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生先是向白晋寒还了一礼,而后从容说道:“妻弟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白晋寒却面色铁青,见他形貌举止端庄,便也不好发难,只是内心罥着一口难以抒发的恶气,说道:“我师姐,是玄篁阙唯一习得祖师秘法的人。数月前忽然失踪,是不是你给她施了什么迷障?怎么会忽然嫁给你这个狐妖!就你这小破庙,难道要我师姐风餐露宿吗?” 少年心高气傲,说的话也不中听。 柳玉生只当少年为人处世太嫩,没怎么放在心上,笑说道:“这里只是人们为我修葺的庙宇,并非我家。我与皎皎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你身后的柳树下,故而择此处拜堂。” 白晋寒却不依他的话匣说下去,恶言道:“山野精怪,妄图娶我师姐这样好的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柳玉生再度忽略少年的恶言,温言道:“你猜,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在做什么?” 这话倒引起了白晋寒的注意,师姐失踪那些时日,都在做什么? “快快直说!” 柳玉生垂着眼眸,难掩惋惜之色,顿了顿,唉声道:“她在上吊,就在你身后的柳树上。” 闻言,白晋寒气急败坏地跺脚,离弦的箭一样冲上前去薅住柳玉生,怒道:“妖怪住口!一定是你编的谎!你是不是想说,你救了我师姐,她才以身相许的?” 柳玉生不改和颜,沉心静气道:“非也,妻弟误会了。你二人不愧师出同门,性子都一样凶煞。她被我救下后直拿剑指我,质问我为何要救她······”说到这里,柳玉生不由得苦笑起来,“她哪里愿意以身相许呢?” 白晋寒双眼如铜铃般怒睁,逼问道:“那她为什么想不通,走上绝路!为什么又要嫁给你!” 柳玉生狡猾地从白晋寒腋下拧身钻出,笑盈盈地说:“我答应过皎皎不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与她之间的秘密。”说罢,便即化作一缕青烟随风四散了。 白晋寒杵在原地,脚底直升起一股怒火来,焚了五内,一股脑地爨到脑门。于是他转身踹到那柳树上,大骂道:“师尊说的果然不错,妖怪都是极可恶的!”骂完仍觉得不解气,翻身攀到庙子屋顶上盘腿坐了半日。 三人候在丛间,听他提及七星门叛徒白伦,常笑颇不以为意,冷笑道:“听说白伦把他当儿子养,果然是这样。承其跋扈,半点儿没有道门仙徒的规矩。” 夜明岑忖道:“稍后我们趁乱混进迎亲队伍中罢,非礼勿听。” 素荣却忙不迭道好,原来他身着短裙,早就不堪蚊扰。 少顷,但闻吹笙击鼓之声遥遥惊起林中野禽,白晋寒闻声,立马直起身,从屋顶翻身跃下,躲到屋后去了。 那红轿沉沉落地,四下里立马燃起爆竹,常岑等三人趁着众人都不注意,坠到队伍末尾去了。 司徒皎皎从始至终都未曾取下傩面,款款地持了三炷香,拜了天地与民众,再与神像对拜。有祭巫在侧,引黄土入酒樽,司徒皎皎饮下半杯,余下尽数倒在神仙前······如此几番,连饮三杯,酒中分别掺进些许香灰、柳叶。 直至礼成,也未见柳玉生露面,直教白晋寒气得牙痒,躲在屋后张望着,心想:这该死的狐妖,白白骗我师姐青春。 红日当午,众人陆续离去,常岑等三人亦随之下山,鬼儿坪惟余昔日同门二人。 早就乜斜到墙边衣角,司徒皎皎解了傩面,冗沉地吸了一口气,朝那墙角叫道:“你还要躲多久啊?” 白晋寒怔怔地迈出一步,与她隔了二三丈远,细瞧之下,那身着红衣的确是昔日爱穿素色衣裳的师姐,只是变了不少。他道不明何处有变化,于是只待走近了,不忍泪盈欲滴。 司徒皎皎毫不客气道:“臭小子,给你美哭了?” 白晋寒这才哽咽说道:“师姐分明前途无量,为什么要枉嫁给一个臭狐妖啊?” 司徒皎皎闻言,柳眉一扬,愠色道:“不许胡说,那是我丈夫!” 白晋寒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腔,说道:“你忘了师尊曾告诫我们,妖怪是这世上最可恨的东西,最沾不得的污秽之物!怎么成你丈夫了?” 不提还好,一提及白伦,司徒皎皎如食数十只蝇子,一对秀眉绞拧在一处,满是嫌恶。当即话锋急转,如利刃般直戳白晋寒心尖:“勿要提那贱人!此生拜他门下,如绊粪坑!” 白晋寒一听,心中满是屈辱,如鲠在喉:“你······你怎可诋毁尊师清白!” 司徒皎皎气急,铿锵直言:“我若说,那贱人害我怀上他的孽种呢?你还觉得白伦是好人吗?” 登时,白晋寒头顶如山崩般轰隆隆一阵巨响,如遭雷击,口齿难启,声不成声:“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司徒皎皎将乱作一团的思绪收起,只说道:“我与柳郎初见时,就在这里。那时我偶然得知自己身怀六甲,直欲寻死,却被柳郎所救······” ---- 第一对副CP上线~后面一章是回忆篇~
第20章 18 柳生狐心鉴皓月
数月前,时值仲春。 司徒皎皎不知跋涉了多远的路,自玄篁阙出逃,约莫两月有余了。离开时带走的银子也所剩无几了,她正独自徘徊在百柳镇的街头,像一只幽魂。司徒皎皎接连几日未进米食,脑仁儿像打桩似的恶疼,浑身发寒,踉跄着走进临街一爿医馆。 那掌柜的大夫一瞧,面色担忧地问道:“姑娘看诊么?” 司徒皎皎没好气地将剑重重地搁置在桌上,冷冰冰答道:“不像吗?”说罢将衣袖一撩,递将过去。 大夫心说这姑娘不像是好惹的,忙扯着笑,一顿望闻问切起来……少顷,“哎呀”一声大叫,那大夫恭喜道:“姑娘这是有喜了!” 闻言,司徒皎皎失魂落魄地冲出医馆,夺命而逃。她一连奔出几里路,直闯进不知名的山坳里,古木参天,辨不清四方。直到呼吸急促,胸腔近乎麻木,她才扑到在地,双手颤颤地扶在小腹上。 往日旧恨浪涌一般袭上心头,在那个寒冷的夜晚,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白伦的魔爪,那张丑恶狰狞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如今腹中竟而怀上他的孽种? 这是司徒皎皎宁死也无法接受的……可她自幼便并无家人,如今又能去哪里落脚呢?又该拿腹中孽种怎样呢?想着想着,不禁潸然泪下。便即拧身看到一棵斜生的柳树,发了新枝,探身垂到山神庙前。司徒皎皎心想: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便抹干了泪水,解下长袖裳拧成三指粗细,做自缢的绳…… 春日里暖阳如沐,柳玉生隐去化形,躺在杂花丛间晒着太阳。 睡得正酣,被一阵女子挣扎哽咽声惊醒,他立时间发觉有人在他庙前自缢!心道不好:要是有人在我庙前自缢了,那后土娘娘不得怪罪下来!我还想擢升城隍呢!坏事坏事! 于是化了一阵清风,火急火燎地钻到柳树底下,果真见一素衣白裳的女子堪堪吊死在树下。柳玉生好不容易将她解救下来,却见她容颜颇佳,只是嘴唇乌青,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 见状,柳玉生立即咬破指尖,催动内丹,朝她口中渡去起死回生的仙术,方才教她回魂。 司徒皎皎掀开沉甸甸的眼皮,缓缓转动眼眸,却只瞧见一双眼睛,如暮山碧色,十分漂亮。她绝望道:“……你救我做什么?”说罢缓缓坐起身来。 柳玉生见她逐渐清醒过来,苦心劝道:“姑娘,要好好活着呀!什么事那么让你烦恼呢?” 不知那句触了司徒皎皎的逆鳞,她二话不说,抽出腰间悬剑,直指柳玉生喉头,言语冷淡道:“那么好心?想与我一同下黄泉吗?我可以成全你。” 她那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宛如一条冷血的毒蛇。 柳玉生见她气势凛人,不好再惹。只宛转说道:“这山野无人,姑娘临死却遇到我,实在是巧哩!今日寻死不看黄历,阎王不收你,万万是去不得森罗殿了。何不收起剑,与我做个朋友?” 司徒皎皎听他漫天胡言,内心回转起几分生气,面色仍冷冰冰地,收起剑,说道:“今日阎王不要我,那便择日登门。” 柳玉生这才松了一口气,毕恭毕敬说道:“不才柳玉生,请教姑娘芳名?” “……司徒皎皎。” “此名取皓月清辉之意,姑娘果然人如其名,如月宫仙娥,周身清冷婵娟的气质……” “够了,如果你只是夸我的话,我不想听。” 如此寒暄几番,柳玉生却仍摸不透司徒皎皎的心事,转头却见自家的庙宇,于是心生一计,煞有介事道:“哎呀!姑娘可知,这里是鬼儿坪呀!” 司徒皎皎忙慌着奔走,却未曾留意此间地名,稍加思索后回答道:“鬼儿坪是什么特别的所在吗?” 柳玉生故作神秘,沉吟道:“听人说,这里的山神庇佑一方百姓,凡事只要向他祈祷,都会获得他的帮助……”他眼神扭转,用余光眄了司徒皎皎一眼,继续说道:“可巧,这就是他的庙子,姑娘有什么心事烦恼,可向神君述说一番。” 随着柳玉生所指的方向看去,确有一间山神庙,自己来时也早已注意到。 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数?绕是从来不信神佛的司徒皎皎,也有些迟疑,她说道:“我没钱请香火。” 柳玉生点点头说:“无妨,就在心中默念困惑,他会帮你的。” 闻言,司徒皎皎收起剑,端正跪在庙宇前,先是双手合十作了三个揖,随后阖眼在心中默念道: 启上神君,小女子司徒皎皎,原系鳌江口玄篁阙门人。因被玄篁阙掌门,原系我师父的那个人……强加侮辱,故逃难至此,已二月有余。今日方得知,我已怀其孽骨……无计可施,但求一死。无意冲撞神君仙府,望神君怜悯,指明生路…… 柳玉生屏息凝神,入定谛听着司徒皎皎的心事,心下惊疑不定,唏嘘不已——怪道呢,皓月阴云蔽,姑娘定然走投无路了…… 司徒皎皎久久不愿起身,思及痛处,加之几日未进米水,内息忽而凌乱,一口鲜甜涌上喉间,竟而喷涌出一股鲜血来,当即倒地不起。 柳玉生见状,忙将人带回府上。 柳玉生的府邸并不在鬼儿坪,因常年与百柳镇的人们相处甚洽,故也将家安在镇上,府名“逸仙居”。 府中上下女眷及人马,皆是山林中成了精的蜻蜓、蚱蜢、蟋蟀、蝶儿等,见了柳玉生也不生怯,忙传道:“柳生归家矣!还带回个仙娥!” 一伙人忙将司徒皎皎安顿了,柳玉生忙问道:“今日回春堂坐诊大夫是谁?” 豆娘答道:“是梁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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