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犹豫了一会儿,一手搂住江印白的脖子,一手握住他的肩膀,想扶他站起来。 就在此时,江印白突然伸出手,拔出了那人腰间的枪。 那人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攻击自己,立刻撤出两步,拔出腰后的另一把枪,对准他:“别做傻事,这里安保极其严密,你跑不出去的。” 江印白站在那里,握着枪的手虽然微微颤抖,却维持住了标准姿势。很明显,他没有他表现的那么虚弱。 “你觉得,我会自愿做人质,逼我哥哥做他不想做的事?”江印白笑了笑,“当初,他宁愿炸死自己,也不愿意配合。如果因为我,他同意了,那我就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让他比死还痛苦。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下一秒,他忽然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 在那人扑上来,抢夺武器之前,他扣动了扳机。
第85章 冲击 钟长诀走在通往营房的路上,内心情绪翻涌。 他握紧手里的文件,里面是几张模糊的照片,和一张死亡证明。 即将引发滔天巨浪的死亡证明。 他走进门。桌前的祁染听到声音,立刻站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忐忑和期待。 两天前开始,他给江印白的网址不再更新。很明显,要么江印白已经被抓,要么情况糟糕到无法和外界通讯的地步。 无论是哪种,都凶多吉少。 他稳住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钟长诀低下头,望着手里的文件。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那双眼睛,里面闪烁着希望,而他要亲手熄灭它。 对方那么乞求、那么企盼,他能带来一点好消息。 可是……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将文件放在他面前。 祁染垂下目光,望着文件,没有翻开。 钟长诀等了很久,没见他动作,解释道:“这是我的传令官带回来的,他说是补给站的员工塞给他的。” 祁染的手仍然垂在桌面。 看到钟长诀进来时的神色,他就知道了,没有好消息。 如果找到了江印白,对方一定会立刻告诉他的。 现在,对方连话也不敢说,只敢把文件推给他。 情况一定很糟糕,糟透了。 他不想面对这一切,只要证据没有摆在眼前,他就能抱有一丝希望,江印白还好好地活着。 见祁染迟迟不动,钟长诀的目光黯淡下来。 他知道祁染在等什么,等他告诉他这是假的,等他忽然长舒一口气,说刚刚只是在吓他,其实江印白已经找到了。 虽然祁染了解他,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做,还在那里自欺欺人。 钟长诀定了定神,伸出手,直接翻开了文件。 他知道自己很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 一瞬间,祁染闭上了眼睛。 可惜,他已经看到了。 左边,是一张张残忍的、模糊不清的照片。 江印白被绑在电椅上,脖子、腰间、双脚,都被紧紧锁住,目光涣散、口吐白沫。 而右边,是几行报告。 任务对象江印白,因中弹,于12日凌晨,在36号牢房死亡。 死亡。 以文件的厚度,报告还没有结束。 他的眼睑颤动着,终于还是逼迫自己睁开眼,伸出手,颤抖着,翻到下一页。 冰冷的地板上,江印白仰面躺着,胸口,心脏的位置,被血液染红了。 他倏地收回手,像被什么东西灼伤了。 江印白死了。 他唯一的亲人死了。 祁染望着刺眼的红色,童年的记忆忽然从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散落一地。 在一片狼藉中,在黑暗中,那些碎屑闪烁着。这些记忆的碎片,拼凑出江印白的一生。 他最终还是失去了,江念晚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牵绊。 而它,是被夏厅亲手斩断的。 江印白怎么能不死?夏厅那么想把霍尔逮捕归案,而江印白不可能出卖任何人。 他们抓住他、折磨他,最后还杀了他。 世界上最光明、最纯粹的人,就这样残忍地陨灭了。 “虽然文件没有署名,”钟长决说,“但我猜是卡明斯送来的。” 祁染忽然颤抖起来,就像是在梦魇——他再度回到了地狱般的烈火中。 钟长诀抱住他,可止不住他的颤抖。 他的手攥住钟长诀背后的衣服,钟长诀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这抖动是如此剧烈,可比这抖动更恐怖的,是寂静。 房中,除了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 没有哭泣,没有哀嚎,没有咒骂。 钟长诀的心提了起来。他慢慢松开祁染,退后一点,观察对方的脸。 让他惊骇的是,那张脸上并没有眼泪,有的只是一种让人悚然的阴冷。 祁染看着他,可目光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他就这么定定地盯着那个虚空中的人,慢慢开口,打破了寂静。 “我要杀了他。” 钟长诀感到浑身一震。 倏地,祁染将目光收回来,盯着面前的人,缓慢、冷静、清晰地说:“我要亲手把他千刀万剐,我要让他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如坠地狱,生不如死。” 公开手段、正义制裁都是个笑话,他不要法律来审判这个人,他要私刑,他要折磨,他要在他面前碾碎他在意的一切。 钟长诀感到背后发凉。他还没听祁染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一字一句仿佛都淬着毒。 平生第一次,他有了恐惧的感觉。祁染的精神本来已经很脆弱,这消息冲击太强,万一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突然,祁染松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 钟长诀如临大敌,怕他真要冲到夏厅,然后死在子弹的密网中:“你要做什么?” 祁染顿了顿,望向面前的人。他仿佛和世界错位了,反应一直延迟了一秒。 然后,他说了句让钟长诀震惊的话。 “我们吃饭吧,”他问,“今天有什么?” 钟长诀盯着他,过了一会儿,说:“土豆和炖肉,在冰箱里。” 祁染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厨房,把东西拿出来,放进锅里加热。 钟长诀走进厨房,把碗筷拿出来,看着料理机的屏幕。 没有忘记加水,火候也调到了合适的位置。 等食物热透之后,钟长诀把晚饭盛出来,放在桌上。他看着祁染拿起筷子,像往常一样,把东西吃完了。 仿佛意识到了他的关注,吃完后,祁染站起身,说了一句:“我没事,别担心。” 钟长诀望着他,岂止担心,心都快要撕碎了。 接下来两天,钟长诀暗暗观察着,可祁染好像要证明自己的话一样,完全正常,完全平静。 岂止平静,他就像亲人已过世多年一样,还能神色如常地提起江印白。 过马路时,他会突然抬起手,指向商店的橱窗:“他小时候也喜欢收集那些破破烂烂的娃娃。” 看到假肢厂商的宣传时,他会认真阅读,然后感叹:“现在的功能越来越先进了,要是早二十年生产出来,他就不用麻烦我给他系鞋带了。” 甚至,祁染还会向钟长诀说笑话:“你知道他有多聪明吗?为了不让那些同学欺负,他特地去查一种古东元的武术招式。这一招很厉害——破解它的唯一方法,就是抓住他的左臂。” 终于,又一次,在餐桌前,祁染指着盘子里的瓜藤说:“他奇怪得很,从小就不喜欢贵的东西,吃野菜倒吃得很香。” 钟长诀受不了了。 他放下筷子,看着畅谈往事的爱人,发出了隐忍许久的疑问:“你真的好吗?” 听到这问题,祁染停顿了几秒。在某个瞬间,钟长诀以为他会哭出来。 但几秒之后,他只是继续夹菜:“我说了,我没事。” 钟长诀正想继续发问,他又说:“我不会拿着枪找劳伯·贝肯拼命的,我又不是疯子。” 真的吗?可钟长诀感觉他已经是了,一个冷静的疯子,比单纯发疯更加危险。 “你找个地方休息几天吧,”钟长诀说,“都这个样子了,还每天去医院?” “当然要去了,”祁染擦了擦嘴,站起来,“他一死,我就不去医院,悲痛欲绝地跑出去散心,不是太惹人怀疑了吗?” “你可以说是里兰之夜的后遗症,你本来情况也不好……” “不用了。”祁染这次回答得很迅速。他看了看钟长诀,又低声说,“我很伤心,这就是我表达伤心的方式。” 钟长诀想劝,又怕劝了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只好看着祁染拿起包,如同往常一样,出发去医院。 祁染还是走习惯的那条路,即便中途会经过棚户区。他从落灰的门板、破损的窗户旁边走过,神态自若。 然后,他来到医院,走进属于他的办公室,坐在屏幕前,面前是琳琅满目的物资数字。 他看了眼今天的工作量,输入一个程序,数字就自动核对起来,速度很慢,足够撑到下班。 然后,他拿出耳机,放进耳内,再拿出一个词典大小的金属盒。 几年前,他和类似的一个盒子共同生活,共同度过了许多寂寞的夜晚。 他按下了开机键,盒盖表面的屏幕闪过了波纹。几秒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又见面了,江博士。” 祁染露出了微笑,那笑容却没有一丝温暖。 “早安啊,”他说,“联首阁下。”
第86章 棋手 在联邦司法部及七个市政府起诉奥尔斯,及十多家运输、制造、能源公司时,伊文正在门廊下翻阅商务部的经济数据报告。 在失业率那一页停留了一会儿,门廊里响起了脚步声。她放下报告,看到秘书走过来,手里拿着她的私人终端。 “您叔叔打了很多电话来,想跟您见一面。”秘书说。 伊文接过终端,看了眼来电记录。紧急法案出台以来,这位家主从没有这样焦头烂额、低声下气过。 “都推掉,”伊文说,“我在等一个人。” 话音未落,私人终端的屏幕亮起。伊文笑了笑:“他来了。” 秘书点点头,安静地离开了门廊。 时节还是初春,午后的风也带着一丝寒意。草坪上已经泛出翠色,偶然飘来的青草香气着实怡人。 伊文把文件放下,望了望蓄势待发的花园,直起身子,点下接通键。 “好久不见,”她对着画面里的人说,“祁先生。” 从她在这座宅邸把私人号码给祁染开始,就一直在等这一天。 她慢慢走到长廊上,在石刻排架上坐下。上次,她和祁染就坐在同一个地方,聊着现在发生的起诉案。 从祁染提到垄断起诉开始,她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在这里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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