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一条黑紫色的长舌骤然从那门缝里伸出,眼看着就要往谢明脸上招呼。 “你敢。”谢明冷冷道。 那舌头一僵,又缓缓缩进去了。 不远处出现了往这边赶的脚步声,谢明垂眸,把那玉佩递给那眼睛看:“你认识这个玉佩吗?” 那眼睛仍旧死死盯着他,眼里满满的全是看到猎物的垂涎。 “……”谢明思索片刻,“你认识莫纪吗?” 本是抱着碰个运气的想法问,却没想到那眼睛忽地顿了顿,随即离开了那门缝,连个影子都寻不着。 谢明唇角又露出点冷笑。 回去的路他走得要比刚刚快上很多,他刚刚是借着出门方便的理由出来,这会时间差不多了,就得回去了。 正巧,走到门口的时候,遇上了来给言翊送婚服的丫鬟。 “我来吧。”谢明从那丫鬟手上把衣服接过来,“辛苦。” 那丫鬟红着脸朝他行了个礼。 这不得不说李家确实很有钱,即使是大街上随便拉来的一个女婿,也有尺码差不多合身的婚服。 估计府内的婚服还不少,专门给不同体型的男子准备的。 一推开门,便是言翊的询问:“怎么去这么久?” “走错路了,绕了个圈子。”谢明说。 手上的婚服颇有些沉甸甸的感觉,谢明随手把这衣服放在桌子上,便也没再给个正眼。 他本身就没有什么让言翊去娶人的想法,明日只需要折根树枝弄个假人就行。 只是…… 言翊若是穿上红色的衣服会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谢明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好奇。 他这徒弟这些日子无论是穿的还是换的,皆是很显老成的深色,穿上去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不知穿上艳色是何姿色? 他一边好奇一边付出实际行动,面色淡淡撒谎道:“你把这婚服穿上给我看看,明日我好照着你的样子做个假人出来。”
第18章 好哄 李家准备的婚服很是华丽,各种摆各种边混在一起,穿得言翊耐心渐渐告罄。 偏偏那个叫他穿婚服的人正坐在床边,拿着本不知道什么的书看得津津有味,似乎丝毫没有过来帮他一把的想法。 “不穿了。”言翊冷冷道,“太难穿了,我穿不好。” 如此复杂的衣服,穿上不像是去成亲的,倒像是去登基的。 那红色的衣裳毫无规律地散在地上,像贫瘠的土地上开出来的一朵花。 谢明放下手里的书,朝着堪堪只穿了一半的言翊看过去。 他现在比原先聪明很多,在和已经长大了的言翊相处这么多天后,也渐渐摸清楚了他这徒弟爱说反话的性子。 这会说不穿了穿不好,便是让他去搭把手的意思。 而谢明其实也很是讨厌一些很繁琐的事物,他人生的行动指南便是化繁为简,最好是抬抬眼便能让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 有段时间,谢明也很喜欢做这种无厘头的美梦。 这若是别人,谢明大概连看都不会朝着那边看上一眼,然后凉飕飕让别人最好什么都别穿。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站在面前被难住的,是他那唯一一个徒弟。 收了个徒弟,但操的是当爹的心。 谢明在心里偷偷笑了一声。 “我看看……”谢明一边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一边耐心哄,“是这衣服太难穿,不是你的问题。” 他把言翊言翊系错的腰带解开:“不用着急,慢慢穿便是。” 红到发暗的衣服将谢明的手衬得更是苍白,他极为耐心地将那些衣服确定好顺序,又一件一件给言翊套上。偶尔遇见衣服上的装饰品将言翊头发勾到的情况下,还非得沉着脸说几句那些饰品的不是才算消气。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这般模样,和十三年前刚刚收言翊为徒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的谢明,在照顾言翊的吃住上,几乎确保亲力亲为。 有人说他不是收了个徒弟,是找了个祖宗。 谢明也并不否认。 所以这份温柔几乎让言翊难以从其中脱离出来。 正如现在,他看着谢明弯着腰为他系上衣服带子的时候,有那么好几瞬间,他真的很想就这样和谢明在这个屋子里待到天荒地老。 没有苍云剑,也没有什么天下用剑第一。 有的只是他和谢明。 他等了谢明十三年,盼的就是这样的时刻。 可一边沉浸在里面,他又一边觉得不安。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无法左右自己情绪的废人,一边喜欢着谢明,一边对他不好。 他好像一直在希望谢明能够对他更多付出一些。 于是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愧疚。 “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好半天,谢明为言翊整理好裙摆,再抬头时眼里又浸上笑意:“好一个俊俏小郎君。” 许是言翊常年住在山上,周围全是林木而晒不到太阳的缘故,他皮肤也很白。且因为常年修炼锻炼的缘故,眼眸清亮又红唇齿白,光是这么随便看上去,也会觉得他是个很好看的男子。 如今这红衣上身,竟然让他秀气的脸上徒增了一层艳色。光影交错间,言翊浓密的眼睫隔着空气,忽然将谢明的心挠得有些痒。 若是言翊穿着这身衣服嫁给我的话…… 这荒诞的想法只在谢明的心理闪现了一瞬,下一刻他便将这混账想法压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诧异之间,忽然又品出一丝不对味—— 如果言翊没有穿着婚服嫁给自己,那言翊要穿着这衣服去娶谁? 焦灼间,谢明竟然得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在想……” 言翊忽然出声:“你有没有觉得我对你很不好。” 谢明即将把他那徒弟盯穿的眼眸忽然茫然一瞬:“为何突然这么说?” 言翊心里一紧:“因为我……脾气很不好。” 他这般认真,倒是让谢明原本想开玩笑的心思淡了下来。 要如何说呢。 谢明忽然想到了收言翊为徒的第一年。 彼时他天下用剑第一的名头正盛,走哪都总有些仰慕者缠着,于是他总是喜欢带着言翊往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跑。 他涂个清净,言翊也乐于和他去看看这个世界不同的地方。 只有一点—— 那个时候的言翊根基不稳,若是要修炼,还需要等他身体好些,根基打稳了再开始。 他又是个不爱和别人解释这解释那的人,于是便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规划着言翊以后的修炼道路。 却不想因为一直没有教言翊招式,被言翊当成了一个骗子。 那日正下着大雪,为了锻炼言翊,谢明只准许言翊穿着件薄衣在院子里练剑。 那个时候的言翊才十三岁,刚到他胯那,听到他这般看似无理的要求,当场就摔了手里的木剑往房子里走。 “臭谢明!你就是在耍我!”言翊冻到嘴巴都泛着紫,“这么冷!你还不让我穿衣服!” 那个时候的言翊脾气更是难以驾驭,但凡有些受不了,臭谢明这三个字便往嘴外面冒。 不过谢明倒也不会因为这些恼,他只是慢慢悠悠穿着厚狐裘把往屋里跑的言翊逮回来,笑眯眯对他说若是不听他的就不给他买糖吃。 弄得言翊委屈的想死:“臭谢明呜呜呜呜……臭谢明……” 一边哭,一边穿着薄薄的衣服在雪里练剑。 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但那样冷的天气,他竟从未染上过风寒。 整个冬天,日日如此。 直到某一天,他实在被冻得受不了,索性将手里的木剑丢在了地上,一边哭一边喊谢明骗子。 彼时谢明还在屋里择菜,听着这哭喊声便只好出来,用狐裘将这孩子裹着抱起来。 他也是第一次收徒,也并不知晓孩子情绪崩溃要如何安慰,于是只好一边把人抱着一边道:“但如果你练得认真,便不会觉得冷了。” 回应他的是言翊更凶狠的哭声。 自那以后,言翊便认定了他是个骗子。 因为无处可去,便只好跟在他身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按照谢明的方式练着,活着。 那段时间里,谢明没少挨骂。 一边被骂,一边做言翊的靠山。 就连那个时候,谢明都没觉得言翊的脾气不好过。 除了嘴巴硬了点,言翊并未让他觉得可憎。 如今的言翊和以前,除了嘴硬二字相同以外,性格上一切的一切都收敛了许多。 以前都没觉得他脾气不好,如今又怎会觉得? “没有。”谢明很认真地摇头。“我并未觉得你脾气不好。” 他笑道:“相反,我还觉得你挺可爱的。” 很倔。 但也异常好哄。 他有这样有趣可爱的徒弟,高兴还来不及。 言翊闻言,头又低了几分:“可是我——” 温热柔软的手掌落在自己头顶,言翊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 谢明揉了揉他那情绪低落的小徒弟的头:“你很好。” 他神色认真:“我说了,我并未觉得你脾气不好,反而觉得你很可爱,知道吗?” 坚定地重复就是一切安全感的来源。 他是跟着他徒弟待久了,如今如何安慰人也学会了。 言翊这才笑了一声,只觉心中石头落地。 但他笑着笑着眉头又一皱,低头往自己身上看过去:“这衣服好重,穿在身上像穿着铁。” 当然重,七层呢。 给一个随随便便拐来的新郎穿这么华丽的婚服,看样子是准备把桃花镇所有人请来喝喜酒? 不过谢明不在乎这个。 谢明在乎的是—— “太瘦了。”他盯着言翊仍旧细窄的腰看过去,“穿这么多腰还是细成这样,以后要多吃点。” 那腰的两侧,他虎口都可以握住大半。 但凡用点力,怕是都能让言翊叫出声来。 “细吗?”言翊抿唇,伸手指了指谢明的,“但你的好像也没比我粗哪去。” 谢明一哽,正想反驳,房门却忽然被敲了敲。 那门外的人并未经过同意便直接打开了门,在看到身着婚服的言翊的刹那,眼睛亮了亮。 谢明不着声色挡住那丫鬟的视线,问道:“这么晚了,何事?” 那丫鬟被他那略微阴鸷的视线盯得慌了一瞬,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老夫人说还不知道那位公子的名字,让我来问名字和八字的。” 绑人绑得着急,连马上要和自己二女儿结婚的人姓甚名谁都还不知道。 这可有太大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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