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越惊疑不定的又看了一眼,红光却消失不见了。 三婶颤抖着身形,摇摇晃晃的坐在椅子上,方才那个中年妇女把她扶住坐好,然后叹了口气转向陈时越:“让你婶休息吧,几天不吃不喝不睡觉了,我陪你去给小江看墓地。” “你是……” “我姓王,过来帮忙的阿姨,叫我王阿姨就好了。”女人长了一副干练模样,解下围裙就过来准备跟陈时越出去。 “王阿姨……你这也没比我大多少岁啊,我叫姐吧。” “那王姐也行。”女人爽快道。 陈时越点点头,随意的问道:“王姐,三婶手上那个红镯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带的?” 王姐愣了愣,转头看向三婶,目光落到三婶的手腕上:“哦,那是前两天才拿出来的,说是给小江的嫁妆,说来也惨,小江都订婚了,对象是城里人,前两天才拍的婚纱照,说是年后办婚礼,谁能想到人就这么没了。” 陈时越若有所思:“啊……小江的嫁妆三婶戴在手上做什么?” “这旁人就管不着了,大概白发人送黑发人,思女心切吧。”王姐一脸唏嘘。 陈时越跟着王姐走出村子,一路到村口去,穿过家家户户离得死紧的村道,村口一片黏了吧唧的泥泞地,陈时越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泞地里,跟着王姐身后走。 “三叔和三婶,打算把小江安顿在哪儿?”陈时越问道。 “就陈家的老坟那块,祖祖辈辈的陈家人都埋在那儿,咱俩今天过去把地看好,到时候出殡,就直接往过走就好了。” 陈时越察觉出一丝不对:“哎那陈老太爷怎么不埋祖坟里,要千里迢迢埋到镇子那边去?” 王姐的背影一顿,然后回过身来神神秘秘的说:“你不知道啊?” 陈时越心里警铃大作,赶忙问道:“什么?” “老太爷的身后事是他自己一手策划的,寿衣,棺材,埋的地方,都是他自己生前全部准备好的,老太爷死前最后几天,召集了四叔和村长他们,把死后事宜一一告知了,哎哟那条理分明的紧啊,完全不像个行将就木的人。”王姐啧啧称奇。 陈时越脑海里瞬间闪现出那日灵堂前傅云跟他说的话。 “缎面寿衣,皮毛内衬,安排这衣裳的人是要老太爷来世断子绝孙,堕入畜生道啊。” 陈时越把傅云的话在脑中滚了好几遍,不确定的问道:“真的是老太爷他自己决定的吗?包括死后不入祖坟?” 王姐更唏嘘的点了点头。 陈时越上前几步,挂着一脸讨好的笑:“姐姐,你还知道什么?” 王姐卖了个关子,轻描淡写道:“等会到老坟,带你看看风水就知道了,老太爷老了以后每天行善积德,可不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做的孽太多了吗,里面都是有讲究的。” 两人一路沿着泥巴路走过树林和麦地,此时已经是深秋临近冬天的季节了,一片萧瑟,秋风所到之处一片寂寥,因为常年无人耕作的缘故,地里完全没有丰收的痕迹。 “现在年轻人都不爱在村里呆,留在农村的只有老人了,老人上了年纪干不动活,久而久之也就这样了。”王姐边走边对陈时越道。 “快到了。” 斑驳树丛徐徐展开,老坟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片草木稀松的荒地。 陈时越一怔:“这是老坟吗?” 王姐打开手机,仔细研究道:“没问题啊,村长发的导航就是在这里……” 陈时越:“啊?” “这玩意儿居然是你导航找出来的?”陈时越惊愕:“不是,王姐你刚才知道这么多我还以为是你对陈村老一辈了解不少呢。” 王姐一摆手:“我就是个被雇的打工的,都不是你们村里人,我知道什么呀,都是听村口老太太瞎讲的。” 陈时越环顾四周,觉得这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像个老坟,连个矗立起来的坟包都没有,一片荒杂野草肆意横长,秋风呼啦啦一吹,要多惨淡有多惨淡,这陈村的后人是得多缺心眼,把自家老祖宗埋在这儿。 陈时越想了想,也从兜里掏出手机:“你等等啊,我喊个外援。” 他点开微信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等了片刻之后,那边接通了。 “傅云!!你帮我看看这儿,他们说这是陈家的祖坟,可我怎么总觉得,长得不太像,你看这里连个坟包都没有。” 傅云这会在屋子里,正低头翻找着什么东西,听了这话分出神来看向陈时越的屏幕:“你调转摄像头,我看看。” 陈时越依言调转摄像头,画面切到了老坟的荒地上:“你看,哪里有祭拜的痕迹?” 傅云凑近了些细看,少顷傅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语气说不出的严肃:“你们马上从这个地方离开。” 陈时越和王姐面面相觑,周遭大风忽起,天地一片晦暗。 “这绝对不是老坟,你们谁带的路,走到乱葬岗来了,赶紧往回走!”
第016章 红白煞(十六) 王姐那边也急吼吼的打电话:“村长!您怎么给我发了个乱葬岗的定位!胡说?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是祖坟?” “啊?不是你们村祖坟还分男女呢?”王姐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向陈时越:“他说小江是姑娘,还是溺死的,按风俗不能葬进祖坟……一群胡说八道的神经病!姑娘不配进你家祖坟是吗?!这么瞧不上姑娘,你有种让你爹把你生下来!!!” 不知道村长那头说了什么,直接将王姐气炸,对着手机一通狂轰滥炸,最后村长不得不挂了电话。 陈时越和微信视频那头的傅云静默了几分钟,听她气喘吁吁的骂完,陈时越才小心翼翼开口:“村长还说什么了?” 王姐余怒未消:“说上个世纪前叶,也就是你太爷爷那个年代的时候,村里有把伤风败俗的姑娘浸猪笼的风俗,溺死以后再由家属打捞上来,统一埋到一个特定的坟堆中,然后请法师做法镇压,防止她们冤魂不散。” 陈时越还没来得及说话,视频那头的傅云便了然道:“所以,久而久之发展成一切溺死的女性,都不能进祖坟了。” “不管她是不是因为浸猪笼而死的。” 陈时越莫名浑身发凉:“那我们怎么办,再重新给小江找个地方埋吧。” “嗯,别在那儿逗留了,先回来。”傅云叮嘱道:“注意安全。” 陈时越挂了电话,天色渐晚,周遭荒草萋萋,一片昏暗,因为是阴天的缘故,今天没有夕阳,从视觉上看就是天空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从四面八方包裹了整个荒原。 陈时越把鞋从泥巴里拔出来,回头对王姐道:“走吧。” 王姐站在原地没动。 陈时越又喊了一声:“王姐?” 女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头始终垂在胸前,她从刚才说完话以后其实就没声了,只不过陈时越挂了傅云电话才注意到。 这姿势像极了酒店镜子里阮凝梦长发红裙,满泼头发垂到胸口的样子。 陈时越一时间头皮发麻,牙齿打颤的看过去。 下一秒,王姐头“咔嚓”一歪,身如鬼魅狂扑而来,一把将陈时越整个掼倒在地。 身后无边无际的血色苍穹昏暗如织,巨大的压抑和窒息感刹那间席卷笼罩全身。 傅云站在老太爷的五斗柜前,来回踱了几圈,床上摊开了一堆老太爷的相册和老物件,毫无章法的摆放着。 他从床上拿了一个首饰盒,摁下开关,里面是一副青绿色的玉镯,光泽鲜明,材质柔和。 傅云把玉镯往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尺寸很小,完全戴不上去,看上去是姑娘或者小孩子戴的。 “青绿为竹,修竹清雅,这镯子是给旧人的。”四叔从他身后走过来,沙哑着声音道。 “竹筠心。”傅云笑道:“真好听的名字,她就是旧人么?” 四叔不作声,把掌心摊开:“嗯,旧人是没有光彩的,尽管后来那个夺了她光彩的人被浸猪笼了,老太爷也终身未娶,想来她也是郁郁而终。” 傅云诧异:“阮凝梦是浸猪笼死的?” 四叔慢慢道:“是,她是个留过洋的学生,家境很好,是银行家的女儿,因为爱上老太爷才跟着一起回到村里来的,她生的漂亮,行为开放,在那个年代过于标新立异了,老太爷的父母不喜欢她,但是老太爷喜欢。” “这对镯子原是一对的,一红一绿,是竹筠心和老太爷的定情信物,后来老太爷留洋回来便闹着要退婚,竹筠心就将镯子退还给老太爷了。” 傅云从手机里翻出照片,对四叔确认似的指了指上面并肩站着的三人:“竹筠心,陈绍钧,阮凝梦?” 四叔点点头:“你找的还蛮仔细,多少年没人碰过的老照片了。” 傅云背着手站直了身子:“职业素养嘛。” “当年阮凝梦犯了族规,被带到祠堂捆起来浸猪笼,她死后怪事频发,凡是跟她生前沾上关系的人全都一夜横死,老太爷当时是受了高人相助,才保下一条命,但也子孙凋零孤独终老至死。” 傅云听着他的讲述,把这几天来所遇到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四叔,如果事情的真相只是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太简单了吗?”傅云平静道。 “这个事我们心里都有数,如果事情和你说的一样,那这就仅仅是个冤魂复仇杀人的故事,你也犯不着请我来帮忙。”傅云手指碾磨着玉镯:“我说的对吗?” “那深层次的真相,就看傅先生本事了。”四叔缓缓道:“我只是说了我知道的全部。” “还有。”他低沉着声音补充道:“保护好时越,他的作用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哈哈,这个我倒是也看出来了。”傅云笑道,紧接着话锋一转:“那当年在你们村口横死的施工队,一共二十多个人一起丧命,那是怎么一回事?” 四叔的神情明显错愣了片刻:“你怎么连那个都知道?” 傅云耸耸肩:“你家时越看到的啊。” 陈时越连滚带爬,拼命挣扎着想把王姐从身上扯下去,哪料王姐不知怎得,力大无穷,手掌简直跟铁钳的一般,死死扣着陈时越。 “姐!姐你别拽我裤子啊姐!哎!哎——扣子开啦!”陈时越躺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咆哮出声,脸上表情称得上一句惊慌失措。 如果仔细看的话,其实能发现王姐整个人都是颤抖的,从指尖到面部每一寸抽搐的肌肉都叫嚣着痛苦,瞳孔呈放射性,直接炸开似的形状。 嘴角白沫大股大股的涌出,指甲盖因为过分用力而变得青黑发紫,但王姐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似的,依旧玩命揪住陈时越的裤兜两侧,冲他恶狠狠的一呲牙。 陈时越心中叫苦不迭,又不敢真的出手打她,只好一寸一寸的拽着裤子和挂在裤子上的王姐往前爬着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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