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叵测多变,可当真看明白以后,收拢这些不坚定的人实在简单。 姜遗光用和以往一样平静冰冷的口吻说道:“不论你信不信,这次死劫我们总是有希望出去的,你也许能帮上我。” “你能帮我,我就能帮你。若能活着离开,何必跟自己的命赌气?” 姜遗光随身带着的伤药到现在也不曾遗失,取出一部分给彭明志上药,药粉撒在新鲜伤口上,酥麻疼痛无比难忍,一如那天火舌舔在皮肤上。彭明志又是疼,又忍不住留恋疼痛中治愈的感觉。 对方口气很冷,可莫名地叫他感觉自己被关心了。 他一时间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姜遗光放他自己在房里休息,出去后对吕雪衣道:“他还有很多事没交代。还有,卢湘姑娘应当还活着。” 彭明志刚才说是他绑走了卢湘,还杀了她。姜遗光听出他在说谎,问他是如何把人绑走,用什么东西杀了她时,前面还算真,后面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谎了。 “卢湘姑娘的确被他绑走,他自述自己把她拖到森林,掐死对方,然后随便丢下了。” “那对夫妻说卢湘常常进森林,如果真是杀死后抛尸,他身体不好,走不了太远,就近挖坑的话,腐尸气味大,你我常沿着路去找,不可能闻不到。” 最有可能的一点便是他的确绑了卢湘,也的确是在森林中,但是他把人藏起来了。一个活人可比一个死人好挪地方。 吕雪衣听罢,呵呵一笑:“他为什么一定要绑走卢湘?” “那自然是他停在后世时,知道了从前事。”可是卢湘能干出什么影响几十年后的大事吗?她被夫妻俩收养认作干女儿,莫非她也促成了阿煤向煤婆婆的转变? 彭明志不是想毁掉镇子吗?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要把卢湘藏起来? 吕雪衣想了会就不管了,软弱之人总是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的,不如好好琢磨怎么从彭明志嘴里套出更多东西。 当时他们都猜测煤山镇后来肯定有灾难,镇上人们要么全部覆灭,要么损失惨重,而活下来的人一定会将灾难怪到入镜人头上,所以他们才急着离开,他们可不想试试自己面对灾难能不能活。 现在看来,彭明志留下后成了出气筒。但他知道的不少,比如——他非常笃定煤山镇的灾难就是煤婆婆带来的。 这和几人在乌坊中看到的截然不同。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不对劲,就算他留下来了,遭受折磨。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吕雪衣猛地站起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姜遗光:“镇上百姓仇视他,且他们信奉煤婆婆,不会说这样的话。于姑娘嫁给王进,可见于家败落,若于家兴盛,怎么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所以也不太可能是从于家那里得来的。 可看起来又不像有人操控的样子。 姜遗光道:“不能杀他,留他一命。” 面对警告吕雪衣呵一声冷笑:“我并非丧心病狂之人。” 第二日姜遗光再次去探望阿煤,阿煤脸上的痣略略扩大了些,有婴儿指甲盖那么大。那对夫妻俩对孩子脸上突然多出的痣有点惊讶,但并不在意。他们只安慰阿煤说这是美人痣,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老妇人抱着阿煤给她说煤矿里的故事,煤山中有灵,他们整个镇子都是靠着煤矿的恩惠才能活下来。所以他们给她起这个名字,她还有个姐姐,只是前些日子不见了。 阿煤已经长到了老妇人大腿高,能流利说话了,先前只是笑眯眯地听,直到听到“姐姐”一词,她才说:“我知道,也是你们养的孩子。” “她在一个木屋子里,快饿死了。” 姜遗光一顿,蹲下和她对视,温和地问:“阿煤,告诉我,那个木屋在什么方向?” 女童想了想,伸手指向一个方向,在东南方。 姜遗光对她笑了笑,起身就要告辞,这时老人进屋来,他刚才在屋外捆草鞋,听到了阿煤的话,他只当是阿煤年纪小胡说的,之前阿煤就这么说过,他们带人去找,并特地借了领居家的狗,结果什么也没找着,没想到这人还真信了。老妇人叹着气说:“小孩子不懂事,说着玩呢。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可这林子里不安全,还是别去了吧。” 姜遗光仍旧坚定地告别了。 离开后回去找到吕雪衣,两人商议后,仍是叫姜遗光留下,吕雪衣去西北方看看。 姜遗光不相信阿煤会说实话,但他更明白,最好的说谎便是一句真一句假,在小木屋里兴许是真,方位却肯定是假的。 吕雪衣在林中一路走,期间遇上些来林子里打柴的,问清附近木屋的方位后,一个个找了过去。 某座木屋中,靠墙躺着一个浑身脏乱的女人。 卢湘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吃东西没喝水了。 那个怪人用来绑她的绳子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挣不断,解不开,绳子绑着,她再怎么用力也够不到门。她还试过把椅子踢出去震开门,可木门在外边锁上了,根本踢不开。 她几乎要绝望了。 那个怪人莫名其妙把她绑过来,不是为了直接杀她,而是要饿死她吗? 真是难看的死法…… 卢湘不甘心,她再次使出浑身力气去磨那根绳。先前她也这么做,可那人回来以后总会给她又加一圈绳。但是……她感觉那个怪人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应该是出了什么事耽误了吧? 她必须趁这个机会逃走。 要是他又回来,她就跑不掉了。 卢湘将手腕上系上的绳结放在柜子边角处,再次磨起来。 她又冷又饿,手脚都麻木了,全然没发现自己磨着的不光是绳结,还有自己腕上的皮肤。 一点点,不断磨损,血浸透绳索向下流涌,涌湿地面。 眼前一阵阵发黑,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只感觉自己摸到了一片湿润的东西。 是水…… 她顾不上姿势别扭,努力扭过腰扳过头,伸长舌头去舔。 舌头触碰到了水。 有点黏,有点腥,令人恶心的味道。但在这一刻却比任何琼汁玉液都要美味。 她用力吸吮,可水很快就没了。她不得不继续磨绳子,发现只要继续磨着,水就会越来越多。 她甚至没留意绳索已经不知不觉间磨断了。 捧着断了一半手腕,饥渴地饮下喷涌而出的水。 吕雪衣一路找,沿途木屋极少,倒也省事。 找着找着,他闻到风中吹来淡淡血腥味,还有阵阵恶臭。 吕雪衣立马警觉抽出刀,竖着耳朵听,但并没有听见野兽的动静。血腥味似乎从前面的一间木屋里传来。 他慢慢走过去,推开门。 臭气与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后退两步扇扇鼻子,等味道散去些才探头往里看。 小屋昏暗狭窄,地上趴伏着一个女人,一动不动,身下涌出血,浸湿了散乱板结的长发。 “卢湘?”他看不到这女人的正脸,只觉身形熟悉。 地上血迹未干,向外缓缓流动,淌遍小屋地面。吕雪衣踩着血慢慢走近,蹲下去,小心地把她翻过来。 这张脸……的确是卢湘。 半边脸沾血,捏开下巴,血从口中流出。再往下看,两只手腕断了一半,断口森白的骨血红的肉分明又模糊,腕上有被缚的痕迹,身上散开几截绳索。 他伸手探探鼻息,又不敢相信地摸摸颈脉,发现她已经死了。 皮肤尚有余温,不久前还活着。 吕雪衣不甘地上下查探,发现她并非为外人所害,而是……饿死的? 柜角处沾了血和碎肉,绳索磨断处格外粗糙,有磨断的痕迹。 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来晚了一步!要是他再早一点…… 吕雪衣气得恨恨捶地,不甘心,又没办法,人已经死了,还能活过来不成? 最后看了眼尸体,估量着他现在这副身子骨怎么也不可能把人扛回去,不得不放弃往外走。 老夫妻俩家中,阿煤赖在养母怀里撒娇,外面天黑下来,她忽然抬起头,笑盈盈地说:“娘,姐姐死了。” 养母一惊:“你说什么?” 阿煤小脸皱起来,声音又嫩又软,却听得养母心惊肉跳:“姐姐在小木屋里饿死了,她喝自己手上的血,血流太多,就死啦。” 养母像看怪物一样惊疑不定地看她,女童将软软的小身子依偎在养母身上,嬉笑问:“娘,你想不想姐姐活过来?” 老妇人不知说什么好,她搞不懂女儿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再想起这个女儿跟其他小孩相比长得实在快得不正常,额头渐渐渗出冷汗来。 “娘?你怎么不说话?”女童眼睛黑又亮地注视她,“你想不想姐姐活过来?” 老妇人一颤,哆哆嗦嗦道:“不……不要,不要了,不要不要……” “娘不喜欢姐姐?” “不是。娘……娘是觉得……”老妇人张口结舌,什么也说不上来。 女童嘻嘻笑:“可是,娘,我喜欢姐姐。我把姐姐送回来。” 她一头扎在养母怀里,抬起头甜甜地笑:“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那厢,吕雪衣垂头丧气回到住处。 “卢湘姑娘死了。”他没好气地瞪着彭明志说,“她是被饿死的。” 他们捉住彭明志的时间可不算太久,卢湘总不至于三天就饿死。想想就知道肯定是这厮在被捉之前就好几天没给她送吃的。 彭明志也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吕雪衣气的踢他一脚,他才懒懒地挪一挪,无动于衷。 “你为什么要困住她?”姜遗光问,“她妨碍你了么?” 彭明志不说话。 他不知道姜遗光有多精明,不管说什么他都可能猜出来点东西,索性一句话也不说。 “你总是想活下去的。”姜遗光说,“否则你不必绑走卢湘。” 真想让事态按他说的那样走,他何必生出变数?卢湘还没那个能耐阻止煤婆婆,四十年后他们也没听说过煤婆婆身边有类似卢湘的人。 那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卢湘是顺应、促成煤婆婆一事之人。 其二……他从某些渠道得知了关于卢湘的一些记载,才想绑走卢湘,试图改变事态。
第587章 翌日, 姜遗光再次来到那夫妻二人家中。 他本是要带来卢湘的死讯,再叫他们请人收殓,借机看看阿煤的反应。 但…… 帘子掀开。 熟悉的人影出现,那张脸面上在笑, 眼睛却慌得四处飘, 直到见到姜遗光的那一刻才有了主心骨, 快步迎上去,眼里满是惊惶。 “你们来了?”她往姜遗光身后看,发现没有其他人, 一脸强笑地把人迎进去,低声道,“其他人没出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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