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去。”乔抒白简单地说。 “抒白,”展市长顿了顿,不知为什么,竟反而劝阻起乔抒白,“不必这么快决定,如果你愿意,等研讨会结束,我先带你去做一次小型跃迁的训练。” 展市长的研讨会又要继续。 乔抒白在网络上搜了搜隐形传态的原理,没能完全理解,给安德烈发了消息问:【人如果靠隐形传态跃迁会怎么样?】 安德烈没在睡觉,立刻回复他:【会死。】 【……】乔抒白大吃一惊,连番发问:【怎么会死呢?】【不会吧!】 安德烈的回复更冰冷了:【会。】 乔抒白余惊未消,有些悲伤地坐在休息室里,好像要面对一场不知后果的手术。但如果他不做,耶茨没有别人能做。 他没有别的选择。 到了晚上七点,研讨会才结束。 期间,乔抒白接到展慎之的电话,展慎之问乔抒白,和展市长聊了什么。 乔抒白坚信,只是不提安德烈说的跃迁后果,绝对不能算是骗人,告诉展慎之,展市长和他说的寻找宜居星球的计划。 展慎之听罢,沉默了片刻,问他:“今晚你想住哪?” 乔抒白本想回家,突然想到家里的安德烈,又改了主意:“可不可以还是住你的公寓?” “可以,”展慎之对他说,“我了下班也回去。杨雪说今天在水下尝试放了新研发的武器,白天试的效果很好,今晚应该没事。” 晚上八点半,展市长的研讨会终于结束了。 计算中心也在军事禁区内,是主楼后方的另一栋楼,七八个实验人员等着他们,杨雪也来了。 训练室与计算中心连通,但只是简单地搭了外墙,面积很大,像一座空旷的厂房,房间左方摆放着一台与飞行器造型接近,但看起来更紧凑、更重些的金属装置。 “操作很简单。”一名名叫艾伦的实验员为他打开装置的门,对乔抒白介绍按钮的作用。 “……这样就可以指定目的地,面板上也会有操作指示。” 介绍完,乔抒白复述了一遍,艾伦确认没错,从里面出来,看了展市长一眼,有些迟疑地问:“要近距离试一次吗?” “抒白,”展市长说,“你把坐标调在训练室的对面,试试看。” 一名实验员蹲下来,替乔抒白在大腿上绑近了自动注射的康复剂,乔抒白便爬进了装置里,关上舱门。 训练室清空了,展市长和杨雪跟着他们进入了位于训练室上方的观察间。乔抒白抬起头,可以隔着玻璃看见他们。 装置内部十分紧凑,座椅是黑色的,电子堪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幸好乔抒白身材瘦小,不觉得很挤。 他用面板计算出训练室另一边的安全坐标,抬头对着观察间里的实验员们比了个手势,看着红色的启动键,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按了下去。 世界黑了。 乔抒白没想过世上会有这样痛的事。光与宇宙扭曲了一秒钟,而后他便感到自己的躯体在物理意义上碎裂了。 没有一个器官是完整的。 手指,眼睛,鼻子,嘴,牙齿,仿若同时被卷进一台绞肉机,从软的组织,到硬的骨骼,被粉碎得平均。疼痛存在于乔抒白每一个细小的单位,每一根神经末梢,他的四肢里的骨头像被抽走了,皮肉软趴趴的垂着,彻底地坏了,听力消失了,眼前是灰黑的一片虚影,有怪异的东西从喉咙里涌出来,他低下头,终于看到了别的颜色,大片粉红色的血沫淋到衣服上,像一片粉色的海洋。 ——大脑也失去了情绪,只剩安德烈的短信:【会死。】这就是死亡之前的景象,身体坏了,即将死去,毫无希望。 跃迁机内部的人体扫描仪发出红色的警报。 不过乔抒白大腿上的注射器启动了。 锐利的针尖扎进肌肉,他也没有一丝感觉,只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像一具已经完全腐朽的尸体,又被泡进消毒水,刮除了腐烂的部分,缓慢地被迫愈合起来。 可能是因为乔抒白从未受过这样严重的伤,这一次康复,竟也可以痛得如同凌迟,就像将一片片被利刃割下的皮肤强行贴回创口,用乱线紧紧缝上。 乔抒白躺在窄小的座位上,不知过了多久,痛终于变得像是幻觉。警报也停了,扫描仪变成了绿色,显示他很健康。 乔抒白看着那盏绿灯,心中猜想,他应该是全部康复了,可还是是不敢碰自己,怕轻轻一动,皮肤就会像碎屑一样,脱离他的身体。 观察室的人走了出来,面色都有些焦急,他们围着小型跃迁机等了一会儿。 跃迁机只能从里面打开,乔抒白看着他们的嘴张张合合,好像要对自己说什么,鼓了半天气,抬起手,按了一下门边的解锁键,而后扣下门把。 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乔抒白手滑下来,又无力地垂在椅边,实验员艾伦扒开了门,爬上来解开乔抒白身上的安全扣,问他:“抒白,你还醒着吗?” 乔抒白“嗯”了一声,转眼看了看他,有气无力地说:“没跟我说这么痛啊。” “抱歉,”艾伦的表情也很是着急,“你还需要康复剂吗?” “不用了。” 艾伦扛着他的肩,把他拖了下来,另一个实验员从另一边扛着他,两人扶他一起,乔抒白的腿在地上拖曳着,走到训练室旁的休息室里。 杨雪给他泡了一杯洋甘菊的茶,乔抒白拿不起来,让她放在茶几上,茶杯放了好久,他才闻到一点点香气。 实验员们都去分析乔抒白的身体数据和跃迁误差,休息室里只剩下了展市长和杨雪。 “抒白,”展市长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太痛了,”乔抒白还是诚实地说,“每次都会这么痛吗?” 展市长轻轻叹了口气:“恐怕是的。” 乔抒白不说话了。 杨雪却忍不住开口:“隐形传态传输太残忍了,销毁后再扫描……人体根本——” “——抒白,”展市长看着他,对他说:“你可以拒绝。” “那倒不用,”乔抒白勉强地对展市长笑笑,“我忍忍吧。” 他又在休息室待了许久,双腿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走。 “你今晚去哪,新教民区?”展市长问他。 “不是,”乔抒白说,“西广场,展哥那里。” 杨雪和展市长都愣了一下,乔抒白又往门口走了几步,展市长才反应过来:“让阿岚送你。” 接近十二点钟,乔抒白来到公寓门口,展慎之已经在家了,他给乔抒白发过短信。 乔抒白敲敲门,没过几秒,门便被打开了。 展慎之穿着灰色的T恤和黑色长裤,按着门把手,既英俊又温和。 一周前,乔抒白不可能敢这样想象,自己和展慎之亲密地待在一起,就像一对没有经历过分手的,一直在恋爱中的情侣。 像做梦也像幻想。 所以即便全身脱力,乔抒白还是弯了弯眼睛,做出精神很好的样子,甜蜜地说:“晚上好,展哥。是不是等久啦。” 他往里走,控制住虚浮的脚步,走到沙发边,稳当地坐下,觉得自己的腿还在颤抖,抬头看展慎之。 “跃迁训练怎么样?”展慎之低下头,手很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展慎之的手大的惊人,放在乔抒白脸旁,便让他很想依赖,他歪了歪头,靠着展慎之的手,说:“挺顺利的!” “身体反应大吗?”展慎之的拇指摩挲他的颊中,声音很低。 乔抒白抬眼看了看展慎之,展慎之情绪不激烈,关心也是很难看出来的,只是他紧紧盯着乔抒白的眼睛,让乔抒白知道他很在乎。 乔抒白和展慎之重新见面的时候,拍下展慎之晚餐的时候,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这次一定不会再骗展慎之一个字、一句话。今天还是食言了,对展慎之说:“没什么反应啊,跟睡一觉一样。从来没觉得做过永生处理是这么好的事呢。” 他又抬起头,像不把跃迁当回事,很无所谓一样,朝展慎之索吻:“展哥,亲亲。” 展慎之低头吻他,他也搂住展慎之的脖子,催眠自己真的不痛,就当做是做了噩梦,噩梦没什么可怕,总是会醒的。
第71章 阴暗面 这是个炎热,险象迭生的异星夏季。 恒星的热量穿透厚厚的云层,煮沸海面,炙烤着矗立在其上的不属于这里的人类家园。 第二届勇士赛结束后,天幕因高温而频繁短路,对全城的冷气循环系统造成了影响,天热得令人喘不过气,就连耶茨的上都会区也不再歌舞升平。 虽然与首位冠军一样,第二位冠军也开启了全城宣传,宣扬永生的好处,赞颂地球的美妙,市民们的热情却微妙地减弱了。 一则不知源于哪的“耶茨即将毁灭,勇士赛只是临终前的安慰剂”的传言迅速地流传开来。这传言与前年夏天的很相似,只不过乔抒白自己知道,这一次可能是真的。 而地下城居民,则在平台上为展慎之建造了一座空气屋。 屋里放置了简单的空调设备,将气温控制到接近耶茨的体感温度,配有空气过滤装置,床和沙发,洗浴间,像一座竭尽所能制作出的侍奉神明的宫殿。 一些夜晚,展慎之与劳工体一起驱离了水下的攻击生物后,就住在这里。 当他的灯亮起时,许多劳工体孩童会来看他。他们没有白天与夜晚的概念,抽到的市政厅赠送照相机的幸运孩子,将相机带来,并拍下和展慎之的合照,就像展慎之是一个住在邻里间亲和的明星。 展慎之对孩童总是很耐心,乔抒白如果也在地下,就替他们拍照,渐渐也和孩子们熟悉了起来。 这些孩童出营养舱时,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八,说话都得俯视乔抒白,把乔抒白当做他们的同龄人看。 待得久了,乔抒白已经可以分辨出他们的细微区别,准确地认出每一个人,知道他们称自己为下耶茨人,为与上耶茨作出区分。 下耶茨人有些脖子长些,有些面上有痣,有些眼睛微微上挑,有些喜欢皱眉头,不过人人都很友善,看乔抒白时,微突的灰色的眼里总带着一股好奇和羡慕。 乔抒白喜欢友善的环境,下耶茨让他松弛,因此,结束体能训练或者跃迁后,如果觉得累了,他也来到空气屋待着。 去世的劳工体梨子,曾经认养过一个小劳工体,名叫德文。 德文几乎每周都会来找展慎之合影,一开始天真地将乔抒白称为为“展慎之的助理”,问他是不是“来自上耶茨的小人”。 他喜欢摄影,也喜欢电子设备,其他小孩儿说他“有上耶茨人的爱好”。 展慎之也对德文尤其好,买了耶茨时兴的可夜摄便携摄影仪送他,当生日礼物,德文便天天手持着摄影仪,在下耶茨拍来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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