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哪有那么多事呢?不就今天串这家明天串那家,你想帮什么就帮什么嘛” “不想用阿煤的名头,那你以后就叫煤婆婆好了嘛。喏,你是煤公公,你是煤婆婆。”说话那人不给他们再反悔的机会,鼓掌嘘声叫一群人都听见,“好了好了,煤婆婆来了。煤婆婆以后做点什么,大家都要记下,给她画上去。” 两个老人站在人堆前,下面的人欢呼雀跃,一双双眼睛看过来,看的他们手足无措,老脸涨得通红。 紧接着有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花给两人带上,再在煤婆婆脸上涂了点黑黢黢的炭灰,然后敲锣打鼓地出去游街,说阿煤回来了,阿煤复生在养母身上,要回来帮镇上百姓了。 煤公公倒没有,可能因为阿煤是女的,他们觉得有煤婆婆一个就行了。 吕雪衣一直藏在暗处,像看戏一样看完了这一切。 他觉得实在荒谬可笑,但偏偏笑不出来。 他们所有人都想错了,以为阿煤一定是煤婆婆。一些关于煤婆婆年龄的疑问,也被阿煤有异于常人的生长打消了。 原来,这才是煤婆婆的真面目。 愚昧,无知,残忍,伪善…… 这些人还有必要活着吗? 四十年后的灾难?他们就该全死了才是。 将阿煤生下来的于婉贞和王进反而不是要紧人,吕雪衣猜测,就算没有他们两人,阿煤也会托生到其他人肚子里。只要镇上的百姓还在,煤婆婆就一定会出现。 又捱过了一次冬季,到了春天。吕雪衣悄悄离开小镇,一路南下。这一次,他伪装成姜遗光的模样,戴上灰色斗篷,仿着他的气势在全府吹灯前落在于家院里。 马上就有人请他进去了。 于家人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消失了近两年的恩公又回来了。莫非……于家又有劫难? 吕雪衣知道姜遗光托于家养了一批人,他也知道,姜遗光因为担忧打破轮回一事,所以尽量叫事情按照他们所知的推动。 他也觉得应该如此。 于家人不是心善吗?可他们对待煤山镇的人何必心善? 他们就该让煤山镇的那群刁民吃吃苦头,何必改呢? 吕雪衣如是吩咐下去,于家人再怎么不解、迷惑,可这位恩公曾经所说的都成了真,他们还救了于家上下一命。 若不按他说的做,于家可能真的不保…… 他们不得不应下来。 吕雪衣又提出要留在于家,一直训练那批刺客。将来有大用,于家人哪里敢不听,吩咐下去准备好一座庄子,第二天恩人就能住进去了。 吕雪衣已经做好了要在这个世界待上数十年的准备。 但他并不害怕。 他看过姜遗光的供述,他曾误入“桃花源”,在其中住了三年,人也长大了些,结果出来以后他的身形又变了回去。 就算在镜中变老了又如何?离开死劫以后,他就能恢复原样了。 他只要记得一件事,自己要离开,这就够了。算起来,他还能安稳多活几十年呢,有多少入镜人活不长的?他这是赚了。 一和于家人交待完,吕雪衣当即离开。他自知身手不敌姜遗光,不得不取巧,少在于家人面前出现,以免叫他们发现不对。 在庄子上住下时也小心谨慎,斗篷下蒙住脸,平日以宽袍大袖挡住手,绝不用真面目示人——他不知道姜遗光有没有对于家人展示过自己的样貌。 应该是没有的,但他不能赌。 于家众人更是犯嘀咕。 就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几十年后,族中一支需要背井离乡去往北边,在一个名叫煤山镇的小镇子里住下,还一定要他们狠狠惩治当地人,抢占矿山鱼肉乡里,最好是叫当地人想到他们就害怕。 这……这实在是……有悖圣人言啊! 读着圣贤书长大的于家人都有些接受不了。
第595章 “煤婆婆来啦!煤婆婆出来啦——” 小孩笑声尖细, 欢蹦乱叫纷纷从街角跑出,一边跑一边扭头催。后头跟出个快要走不动的老婆婆,穿着彩衣,脸上涂了黑炭粉, 拄着拐吃力地一步步挪。 “哟, 煤婆婆来做好事来了!” “大家快来看啊, 煤婆婆做善事啦,要记下来的。” 分不清是第几次了,煤婆婆低着头, 一点点往前走。 她的头很痛,手脚都使不上力,一到阴湿雨天,全身骨头都疼,没力气。昨天就下了一场雨, 她本来想在家里躺躺,结果还是被人闯进来拉出门。 大伙都在哄笑,拿她看热闹,无人见她眼中苦涩。 从那件事过去, 到现在, 有三四年了吧……老头子早就没了,就剩她一个老太婆, 孤苦伶仃活到现在。 一开始还好好的,她和老头子只要每天出来装装样子,镇上的人就会给他们送吃送喝的, 让画师给他们画像——当然, 画上的人不是他们俩,而是阿煤的模样。 后来, 一直没出事,没有黑影子,没有灾难,阿煤那孩子也不像生气的样子,没有报复,更不用提复生。 她好像真的已经走了。 大家就开始怀疑了。 谁知道是不是阿煤救活了他们?万一大家猜错了呢?万一阿煤真就只是个妖女,这谁说得清? 想归想,明面上没几个人敢提。毕竟谁都不知道真相嘛,就只能先当成真的。 话虽如此,众人对煤婆婆的态度渐渐转变许多。 起初惧怕、敬畏,因担忧阿煤不知何时复苏,所有人都对她客气。到后来逐渐懈怠,开始对这一套不得不做的把戏不屑一顾,水和粮都送得慢了。 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老太婆,大家把她捧这么高,也配?哪怕是原来的阿煤,好歹年轻呢,脸上丑点,吹了灯被子一拉不一样能生孩子。 这年头大家家里都不好过,吃不上饭的人多了,老太婆就因为养了个妖女,大家还要好吃好喝供着,谁心里能好受? 煤婆婆在一群人看热闹的目光下给另一个老妇人补衣服,她眼睛其实花得厉害,手也哆嗦,拿针的手都不稳了。一旁的人们却全都欢呼起来,好像她做了什么很厉害的事似的。 画匠描了个样子说可以了,这帮看热闹的人才嘻嘻哈哈散去,老妇人更是赶紧把自己衣服抢回来——她嫌煤婆婆晦气,也怕弄坏自己衣服。 到最后,只剩煤婆婆一个人蹒跚往回走。 越走越心凉,满心酸楚,她都不知道自己活着干什么,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用? 一年幼女孩牵着母亲手经过,母女声音飘来。 “娘,煤婆婆好可怜,都走不动路了。” “囡囡不能可怜她,这个煤婆婆把自己女儿给毒死了,她这是应得的。” “啊——大家不是说煤婆婆是好人吗?难道她女儿是坏人?” 妇人不知作何解释,只匆匆说道:“这些事你长大就知道了。”说着带她赶紧走了。 风把母女俩对话一字不落地送到煤婆婆耳中。 她一句话没说,只是沉默地回到家,从床下找出一本厚本子。这还是老头子留下来的,她一开始烦闷了就在上面写点什么。 后来,她有了一个别的想法。 既然镇上的人们不相信阿煤是真的善心…… 那她可以写给阿煤,让她醒来以后真的认为自己是妖女,是大恶人。 她相信阿煤会醒的。 醒过来以后,她会不会记得呢?她要是不记得,就可以看看这本书了。 要是她还记得,她一定会听自己的话。 对这个养女,她又厌恶,又惧怕,可到如今哪怕活的像个笑话,她还是得依附在养女仅剩的名声上讨一口饭吃,没有阿煤,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活的更好还是更不好。 我是……阿煤,也是煤婆婆…… 阿煤就是煤婆婆,对,就让阿煤这么以为吧,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会信的。 煤婆婆哆哆嗦嗦地继续写。忽地一人撞开门快步走进,煤婆婆背对着她在窗户底下写,听到声音就紧着把那一本厚本子藏在桌斗里。 来的也是她的“养女”。 是镇上人推选出来的,这女孩爹妈去的早,还不到嫁人的年纪,又懒又馋长得不好,没人肯养,就塞到了她这里,让她当煤婆婆养女,天天管送饭送水。 养女并不搭理煤婆婆,除了吃饭睡觉会回来,其他时候都当煤婆婆死了。有时夜里咳嗽吵着她,养女还会过来掐她脖子叫她闭嘴。 “喏,你的饭。”养女把托盘往桌上一搁就走,压根不管她在做什么。 不用打开盖,煤婆婆都知道她肯定把自己的饭吃了一多半,她没看,只管继续写。 “……我有一个姐姐,只是很久没见她了。”她很想念第一个干女儿,她多乖巧温顺啊,要是她还在,该有多好? 转念想到现在这个镇里人塞来的养女,煤婆婆更是厌恶。 她该死。 他们都该死,阿煤就不该把他们救活! “……一群蠢人,愚不可及,以为表面做做样子就是真的好人。这个镇子的人早就该死了,我真想杀了他们……” …… 煤山镇以南的城中。 吕雪衣仍旧在山庄中神出鬼没,悉心教导那些半大小子习武。 旁的不提,只管把近卫教入镜人的手段拿出三分,就足够叫这群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乖乖听话,将他奉为主人。 这几年,他不断在两地奔波。可每一次进山结局都是失望一场。只有冬日,山底通往能穿梭时间的雪洞才会开启,但没有用……他试了不知多少次,还是走不了。 他隐约听到冰下有动静,但他不知道底下是什么,不敢贸然行动。他害怕自己又一次被冻结住,而这一回,未必有人能救他。 不知第几次日月轮换,时光似水,安安稳稳流过数年,人间太平无事,于家也渐渐放下心来,对这位“恩人”态度一如往昔,可却对“预言”一事有微词。 不止他们,就连吕雪衣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山海镜和镜外的世界只是他的幻想,就如水中月,看着近,可不论如何都捞不到。 他怀疑起自己还留在镜中的意义。 他要做什么来着? 时间真是可怕,他回想起初入镜时快要被冻死的刻骨寒冷、后面恨不得杀了姜遗光的怨恨,还有对煤山镇百姓的可笑又可悲的复杂情绪。 明明那时候气得不行,现在一切都淡了。 他都快想不起来姜遗光的样子了。 煤婆婆也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她年纪那么大,一般家中这个年纪都该在家中养着了,她还要天天出去供镇上百姓戏弄,哪里能承受得住? 她去世时吕雪衣不在镇上,头七过了才回去。听说煤婆婆自个儿坚持的,她还有一口气时,死活不肯喝水不吃饭,只要人放根绳子送到井底,她想跟老头子还有阿煤作伴——先前煤婆婆的丈夫死时就被大家定下埋到了井底,任凭她怎么哭求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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