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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还能看到对岸欢呼的人群，虽看不清楚具体面貌，却能看到他们高举的双臂和有节奏的舞蹈。 姜继尾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块点心递给姜姬宇：“我和阿雅姐姐本来是想带着你去水边的，但苗苗姐不许，怕你进人群被认出来。这地方也是她找的，虽然隔着远，不能上人群里凑热闹，好歹也能看到。” 姜姬宇捏着点心，小小地抿了一口：“嗯，很好了。” “哥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赛龙舟呢！” 姜姬宇心想，我也是第一次，但不打算说出来。 姜继尾歪头靠到姜姬宇肩膀上：“你说等我长大了，我能不能也去划龙舟啊？” “你想去划龙舟？” 姜姬宇并不觉得划龙舟有什么好，又累又热。 “对啊！多威风啊！哥哥，你看我！” 说着，姜继尾跪直身体，挥舞手臂学着划龙舟的动作给姜姬宇看，中途有动作忘了，还要半跪着探出头去看一眼水面上的龙舟，再重新学过。 姜姬宇看他“划龙舟”的时间，简直长过了看水面上真正龙舟的时间。 “威风不？”姜继尾划累了，仰头一摊，枕到了姜姬宇大腿上，“哥哥？” 姜姬宇垂头看他，头顶银饰叮当作响：“很威风。” “那你说我长大能去划龙舟吗？” “可以的。”姜姬宇拽着姜继尾的衣袖，擦去他额头的汗水，“擦擦你的汗，我家的小孩，肯定能坐在龙头。” “哥哥！你不应该用你袖子给我擦吗？干嘛拉着我袖子去擦？” 姜继尾对哥哥让他用自己的衣服给自己擦汗这件事很不满，但也能接受，毕竟哥哥是不可能用自己衣服给他擦汗的。 姜姬宇果然不回答他，眼皮一翻，仍旧去看赛龙舟，只把手搭到姜继尾手背上：“等你长大，我必定帮你周旋，让你去划龙舟。” “真的？” “我骗过你？” 姜继尾想了想，哥哥好像还真没有骗过他，很高兴地抓着他的手送到唇边啪嗒亲了一口：“哥哥，你最好了！” “知道就好。” 姜姬宇抿着嘴，强迫自己不许笑出来，把手和姜继尾的小手握在一起，猜测着别人家里的兄弟是不是也像他们这样友爱。 一定不是的，别人家的哥哥定不会像他这样和善！ 姜姬宇低头看了眼嘿嘿乱笑的姜继尾，很无奈扯动嘴角，还是没忍住笑，别人家的弟弟一定也不会像阿鱼这样顽劣可爱。 他不管顽劣和可爱不该放在一起，就很突兀地认定他的弟弟是寨子里最可爱的。 姜继尾的尖叫打断了姜姬宇的思索。 “哥哥！蛇！蛇！” 姜姬宇皱眉：“蛇怕什么？” “不是！”姜继尾爬起来，抱住姜姬宇的身体，做出一个很徒劳的保护姿势，“哥哥，两条……还有人……” 姜姬宇这会儿已经回过头来。 林子里立着一个佝偻的黑影，身边两条昂着脖子的蛇，正嘶嘶地朝这边吐着信子。 他沉默地隔着林子与那黑影对峙，同时握住姜继尾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一个“跑”字。 “哥哥，是什么？” 姜继尾上下牙嘚嘚打战，这样的场景让他想到阿妈的死。 “骨婆。” “蛊婆？” 姜继尾不解，那群蛊婆哥哥不是都解决了吗？怎么还会有人胆敢来？ 虽然哥哥不说，但他也知道哥哥和长者们用了手段，让那群蛊婆不敢再与哥哥为难。 姜姬宇摇头：“不是蛊婆，是骨头的骨。” 骨婆？ 姜继尾疑惑地蹙起眉头。
第20章 20、入蛊 骨婆，全名蛇骨婆。 传说中是守护丈夫坟墓的女子鬼魂，通常右手持青蛇，左手持赤蛇，凡是靠近她们丈夫坟墓的人，便会遭受攻击。 姜姬宇不明白这种只存在于传说和书中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快速扫过周围，并未见到附近有任何类似坟墓的东西，心咯噔一沉，这东西恐怕不是真正的骨婆，而是冲着他来的。 姜姬宇把姜继尾推到身后，冷冷注视着林中的黑影。 那黑影并不前进，只隔着层层叠叠的树影，与他沉默地对峙。 然而，那两条蛇拱起的蛇身和乱摇的脑袋，无不彰示着它们已经按捺不住。 “等五瘟神到了，我们就跑，知道吗？” 姜姬宇声音压得很低，一面与对面林子里的黑影对峙，一面拿出蚩尤铃握在手里轻轻摇晃，召唤黑蛇过来。 他并不打算和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硬碰硬，更加不能让人知道他偷偷跑出来了。 姜继尾抓着哥哥手臂，很用力地一点头。 他因恐惧，掌心冰凉，连带着身体都贴到姜姬宇的手臂上。 姜姬宇拍着弟弟颤抖的手，扭头对上姜继尾惶恐的大眼睛，难得地放柔声音：“哥哥在，别怕。” 姜继尾并未因这句话消散恐惧，却还是认真地点头：“嗯！” 擦——。 刺啦——。 躯体磨蹭草叶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中，格外明显，在这个静得让人心里发慌的环境中，反而令姜姬宇二人安心不少。 他的五瘟神来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要拉着姜继尾逃跑，忽然意识到不对，这不是他的五瘟神！ 太快了！ 因为黑蛇的躯体太过庞大，所以他的动作不可能这么快。 姜姬宇一把推开姜继尾，爆喝一声：“跑！” 抽出苗刀，看也不看便扎向身后。 姜继尾不敢犹豫，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心里乱成一团，想回去陪着哥哥，又怕给哥哥添乱，身边草叶窸窣，他眼睛一亮：“快！哥哥在上面！快！” 黑色巨蛇扭动身躯，快速越过姜继尾，往山上爬去。 姜继尾拐下山的时候，回头瞥见哥哥已经和大黑蛇汇合，两人各自对战一条蛇，不由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跑的太快，心脏砰砰乱跳几乎要跃出腔子，撑着膝盖弯下腰，一边看着山上战况，一边调整呼吸。 一个黑影渐渐逼近。 姜继尾感到光被遮挡，警惕地回过头，却又放松下来：“苗苗姐姐？你怎么来了？” 一身黑衣的苗苗，整张面孔因长久的不爱出门，在阳光下显出异样的苍白来。 她微微一笑：“我来看看你。” “姐姐？”姜继尾觉出不对劲来，站直身体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同时搬出哥哥作为威吓，“姬宇神在上面呢。” 苗苗仍旧保持那个诡异的笑容，伸手揪住姜继尾的脖子，拽过来，毫不犹豫就是一刀。 姜继尾捂着颈间不断冒血的伤口，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血溅到姐姐白净的脸上，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却只能无助地吞咽着口水。 他每咽一下，颈间的血都往外涌地更快一点。 “哥哥……” 他徒劳地捂着脖子，扭头看向山路上奔下来的那团蓝色影子。 银冠在他眼前化成一团很曼妙的光，与那团影子一起变成一只蝴蝶，从山上扑下来。 姜继尾张了张嘴，一汪血从口腔中涌出来，浇到姜姬宇白皙的手掌上：“哥哥……” “别怕。” 姜姬宇语气镇定，只有摁住姜继尾颈间伤口上的手掌，不住颤抖，透露出他的慌张。 看着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涌出来，姜姬宇闭了闭眼睛，用另一只手摁在自己捂着伤口的右手臂上，嘴唇翕动，无声地念出一小段咒语来。 一条小小的虫从他袖口爬出来，停在他的手腕上。 姜姬宇轻声问：“阿鱼，你答应过哥哥，要永远陪着哥哥的，你说话算不算数？” 他的大半张脸被姜姬宇用手扶着，染满鲜血，早已经无力说话，只闭着眼睛贴到哥哥的手掌上，轻轻点点头。 “算数就好。”姜姬宇摸了摸姜继尾被血染红的发丝，“去吧。” 小虫子顺着伤口爬进去，颈间的血瞬间便止住了。 被黑色巨蛇缠住的苗苗冷笑一声。 姜姬宇知道她在笑什么，却并不在乎。 事实上，他本有更多方法救助姜继尾。 他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却有的是留人一命的法子。不必用蛊。 然而，十岁的幼小神明带着他的私心，选择了最极端的方法，用蛊留住他亲自带回来的家人。 姜继尾伤口止住血，脸色却是仍是惨白的。 姜姬宇将他平放到地上，起身走向苗苗：“为什么要这么做？” “早就想做了。”苗苗冷冷瞧着他，“是你每日派五瘟神跟着他，我没机会而已。” 在姜姬宇的印象中，这是苗苗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从小照顾他的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姜姬宇的心脏像是被谁紧紧攥住一样难受：“为什么？” 苗苗笑着看了姜姬宇一眼，抬头看向天空。 苗寨上空的天是蔚蓝的，被冠天的树圈出一片范围，呈现出一个闭塞的圆。 鸟扑扇着翅膀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扑簌簌的，打破沉寂。 姜姬宇声音发哑：“是长老们吗？” “他们？”苗苗笑着低下头，肩膀耸动，想从黑蛇的缠绕中抽出手臂来，“他们也配？” 黑蛇知道小主人与这人有感情，因此并未将她绞死，只是束缚住而已。见她行动，怕她伤了小主人，才略略收紧躯体，缠住她欲伸出的手臂。 苗苗笑着叹了口气：“五瘟神，我只是想摸摸姬宇神而已。” 她满眼温柔地看向姜姬宇，语调一如既往的平和亲切：“我只是想，你不该留着这样一个害死阿瑶的人在你身边。他能害死阿瑶，日后怎知会不会害死你呢？” “所以你就借着这个机会，假装蛇骨婆，用那两条蛇吸引我，埋伏在山下杀了他？” 苗苗含笑点头：“我知道那两条蛇困不住我的小神明，可我还是想试试。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她望着那条无尽的山路，目光落在姜姬宇的银冠上：“为了我的小神明，和我的阿瑶，试一试……” 话音落尽，苗苗嘴角涌出鲜血。 “松开她！快！” 姜姬宇急切命令，却已经来不及，黑蛇放开苗苗的时候，她已气息将绝。 苗苗抬手摸着姜姬宇的脸：“螟蛊一生只能养一只，你给了他，你可怎么办？” “姐姐……”姜姬宇的手哆嗦着摁到苗苗脉上，“你别再害阿鱼，好不好？” “不会了。”苗苗靠在他腿上，很忧愁地落了泪，“你把你的命给了他，谁也不能再害他了……” 姜姬宇摸着苗苗停止的脉搏，哭着将她抱进怀里，喃喃问道：“姐姐，你究竟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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