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在学习。这是那个海燕学姐的笔记本。”严鹿瞳跟我说,“老张,你看这个。” 他把手里的本子递给我。我接过来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大概是……她在女生宿舍楼解决灵异事件的经历? “这学姐真好玩。”严鹿瞳凑过来感慨,“会问‘你数学好不好’的鬼,如果回答‘不好’会被推下楼……写的跟真的似的!我同桌也喜欢写这些东西,他说他那个叫什么什么基金会来着……” 我往前翻了翻这本笔记,发现这是个生活用记事本。上头记了不少代办事件。有学校的,有去超市前列的购物单。还有不少海燕自己写的小文章,无一例外,都和严鹿瞳给我看的那篇一样,是些基于校园生活创作的小鬼故事。 虽然篇幅很短,但大都妙趣横生,很吸引人。 比现在网上那些一点也不恐怖的垃圾鬼故事强太多了…… “得了得了。”我把手里的笔记塞给他,“这本子这么私密,你少看人家的隐私。” “我又不看她那些备忘录。”严鹿瞳撇撇嘴,“说真的,她不去写小说可惜了……” 我没搭茬,严鹿瞳也不需要我搭茬,我把他轰回自己的房间,让他继续看鬼故事去。 这间起居室不大,当年爸妈为了陪读,勉强在店里盘出三十多平方米,一室一厅带个卫生间就已经是极限了。客厅还得是“多功能客厅”:中午晚上在窗户前的餐桌上用电磁炉烧饭,又当厨房又当餐厅;晚上把沙发床展开,又是客厅又是卧室。 黑水七中有自己的宿舍楼,允许学生住校。严鹿瞳刚上高中的时候也想过住宿,但是张娜和爸妈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住校。最后几经协商才达成共识:他平时跟我住在店里,周六日和假期回姥姥姥爷家。 陪读的生活也没什么特别的,对于我来说,无非就算把原本我一个人睡的大床腾出来让给小严,自己抱着铺盖睡沙发床,再加上张罗小严同学一口饭。 说实话,我们爷俩现在的生活条件,比当年我姐读高中那段时间好上不少。毕竟这屋子就我和严鹿瞳两个人住。而张娜上高中的时候,我才刚出生。当时我们一家四口挤在这间小屋子里,爸妈还得想办法在房间里塞下我的婴儿床。 也是托小严的福,自打小严跟我住之后,我每日的伙食问题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改善。因为老妈一直觉得,就我烧的那口菜人吃了不中毒就算顶好了。于是这两年来风雨无阻的给我们爷俩送饭。 小严同学的陪读生活体感怎么样我不大清楚,总之这两年我是胖了好些。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洗漱完毕后去拉窗帘。这间起居室原来是书店的仓库,采光和通风都不好。我请设计师重新装修的时候,设计师特地把窗户做大。大窗户有利有弊,利就在于通透,弊就在于晚上睡觉必须得拉窗帘。 我的窗户很大,视野开阔。夜晚门口的马路上静悄悄的,昏黄的路灯尽职尽责地照明,偶尔有一两辆车子疾驰而过。 我刚拉了半幅窗帘,忽然间手一抖,差点把窗帘整个扯下来。 我看见了一个穿着黑水七中校服的女学生。 她梳着干练的短发,背着个蓝色的书包,站在路口低着头看手机,而那个路口,左拐是黑水七中,右拐通往青年公园。 因为她是低着头的,我看不清她的长相。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也察觉有人在透过窗子观察她。女学生抬起头,回头往我站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刻,我分明没有看清她的脸,但却感觉她就是在看我。 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之前吴阳看我时那古怪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远比上次严重……我甚至没办法控制自己肢体的动作,只有大脑在疯狂的工作,四肢像是被灌了铅之后又被扔到冰水里一样,我完全没有办法挪动自己的肢体,只能站在原地盯着那个诡异的身影发愣。 ——我见过这个女孩,那天青年公园,我和五个同学玩通灵游戏。方微拍了一张照片给我,那张照片上,我的背后站着一只鬼。 那只鬼就是这个女孩。 “嗡嗡嗡……” 一阵诡异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炸响,我打了个激灵,喘了口气,下意识地把窗帘扯上,这道薄薄的布帘子将我和外界隔绝。我摸了摸后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我往声音的源头方向看去。屋子里空空荡荡。发出那个声响的,是……一个香囊? 这东西从外表上来看,就是只普通香囊荷包。淡粉色的小布包上是棕线和白线绣出来的玉兰花。我记得吴欢也有一只差不多的,她穿汉服的时候会带在腰间当配饰。 我是个个人领地意识极强的人,轻易不会放别人进我起居的屋子。就算是吴欢这样,跟我交情甚笃的老朋友,我也少请她来书店二楼的起居室坐。再加上最近我们两个天天见面,我也没见到她把香囊带到书店来过,所以,这只香囊绝不可能是吴欢落在我家里的。 香囊静静地躺在茶几上,甚至于给我一种,刚刚那个动静是我的幻觉的错觉。 我再走到窗户前,女孩的身影已经不在了。我这时候候也没心思探究女鬼去哪了,我推门看了一眼严鹿瞳。这小子倒是没在看海燕的笔记了,人趴在床上睡着了。 那本笔记本就随随便便地扔在枕头边上,我犹豫了一下,拿起了那本笔记本,一张夹在本子里的照片掉了出来。 这是一张双人合照,合照的地点应该是在乡下,这两个人背后是一片碧绿的农田,一个身穿唐装的老头举着烟锅坐在田埂上,只留下一张沧桑的侧脸。 左边女孩的脸被黑色的马克笔抹掉了,右边的男孩我认得,如果海富再年轻个五六岁,他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我把照片夹回笔记本,把笔记本放回海燕的背包里,悄悄地退出屋子,走到楼下,一个人在漆黑的自习室里发呆。 过了好久,我才掏出手机,拨通了海富的电话。 现在是凌晨一点,我知道这时候给别人打电话真的很没礼貌。但我根本控制不住我拨电话的手。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通了。 “您好?张先生?”海富略显疲惫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我的耳朵里,显得有些失真。 我吞了口唾沫,“我……对不起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打扰你休息了。我是有点重要的时想跟你说。” 海富那边传来一个简单的“嗯”。我也没心思辨别他是不是已经睡下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来,我问他,“你那天讲的那个……女学生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嗯?”他定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 “就是吴阳找我们玩游戏那天。”我跟他说,“你讲的那个,女学生离奇失踪的鬼故事。” “我知道您在说哪个故事。”海富的语气很平和,多少安慰了我慌乱的心,“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是海燕找您了?” 他果然认得那个海燕!他果然和这事有关。我又深吸了一口气,把我外甥严鹿瞳捡到海燕的包,和海燕突然出现在我家附近的十字路口处的事情跟他说了,当然,那天她忽然出现,在方微的手机上叫我小心吴阳的事情也没落下。 海富听了我的叙述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半晌,他叹了口气,跟我说:“不用怕,如果燕子找你们,应该是想要你们帮忙……算了,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处理。您今天晚上就在家休息,千万不要出门。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明天就去您那边。” 我把书店的地址报给他,他又嘱咐了我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快两点了,那阵客人不多,我就趴在自习室的桌子上点头打瞌睡。最后被喧闹的手机铃声喊起来,才知道海富已经到书店门口了。 我打开卷帘门把海富放进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上面还沾了些枯枝败叶,也不知道是刚从哪个深山老林里钻出来。 进门之后他就问我,能不能让他看看海燕那本笔记。 他说话时语气相当急切,搞得我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了。我把他安置在自习室,请他坐下,又喊吴欢给他倒了杯水,自己赶忙把那只天蓝色的书包拿了出来。 海富接过我手里的包时说了句谢谢,之后边一言不发地坐在自习室里的桌子前,一样一样把包里的东西全部清了出来。 书包里的课本还是好几年前的版本,练习册上贴着密密麻麻的便签,成套的笔记本上贴着科目名字、文具袋、已经空掉的水杯、关机了的手机、钱包。还有一个轻松熊样式的小布包。 海富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是这个。”我从那堆书本里抽出海燕的笔记,他顿了顿,回答了一句谢谢。 我松了口气,他的声音听着还挺正常的。 海富把包里的东西都大略看过一遍,开始看海燕的笔记。他翻笔记的速度很快,遇到那些日常的琐碎记录就跳过,偶尔停下来阅读一些他在意的重要内容。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凝重,但也没有很轻松。 我悄悄窥他的脸色。没有失望,也没有欣喜。他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海富拉开背包,把这些物品一样一样放回去。 我盯着他的动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我先打电话过去的…… “这包您就留给您外甥吧。”海富把包装好后,又把书包推还给了我。 “啊?”我愣了愣,“为什么啊?” “这东西应该是燕子特意留给您外甥的。”海富回答,“而且……我觉得,对于海燕来说的话,这些东西在我手里,她死了也不安宁。“ 我迟疑了片刻,“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冒昧的问一下,你和这位海燕,到底是什么关系?” 海富好像很了解海燕。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只是一起合照的朋友那么简单。 “是我妹妹。”海富说,“亲妹妹。” 啊,这下我了然了。在刚听到海燕的名字的时候,我以为他们只是恰好都姓海;看到照片的时候,因为背景是农田,所以我以为他们是同村同宗族的亲戚。没想到是这么亲密的关系。 但我转念一想,在海燕的故事里,海燕本人失踪了,而她的母亲却已经被警方确认死亡了。那也就是说,海富他…… “抱歉,你节哀。”我叹了口气。 “没有关系,谢谢您的关心。”海富摇摇头,语气听不出悲喜。 他的态度很奇怪。 海燕失踪多年,而海富说妹妹的死讯时,就好像在陈述一句非常平常的,类似“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话。就像是海燕的死没有在他心里激起哪怕一点点波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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