的游魂。 它身上的痕迹,表明了它是被人遗弃,或者从未被人在乎过,让他有了勇气去接近。 有很多次,他的额头抵着它。 它是一只不爱叫的猫,所以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鼻尖。 像安慰,又不像。 这种无法被准确归集的情绪,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不至于太多、又不能算太少,刚刚好是他能接受的拥有,不至于让他惊慌失措、患得患失。 而他唯一认为,自己有权利、有资格获得的东西,却在他习惯了它的存在后离开,甚至没有告诉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离开?”他轻声道。 郁诃很清楚,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他甚至能感觉到,“秦犹妄”的视线一直盯着他,刺痛着他的后背,但他却不在乎。 “……” 没有回答。 一片寂静。 他忽然意识到,那双动物的眼眸中,竟没有倒映出他的身影。 不知何时,“秦犹妄”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也消失了。 这是…… 郁诃睁大了眼睛。 他站起身来,看向身后的人。 “秦犹妄”还在,不过,他的眼底也没有了他,只剩下门口的这只黑猫。 而对方的头顶,不知何时,竟然悬浮起了极其熟悉的指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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