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说我娘是绊着树根才生的我,我跟这棵树有缘。”榕生一点都不怕生,踩着榕树根跳到延卮言面前仰着头问,“你是找鬼婆家的鬼丫头吗?” “鬼丫头?”延卮言皱眉。 榕生指着在一边拉二胡的老大爷:“是呀,我刚才听到你问陆伯,陆伯耳朵不好。” 延卮言眼角一抽,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傻。 榕生人小鬼大,咬着手指摇头晃脑道:“你是找鬼丫头吧?我们这二十来岁的女娃娃只有鬼丫头一个。” 延卮言也不确定他口中的鬼丫头是不是陆柒:“那你能带我过去找……鬼丫头吗?” 榕生闻言却退后一小步:“不行,大家都说,鬼丫头会勾魂,十几二十年前,她刚来我们这的时候怀里抱着个盒子,别人都打不开,只有她可以。” 延卮言嗤道:“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十几二十年前你都还没出生吧。” “大家都是这么传的!”榕生理直气壮,想了想又补充道,“前月赵婶子摘豆角的时候还在说呢,她小孙子就是听到那个盒子发出的声音,痛苦得直冒汗,李叔也因为鬼丫头的盒子病得下不了地,姥姥说那就跟鬼差手里的勾魂索一样……” 延卮言无语扶额,这小孩,成天都听了些什么,经过他的口,陆柒整个就变成一牛鬼蛇神! “小鬼,我告诉你,有空多读书多看报,成天听别人瞎叨叨,以后就变成跟他们一样的长舌妇!”延卮言用力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看榕生敢怒不敢言地抱着脑袋,满意极了,“现在带我去陆柒家!” “不行!姥姥不准我靠近鬼丫头,被她晓得要打断我的腿!”榕生困扰地挠了挠头,“叔叔,你是城里来的吧?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啥是勾魂啊?为啥村里人都不许跟鬼丫头说话?她以前还偷偷塞给我糖哩!被我娘晓得了把我好一顿打,说那是要害我!” 延卮言眼角直抽,陆柒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他许久没有说话,半晌后,弯下腰揉了揉男孩的脑袋:“那你知道她家在什么方向。” “知道。”榕生脆生生地答道,胖嘟嘟的手指指着路尽头的方向,“往前头一直走,到最后一户绕过右边的石墙,门口挂着红灯笼的就是。” “谢谢你。”延卮言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前走,刚走了几米,又回头看了一眼,榕生又麻溜爬上了树。 延卮言环视一眼四周,古朴的村子、警惕着向这边张望的人,确实与开朗阳光的陆柒格格不入…… 此时此刻,陆柒丝毫不知延卮言即将抵达她的“老巢”,因为她现在被另外一件事情分走了全部心神。 陆柒手足无措地看着矮几上的八音盒,手柄骨碌碌地转着,发出一种特殊的乐声,好像有鼓、埙、琴,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乐器,悠扬绵长。 可她没有心思欣赏,又惊又怒,从小到大,这个破盒子一出声准没好事! 要不是婆婆说她是抱着这个盒子出现在她家门口,说不定可以靠它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不然她早丢了这个祸害! “千万别被人听到啊!”陆柒揭开棉被正要盖住八音盒,乐声突然停了。 陆柒愣愣的,这节奏不对啊,以前八音盒一响,不闹出点幺蛾子就不消停,这次怎么这么老实? 还没等她想出个答案,大门就被敲响了。 “有人在吗?” 这熟悉的声音……幺蛾子来了…… 陆柒一下就认出了这是延卮言的声音,但是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那天的失态,好像不管怎么解释,都会被当成一个妖怪的样子。陆柒只要一想到延卮言会像风颂镇上的人那样对她避之不及,她的眼神一下就暗下去。 延卮言在门口拍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响应,终于怒了,干脆放声大喊:“陆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赶紧给我开门!” 陆柒:“……” 三) 第二天一大清早,陆柒就起来了,看一眼紧闭的西屋大门,才恍惚意识到昨天延卮言是真的来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到昨天和延卮言照面时,他一脸戏谑地叫了一声“鬼丫头”,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一次觉得这个称呼,尴尬而又无所适从。 然而,当她目光扫到院子里一夜之间盛开的结香花树时,顿时惊了。 要知道,这棵在楼婆婆口中的“报信树”,她从没见过它开花好嘛! “喔!开花了啊!”她摸着昨晚赌气在花苞上打的结惊叹。 这时身后传来延卮言的声音,懒洋洋的,由远及近:“我以前在鄂西地区采风时,当地的女孩都把这种花叫梦花,她们喜欢把枝条打结后许愿,以许愿找到梦中情人。” 还能这样? 陆柒脑子还没有清醒,脑袋歪向一边,脸上一副懵懂的表情。 太可爱了吧!延卮言心里惊呼,嘴上却坏笑道:“你不会也有这种少女情怀吧!老实交代,你打结的时候你想着谁!” 陆柒听他说梦中情人,想起,昨晚自己打结的时候是在咒骂面前这个浑蛋没错,这两条信息交织在一起,脑回路突然错位,脸噌地红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手一用力,掐下一把花蕾。 延卮言惊奇地看着她,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啧,我就随口一说,你心虚啦?” 陆柒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脸红成这样,不会想的真是我吧?”延卮言故作惊讶地捂嘴,“陆柒,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胡说八道!谁会喜欢你啊!这么恶劣!陆柒翻着白眼瞪他。 延卮言面不改色地夺下她手里的花,故作犹豫:“那真不好办啊,你脾气这么坏,时不时还犯一下毛病,话不说清楚就玩失踪……”延卮言虽然没有追究那天她的不辞而别,但是心里始终没有忘记这一茬,“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找不到对象的!” 陆柒忍无可忍:“滚!”这人忒讨厌! 直到吃过午饭,陆柒还是不理延卮言。 午后,陆柒突然说:“婆婆,我上寺里了。” 楼婆婆只是看她一眼,陆柒不知为何突然低下头半阖着眼,一副抗拒的模样。 倒是延卮言,立马丢下手里破破烂烂的画册:“你去哪儿啊?” “……”要你管!陆柒没好气。 顺着一块块青石板铺成的简易阶梯往山上爬,延卮言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陆柒,你不是还在生气吧?” 陆柒当他不存在。 “你别那么小气,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啊! “你这样找不到对象哦!” 还提! “啧,好吧好吧,算我怕了你了!”延卮言举手投降,挡在陆柒面前,“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分上,我也不好太不给面子,勉强答应你吧!” 延卮言一脸“你看我这么包容你,你就不要闹小脾气了”的大度表情,险些没把陆柒气得从石板上滚下去。 她狠狠地踹一脚他的小腿,延卮言“啧”了一声,看到她气呼呼地皱着脸,旋即又笑起来。 不要脸!陆柒在心里骂道。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延卮言转过身,小心地一节一节慢慢倒着走。 谁跟你“咱们”了? “看来你想继续刚才那个话题,正好我也……” “古德寺!”陆柒真是怕了他了,“马上到了!” 就像响应她的话,空气中飘荡来一股浅淡檀香味。 跟着陆柒绕过一条窄缝,眼前山洞从顶端的开口泄露下来的浅金色阳光,就像聚光灯一样洋洋洒洒地投在青瓦红墙的古旧庙宇上。 延卮言咂舌:“藏得好深啊!昨天我好像还从旁边那条小路路过这里,都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庙!” 他跟着陆柒走近朱红色的大门,天花板上向上隆起的圆形藻井,大概是年久失修,雕刻和彩绘有些斑驳。 “可惜了。” 陆柒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赞同地点点头:“听说这个寺庙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但是前段时间在山脚下发现了一个古国遗迹,有考古队来说要返修,但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又不了了之了。” “是吗?”延卮言环视一圈。 庙里只有一个穿着青色僧衣的清癯老者,眼睛眯成一条缝坐在供桌后面,从他们进来到现在就没搭理过他们。 陆柒虔诚地望着正堂上那尊慈悲的佛陀,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悲天悯人之感。 延卮言有模有样地学着她拜了一拜,在她将线香插进香炉后,凑近她小声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延卮言没有说,刚才那一个瞬间陆柒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陆柒半阖着眼:“死生、命运、慈悲,还有十二因缘和三世因果。” 延卮言皱了下眉:“你……”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这个陆柒,突然变得好陌生。 陆柒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兀自走到一动不动的老人面前,双手合十鞠了一躬,老僧叹息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黄纸,还有一盏……呃,荷花灯? 延卮言惊疑不定地看向陆柒,陆柒一脸淡定:“我们走吧。” 延卮言几步一回头,他觉得自从进入风颂镇,他的三观一直在被刷新,到现在已经有隐隐崩坏的趋势。他想,不论之后再出现什么离奇的状况,他大概都能淡定面对了吧! 是吧? 延卮言跟着她从另一边的出口出去,这不是下山的路。 他淡定地抹了把脸:“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梁河。” 两人来到她口中的河边,在山脚下。 “这就是你口中的梁河?”延卮言指着蜿蜒着的一条小溪流。 延卮言觉得陆柒可能对河有什么误解。 “以前是。”可是天长日久,现在只剩长满枯草的干枯河床,还有一些原本封存在河底的沉船、蚌类的壳和鱼的枯骨。 延卮言沉默一瞬,陆柒从口袋里拿出刚才从老僧那里拿来的黄纸。 “这是什么?” “命签。”陆柒淡淡道。 延卮言留意到她从始至终没有打开命签看一眼。 “命签?” “对。”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打开,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永世安宁、福寿绵长”几个字。 “这是婆婆写的。”陆柒将两张纸一块对折,压在荷花灯里,低声解释,“我们这里的人,每年生辰时,都要去古德寺里求一支签,还有家人的祝愿一起放在河灯里,顺着梁河放走,老一辈的人相信,人一生中的艰险苦难还有执念,都会因此随着这条河远走。”陆柒将手中的河灯送进梁河,晃晃荡荡的水面波光粼粼。 延卮言在她身边蹲下,看着她半边脸庞映衬在暖色烛火光芒中,温暖而又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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