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心灰意冷的瘫坐在地,捶胸顿足,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少年人的声音,他道:“阁下要与我讲什么?” 夜明岑一骨碌挺身坐起,四顾之下没有见到任何人影,又埋下头去,叹气道:“到底要说什么你才肯跟我走?我着急救人啊!” “那阁下为何人而来?” 夜明岑咬牙道:“为我那徒弟崽子呗!” “可否告知详情?” 夜明岑耐着性子,一五一十地给他讲了。孰料那人笃定地评价道:“您是不是漏了什么事?” 夜明岑着急道:“绝无可能!” 那人思忖片刻后,叹了口气儿道:“您说要救的人可是他?” 夜明岑气鼓鼓道:“不然呢?兄弟你明知故问啊!” 那人道:“祁水梧桐还有一个别名,白话梧桐,如若阁下不能放下心结,将事情原委全盘托出,恕我无能为力。” 听罢,夜明岑低下头,有些难为情似的,咬牙说道:“我想起来了,确实还有一件事讲漏了!” 那人温和道:“您请讲。” 夜明岑忽然住嘴了,像是被浆糊糊了嘴,半天憋不出一个屁。 “阁下······” 那头话语刚出口,这边厢连忙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我给徒弟抓错了春药,然后我跟他······行了房事!我要对他负责······我对他有别样的感情!”后面半句显然讲得支支吾吾地不想让人听清。“行了吧?” 少年疑惑道:“这么说?是打胎?” 夜明岑听完了鬓边青筋暴起,正想发作,忽一阵大风刮过,夜明岑险些没站稳,只听周遭传来无数的话语声: “你真的要走啊?” “素荣······” “你竟然相信凡人!” “······” 那些声音随着风的式微,渐渐消失于耳边,夜明岑正觉得奇怪呢,脚下传来地裂之感,周遭景色悄然变幻成山林。站定,只见一个比自己尚要高出一个头的少年人站在自己面前,着实给他惊到了。那少年人颇为健谈,开口便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主人了,我叫素荣!‘绿叶素荣,分其可喜兮’的素荣!” 夜明岑一看:好少年!却要屈才了。 那日傍晚夜明岑在天上飞着看到下方灯火通明,意欲在此处歇脚,顺便找个木匠铺子,把木料刨了,做成琴,便急忙停住乌翅鸟。于是夜明岑将素荣收入锦囊中,走进青石板街,两侧屋檐挂满了花灯,黄的红的高的矮的幌子全部伸到人群里,活像布袋人偶,要把人抓进店去似的。街边有一处烤红薯的摊子,围满了老人小孩儿;远处有一爿包子铺,热气腾腾地映照着花灯,笼罩着天上的月亮。这样热闹的街市,夜明岑怎么逛都逛不到头,不知道饶了几圈,终于见到一家客栈。 一进门,掌柜就热情地招待道:“客观里边儿请!” 夜明岑跟掌柜寒暄了几句,顺带打量着这家客栈,宽敞明亮,打扫的也算干净,于是道:“要一间客房。” “好嘞,一间客房!” 夜明岑付了钱,继续打听道:“掌柜的,这附近有没有木匠铺子啊?” “有啊,东边儿街柳树旁边就有一处,您打什么?” “打棺材,行,改明儿我看看去。” 掌柜的一听这回答,顿时笑僵了似的,干笑两声。 上了楼,夜明岑随意地洗漱完毕,将锦囊放在枕头下,匆匆入睡。待到次日天亮之际,夜明岑仿佛一夜没睡似的,公鸡一打鸣就翻身坐起,一边用十指捋顺头发一边心说:再等几日便可以回程,小兔崽子一定等不耐烦了!这是夜明岑与常笑分开最久的一次,以往便是半天不见,他那徒弟也要四处寻找,何况这次他都出门半夜月有余了。匆匆喝了口凉掉的茶,夜明岑便穿着好出门了。 夏日里白天长,亮的也早,集市上却几乎没有人,夜明岑走至河道边,果见一柳树斜斜地倚着岸边,静静地映照在河里。柳树旁隔了一条石板路,紧邻着怂然立了一座灰墙黛瓦的建筑。夜明岑打量着这座房屋,忽瞧见那门檐下的牌匾,于是念出:“梓门······木匠就是梓匠,梓门就是木匠住的地方!”随即又想:这个时辰,叩人家的门怕是不妥。便三两步蹬上树,随即跃进院内。 孰料他瞧见院内景象被吓了一跳,险些没站稳,堪堪落在一件木器上,骇得他脚下一滑,跌下地去,他抬眼一看,遭停放的全是棺木!夜明岑别的不怕,最怕的就是鬼,只见他一骨碌爬起,一边作揖一边后退,不料正溜到门口,还没把门栓打开,就被叫住了。 听声音是个青年人,夜明岑转身瞧去,只见那人端正地站在棺木丛中,他注意到夜明岑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于是又说道:“尔何等人也?竟敢擅闯梓门?速速离开!” 夜明岑怒道:“小子无理!吾乃七星祖师爷是也,来此是为打造乐器的!” 那人摇摇头说:“不认识,”又解释后半句道:“俺们这儿只做棺材,不做乐器。” 听完,夜明岑无奈将祁水梧桐示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人凑到跟前瞧了一眼,只瞧见一块蓝幽幽的角料,透着些光,极为诱人。看完,年轻人摇摇头道:“阁下不必糊弄俺,这分明是石料,你让俺如何给你打?” 夜明岑笑嘻嘻地系紧锦囊,揣进怀中,神秘地说道:“这分明是上好的木料!是你本事不够高,快叫你师兄师姐师父来!”说罢,夜明岑作势要往屋里冲。 年轻人急忙拦住他,紧张道:“阁下快请离开!再不走勿怪俺动粗!” 夜明岑冷笑道:“就凭恁孩儿?”转瞬间反手格下他未老招式,将他钳制在地上,朝内大声呼喊:“快来人啊,救火啊!着火啦!” 木匠一听到“火”字,鱼贯而出,嘴上纷纷说着“救火”、“前院着火啦”,拎着的水洒了一地,那小子被束缚住了手脚,奈何他不得,于是气愤道:“你便是叫了人出来,他们也决计不会帮你!” 夜明岑弯下腰去,狡黠地笑道:“你不在我手上呢么?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帮我?” 小僮儿当即恶狠狠地甩过头去。 就在这时,前方涌出一大片的人,料应都是些木匠,全做满头打扮,活像些道士。 那为首的是个年近七旬的老者,也做满头打扮,头发花白地,用一根短木簪盘于头顶,身材干瘪,但还算硬朗,站的笔直。他怒道:“快快放开俺家僮儿!”这一怒,颇似那七岁孩童撒泼要糖吃的架势。 夜明岑疑惑不减,这个地方充满了古怪,于是道:“老人家,我给你看个东西就放了他!顺便谈一笔生意!” 那老者听后,点头笑道:“你最好是有好东西要给俺。” 话说及此,也可以免去不必要的斗争,夜明岑松了人,放他回人群中。那老者吩咐众人避去他处,门生等依言照办,随即带人进内堂议事。 老者开门见山说道:“说吧,是要打什么东西?” 夜明岑解开细绳,还没等木料完全露出来,那老者已经凑将过去,瞧了个正着,拍手喊道:“上等的东西啊!你上哪儿弄来的?” “你听没听说过‘祁水梧桐’?” 那老者会心一笑,说道:“原来是这等好货,说吧,要什么物件?” 夜明岑把绳子系好,只是冷笑:“不是只打棺材么?我要一张好琴。” 老者道:“一般人俺们可不这么着!” 夜明岑又道:“三天。” 老者故作惊讶,跳将起来,捻了捻手指头道:“俺滴妈呀!好琴三年难成!得加钱。” 夜明岑点点头,笑说:“好说好说,我得住这儿监工。” 第二天拿到了木胎,匠人说得试音,夜明岑抚琴,奏了一曲《广陵散》,弦音雄浑清脆,于是在最后一天,付清了账,背着琴又回到了客栈打点。 他前脚刚踏入门槛里,就见一个奉茶小二往自己身上跌来,原是正值用晚饭之际,这里边儿人满为患,夜明岑堪堪扶住小二,那边就响起不耐烦地声音:“小二!我的茶呢?” 小二忙不迭地跟夜明岑道歉后又转着圈儿似的上茶去了,跟个陀螺一样,夜明岑心下觉得。于是一溜烟儿似的赶紧溜上楼,将其余包裹一扔,解开琴囊,便想着试试手。 那琴颇具灵气 ,只见它:七弦泠泠,绿穗垂绦,啸吟松风,轻启广陵,通体泛着浅蓝色色的光泽。夜明岑只奏着一曲《广陵散》,轻轻调拨,弦动风动,竟扫出阵阵凛冽劲意来,随即通通打在墙上。或扫灭烛光,或削落布帘,所过之处无一不一片狼藉。夜明岑起初闭着眼,眼不视物,手指跟着记忆拨弄着琴弦,这厢听见不得了的动静,本想睁眼看看,那眼睛却像压根儿没有缝似的睁不开,连手指头也不受控制,兀自弹着。夜明岑心说不妙,哪晓得这物件还挺邪门,怎么也甩不脱,是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么?他这样一边想着,一边竭力制止自己的手。 这时,他听见楼道里有人上楼,正朝着他的客房走来,门吱呀一声响了,夜明岑竭力地想看清来人,没想到那刹那间迎来的却是当头一击!夜明岑顿感眉间有鲜血流过,或流进口中,或滴在琴上,额间剧痛无比,当下就瘫倒在地,心想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 那日光景大抵如此,琴魔在他面前站的笔直,道:“我······”随即放下琴,重重地跪在岑松月面前,继续道:“我没用······” 岑松月疑惑道:“你我素未相识,何出此言?”常笑站在他身后,衣袖掩盖下握住了他的手。岑松月心下了然,手上以轻微力道回应。 只听那人迟疑地问道:“主人难道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主人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众人扶额摇头,连连长叹,岑松月不解,回答道:“阁下切莫乱喊,我哪里是你的主人呢?阁下分明好端端地,唤我主人怕是不妥。”说话间将他搀扶起来。 这时常笑阴沉着脸道:“阁下似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琴魔点点头,一副单纯的模样:“是的!” 占风碏只道常笑又生醋意,连忙支使徒众将琴魔擒住,又挂着笑跟琴魔“礼尚往来”,只听他招呼道:“鄙派地偏,招待不周,还请这位先生多担待些。” 只见琴魔双手被反制在身后,神情中透露着不善,欲说还休,只有双眼一直落在岑松月的身上,三步一回头的样子显然惹怒了在场的某一个人。 常笑忽然握住岑松月的小臂,示意他停下,岑松月问道:“怎么了?” 常笑一手扶额,回答道:“师尊,我头忽然疼得紧!” 岑松月赶紧扶他坐在身后的大树下,树生地参天,不少粗壮的根拱出地面,倒成了供人休息的凳子。他紧张地眉毛都拧到一起了,用手背贴上常笑的额头,没有感觉到烫,便又握紧了常笑的手,问道:“不打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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