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见过哪棵树长成这样。 郁诃收回目光,他继续往森林里深入,用余光观察周围的树木。 大概在十几分钟后,他认为自己已经距离边缘有一千米左右了。 雾气渐渐深了。 而这些树,看上去也越来越密集。 之前每走十几步,就会看到一棵树木,但现在开始,每走五步,都能注意到有树挤压、生长在路边,茂密的树枝纠缠在一起,搭建成了无缝的屏障,将一切光线遮蔽,无法看到天空的月亮。 青蛙皱眉:“树越来越多了。” 郁诃没说话,只是拨开了遮挡在眼前的灌木丛。 雾气从四面八方,树的缝隙中穿过,滑过了他的小腿,路也变得越来越难走。 本来深夜,空气浓度就有些潮湿,现在加上这诡异的白雾,郁诃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外套上也沾上了水珠。 他戴着的护目镜,很快发出警告提示。 【空气酸性相对值:30%,已超过正常比例,为了您的安全,建议尽快远离】 青蛙缩回了他的口袋里。 “有腐蚀性。”它道。 郁诃拉上了外套,抬起手套,发现上面已经出现了黄色的粘液,在防护纤维上发出滋滋的烤焦声。 “这不符合常理。”他平静道。 青蛙:“什么?” “雾气是凭空出现的,不是夜晚本身。” 郁诃没有再走动。 他站在原地,抬起头,看向上方的树枝。 青蛙也跟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但视线里,除了正常的树枝,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它奇怪地看了郁诃一眼。 这是什么? 郁诃却没有移开视线。 他一直盯着这些树枝,面无表情,周围的空气一点点冷了下来。 护目镜依旧在发出警报。 空气中的酸性比例正在急速上涨,郁诃的防护外套也开始发出了相同的、不堪重负的响动。 这声音,在死寂的森林里显得极其明显。 青蛙打了个寒颤。 虽然看不见郁诃的眼神,但从此时降至零点的气氛来看,它宁愿死也不愿意成为被这样盯着的对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看到树枝颤抖起来。 下一秒,一颗眼球从上面浮现了出来。 然后是第二颗。 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些藏着的恶种,就在他的目光中狼狈地显出了原型。 就像丰收的季节。 这些树枝上,挂上了眼球,如同结满了果实的作物。 这幅画面极其诡异,换做心理承受能力低一点的人,在被密密麻麻的眼球包围的时候,就已经理智崩溃了。 郁诃:“我不喜欢。” 他只说了一句话。 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这些东西在所有人的面前缓缓融化,就像下了一场雨,然后这些眼珠变成了雨滴,滑落在了地面。 而最靠近他们的郁诃,没有受到影响,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那样隔开了他和这些黑色的液体。 但唯一有一点。 郁诃听到自己胸前的别针发出了细微的嗡鸣声。 这是电子设备受到干扰的影响。 郁诃毫不怀疑,现在他的状态处于离线,被这样浑浊的气息完全遮蔽了信号。 青蛙不确定道:“树……” 他往后退了几步,靠近了离他最近的那棵树。 随着树枝的消散,这些茂密的树枝消失了,但树木却依旧矗立在原地,以扭曲的姿势紧紧挨在一起。 郁诃侧脸,看向了树干。 白漆下,是一张像人紧紧闭上眼的脸,脸上的表情很痛苦。 他皱了皱眉,半蹲下身体。 而就在他靠近的下一刻,这张脸忽然睁开了眼睛,完全就是一张长在树上的人,直接尖叫了起来。 青蛙吓得猛地后侧一部,钻回了郁诃的口袋里。 叫喊声似乎唤醒了周围的东西。 只见那些如出一辙的怪异树干,不约而同地尖声大叫了起来。 这地方简直就像是人间炼狱。 环绕着他的那些树干,就是活着的躯体,被困在了树木里,只留下了一张脸发出痛苦的嘶吼,声音在他的周围此起彼伏。 郁诃没躲。 这不像是恶种,想要新鲜的血肉进食。 他就在它们身前。 而那些残留的稀薄树枝挥舞着,不断地往前伸着。 它们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意识,只残留着一种类似于婴儿的本能,那就是靠尖叫来吸引别人的注意,以便脱离眼下的恐怖境遇。 忽然,一道踩断树枝的声音响起。 郁诃立刻转过身,手里的匕首已经拔出,下一刻朝着眼前的方向扔去。 “碰!” 出现的身影抬手,勉强接住。 尽管这样,他的手也因为抓住匕首而渗出了鲜血。 “哇,等一下。”对方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伤口,“我果然没看错,在你身边我被削弱了能力,差点就死了……” 是虫族的人。 一说话,就露出了那对标志性的小虎牙。 他把匕首拿下来,小心谨慎地看向郁诃,似乎认为他还要攻击他,所以身体保持着僵硬的状态。 “我叫克里斯·埃尔斯沃思,是有事来找你,绝没有攻击的意思。” “你已经攻击了。”郁诃道。 他说的是那个同学。 虽然对方确实讨厌,但也罪不至死。 克里斯神情一变,但很快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手却已经发抖了:“那不是我本人的意愿。你把我杀掉都没关系,只要你愿意把我的话听完。” 郁诃没说话。 他们之间充斥着人脸尖叫的回响,光影暗淡,让这里的情景更加恐怖。 “求你了。”他恳求道,“快没有时间了。” “……” “这和恶种有关。”他道。 克里斯继续道:“我知道你讨厌虫族,也讨厌恶种……但是你不觉得意外吗?为什么这次出现的人这么少,而且比赛场地也在完全远离虫族城市的这颗星球,内容也是可笑地走到森林中心?从来没有这么诡异的比赛内容!” “而且,我们白天不能出来活动,只有夜晚才开始比赛?如果是因为作息不一样,之前为什么没有这样。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只有你能解决它们!” 他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随后,他竟然在郁诃面前跪了下来,喃喃道:“只有您……” 换了尊称。 足以可见,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了。 因为虫族的有一个习俗就连他都知道,那就是最尊贵、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就是虫母。 除了虫母,没有任何人能被虫族们使用尊称。 见状,郁诃皱了皱眉。 青蛙忍不住嘀咕:“他说的有道理,这些事确实很反常。” 它仔细琢磨了一下郁诃之前说的话。 最高层宣讲用的是视频录像,而且它翻阅了一下考官C的记忆,确定了虫族的作息时间,不大像是和人类相反的样子。 “你的姓氏有点耳熟。”郁诃却道。 克里斯愣了一下,表情变得很痛苦,像是不愿回忆。 “或许吧,你可能听过埃尔斯沃思……因为每一任虫母,都诞生自我的家族。” 换句话说,眼前这个家伙可以算是虫族真正有权利的人之一。 因为每个虫族,都必须无条件服从虫母的要求。 无论他们有怎么样的个人意志,一旦和虫母相反,就会断开精神链接,被整个虫族完全抛弃。 见郁诃不再阻止,克里斯迅速将一切托盘而出。 那是一棵形状诡异的树。 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因为虫族和所有自然生物共存。 实际上从那个时候开始起,虫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恶种了,这一切都和树出现的时间吻合。 随后,第一个工虫被影响。 他宣称这棵树出现在了梦里,能够完全读懂他的一切想法,鼓励他去做任何想做的事,而虫母却无法办到。 以前,虫母对恶种束手无策,只能指使这些虫类用生命消灭它们,而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但树不一样。 它保护了虫族,让他们从恶种中脱身,甚至让一部分虫族有了人类才有的能力。 很快,这种说法就像传染病一样,关于这颗树的共鸣在他们之中肆意流传,逐渐感染了所有人。 这和他们面对的恶种不同。 这是一种被包裹、美化过的精神攻击,让他们沉浸在被拯救的情绪中,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逐渐控制。 这些虫族不再听从虫母的要求,选择将精神链接断开,重新连接在了这颗树上,让他们找到了第二个真正在乎他们的存在。 树帮助了所有人,不求任何回报,多么无私奉献的神物。 但是,树却很饿。 既然它帮了他们这么多,没理由不去回报他们新的母亲。 克里斯也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的,那几年的他记忆存在于一片朦胧的意识里,像是完全失去了自我。 但疯狂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开始献祭虫母。 虫母本身很虚弱,没有大部分虫族那样强悍的身体素质,让她无人能及的原因在于虫族千百年来高度一致的精神信仰。 这八年以来,虫族的所有虫母都送到了这片森林里。 虫母消失了。 但所有虫族新的精神链接却更紧密了,多么诡异、和谐宁静的大家庭。 克里斯完全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了。 唯一记得的就是,他能感觉到泥巴、氧气的味道,因为他曾经也做过一棵树。 如果不是因为前段时间上校回归,黑洞的气场影响了他所在的星球,他不确定自己还要多久才清醒过来。 他努力挣脱了精神束缚,将它重新连接在了虫母身上,这才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对方也很虚弱。 所以,他不确定自己还有多少自由时间。 想到那些队友在进入森林后,保持僵直在原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具人偶,他的脊椎就染上了一股凉意。 他们根本就是做样子的摆设。 就连克里斯自己,在去首都军校的时候,也无法违背它的意愿,残忍杀害了一名人类。 “在白天的时候,我们都被困在树里,或者变成了其他没有知觉的植物。”克里斯道,“这就是只有晚上,我们才能出来活动的原因……这些树只有晚上才会被声音惊醒。不过没有它的允许,他们还是树。” ——也永远是树。 郁诃审视他的面孔:“如果你说的是实话,它也会察觉到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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