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疑惑,却也快速做了决定。 只见他眼睛一扫,很快找到包围圈的薄弱处。他突向东南方,那儿临着石壁,石壁中间有一块凸起,不好站人,于是便空出一小块。那是唯一能够逃生的空缺。 找定之后,他直直向那边袭去,一路上不知道踩过了几具尸体,身上也不知道划了几道口子,可他运气不错,终于来到了空缺处。 他双眸一凛,斩向前人迅速将其挑开——就是现在! 他脚尖一点就要冲出圈子,却也正是这个时候,他鬼使神差回了个头,恰好看见不远处的小姑娘。她的脸侧挂着血珠,满脸满眼的不可置信,而黑衣人的刀锋就横在她脖颈后方,凶险十分。 见状,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拽住了心脏。他停住脚步,也因此耽误了逃跑的最佳时机。随后,他忍着被侍卫从左肩劈到腹部那狠狠的一刀,硬生生从人群里带走了她。 李轻河不信什么玄乎的东西,与她却有一种冥冥之中说不出来的羁绊似的。 胸前的伤口又开始疼,他微微皱眉,为此奇怪。 怎么会为她跑回去呢? 分明,他只是看了她一眼。 二) “咳,咳咳……” 霁月终于再忍不住,她被烟火气呛得咳个不停,在睁眼的那一瞬,她直直对上那个望着她发呆的人。 眼前的人未着上衣,明明暗暗的火光映在他的身上,单是看着都觉得冷。 而他就这么蹲在一边,像是在回忆些什么,几分迷茫、几分不解,却在接触到她的眼神之后挑一挑眉,换了副表情。 “醒了?”李轻河勾出个笑,“你这一觉睡得可够扎实的。” 在江湖里飘飘荡荡,李轻河早养出了个自来熟的性子,霁月却是很不习惯,因为有所防备,所以下意识想往另一边缩。然而,她这么一动恰好扯着了小腿上的刀伤。 冷汗从毛孔里钻出来,霁月的眉头皱得死紧:“嘶……” 李轻河一拍脑袋:“对了,还没给你上药呢!” 刚刚说完他就起身想走过去,霁月条件反射地想远离他,然而一动之下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轻河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霁月比他更甚:“这不该我问你吗?” “我给你上药啊,你躲什么?”李轻河环着手臂,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李轻河生了一副好模样,眉目清俊,鼻梁挺直,轮廓分明。这样一张脸,加上会说话,在哪儿都是很吃得开的,尤其是类似于花灯庙会,他总能接到姑娘们红着脸抛来的香囊。 然而,此时此刻,在霁月的眼里,李轻河简直就是一个流氓! 霁月气结:“你……你想碰我……你懂不懂礼数!” “礼数?”李轻河歪歪头,举着双手后退几步,“行,可以,我不碰你,你自己爬出去找大夫吧。” 他一屁股坐在稻草垛上,随手捻了根叼在嘴里,眼睛一闭就倒下去。而霁月有伤在身,站得勉强,偏赌着气,好不容易挪到门口,却又对着外边开始犹豫。到底是长在深宫,没有过类似的经历,面对当下,她实在是有些茫然害怕的。 李轻河若无其事瞥了她一眼,躺得悠悠闲闲:“这外边天寒地冻,又是林子又是树丛,路绕得很。你不识路,身子又虚,还带着这血腥气,出去也不晓得能走几步。”他说着,轻轻笑笑,“我们打个赌呗?半炷香之内,我赌你能被那些觅食的野兽追上。然后……” 他伸手作爪虚空一抓,抓完之后,亮晶晶望她一眼:“然后,你猜会如何?” 霁月原本被他说得心底有些慌,却又在看见他最后那个动作的时候觉得好笑。这么大个人了,还伸爪子装狼扮虎的,幼不幼稚? 这么想着,她之前因为不安而生出的坏情绪不自觉也就淡了一些。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能不能给我一点尊重,我在吓你呢。”李轻河坐起身来,满脸的郁闷,情绪鲜明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半点儿看不出杀手的影子。 霁月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在她眼里,不远处的人委委屈屈,眼神和表情都柔软得不可思议,让人忍不住想顺着他说话。 “那好,我很害怕。” 李轻河扬着下巴轻哼一声,这才起身。 “好了,不闹了,回来吧。”他抛了一下手里的药瓶,稳稳接住,“我给你上药。” 这次的霁月没有拒绝,即便仍有警惕,但很明显,她对李轻河已经不那么防备了。安静下来想想,虽然那场混乱里,她的确是在杀手群中看见了他,但他的很多动作都反应出他的确和那些人不一样。 没有谁会在死生之间花心思隐藏自己,除非这一开始就是场戏。 可她不信他是演的,即便作为一个陌生人,他逃脱之际掉头救她这一桩显得莫名其妙。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霁月往他的胸前望了一眼。 那儿横贯了一道刀伤,极深、略长,几可见骨。 霁月微微皱眉,移开了视线。 不同于霁月的纠结,另一边,李轻河背对着霁月给她处理伤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轻轻勾出一个笑来,颇有几分得意。 果然啊。 论起和人套近乎,他还没失败过。 比起给自己上药包扎时的随意,李轻河对霁月明显温柔耐心多了。单说脱衣这回,他虽然怕痛,但习惯使然,也就是随手一扯把衣袍扔在一边,对霁月却是自下而上一点一点把被血粘住的布剥离开,生怕弄疼了她。 好不容易剥开她腿上被血浸透的布层,李轻河想起什么似的:“哎,你叫什么名字?” 霁月一愣,不答反问:“你呢?你叫什么?” “李轻河。木子李,轻重的轻,河流的河。” “轻河。”她念了念。 泛览星粲粲,轻河悠碧虚。 霁月心道,银河浩瀚,流波如华,很好的名字。 她歪歪头:“你叫我阿月就好。” “阿月?”李轻河动作一顿,“你别是临时取的吧?从我的名字里想到的?” 这话里的意思有些暧昧,可李轻河不是什么心细的人,出口也未发现。倒是霁月听完又是一愣,也不知是羞是恼:“谁从你的名字里想到了?” “行行行,不是不是,你别动啊!” 李轻河嘟嘟囔囔:“这么大反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霁月气鼓鼓别过头去不再理他,而李轻河见状也耸耸肩不再说话。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虫鸣和风吹草木动的细碎声响。 三) 其实上药并不折腾,折腾的是李轻河,这儿也不敢动、那儿也不敢碰,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看不见一点平日里果敢干脆的影子。好不容易上完药,他已经是一身汗了。 将纱布头子绑紧,李轻河松了口气,刚想和她说一声“好了”,可话未出口便察觉到什么似的,眸光一凛,瞥向庙外。 “怎……” 霁月察觉到他神色有异,然而还没问完就被他捂住了嘴。 李轻河带她起身,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提起水桶扑灭了火堆,他的动作很快,声音却轻,那火苗熄灭时“刺啦”的声音刚刚冒出来就被他掀起衣袍一挥盖了个完全。 “走。” 他对她比出个口型,揽住她的腰,脚尖一点便从庙后破窗翻了出去。 也就在他们刚刚越出窗口的那一瞬间,看似寂静的门外有了动作。鬼魅一般,一行人从黑暗中闪现出来,悄无声息破了庙门。 地上有积水,边上有血迹,衣袍下盖着的是刚刚熄灭的柴火,即便是被冷水浇灭也还存着点点余温。 领头人戴着铁质面具,黑衣窄袖,马尾高束,看不见面容,却莫名叫人觉得阴冷。他定了定,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只一个手势,身后的人便跟着他从破窗往外跃去。 破庙之外有两条路,左边是官道,无阻无碍,而右边通往一片密林,真要藏人,往那儿钻应该是最省力的。可面具人眯了眯眼,挥手将人分成等份的两拨分头追寻,自己留在了原地。 感觉到外边的动静,李轻河带着霁月窝在庙外的下水沟里,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里边。 这水沟上边盖着一块青石板,板上满布青苔,板边杂草丛生,混在矮树草丛里边,黑暗中根本看不出来这儿居然有个能藏人的地方。 这个地方,若是常人,肯定发现不了。可李轻河手上握着许多人命,长年以往也谨慎惯了,不管在哪儿落脚,他第一反应一定是找找附近有没有哪儿能躲。 不得不说,他靠着这点自救了许多次。 水沟靠里的地方稍大,霁月稍微蜷蜷就能待下,可临近外边的地方很窄,钻个孩童都费劲。李轻河坐得靠外边点儿,他佝偻着身子,头埋进膝盖里,把自己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此时,他正拿顺手扯来的破布拼命按着胸前,那儿的伤口裂开了,血濡湿了布面,带出淡淡的血腥味。虽然这味道不重,可如若周遭空气清淡,那人又敏感一些,他们怕躲不过。 还好,他们的运气不错。 周围的味道很难闻,水沟里各种腐败的杂物混在一起,他们半个身子都泡在臭水里,加之最近又是雨天,泥土的腥臭味混着这难以言喻的味道一阵阵往上冒,逼得李轻河都翻了个白眼。这儿的确让人作呕,但李轻河觉得自己很幸运。 就是这个味道,恰好遮盖了他身上的血气。 那人一直站在原地等消息回报,像根柱子,不动不晃,也不知站了多久。 这时,水沟里,有一只鼠子贴着他们的腿蹭了过去。 霁月下意识一抖,可她反应很快,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倒是李轻河心下一紧,想到了什么,暗道一声“糟了”。 他下意识要抓住它,却不料抬手的时候带出了水声。 与此同时,面具人转过头来。 李轻河的伤口太深,周围的水被他染成红色,而那鼠子大概是受了惊吓,带着几分血腥味一下子蹿了出去。面具人的身手很快,弯腰起身抓住鼠子,这个动作不过瞬间而已。 那只鼠子湿漉漉的,身上没有口子却沾着血气,是从…… 他眯了眯眼,直望向青石板。 是从那儿来的。 察觉到面具人的动作,李轻河的心沉了沉。 四周静得可怕,霁月从缝隙里看见那人一步一步慢慢踱过来,她的心几乎吊到了嗓子口,眼睛也不受控制地瞪大。 然而,就在她紧张到手指发抖的时候,有一只手稳稳按在了她的手上。 那只手很冷,冰雕的一样,她微愣,抬眼,恰好看见他脸上那一抹笑。 借着透过缝隙照进来的微弱月光,霁月看见他笑着发出无声的两个字: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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