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远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莫远洗完了手,甩干净水珠,扭头正色道:“为师有要事出门一趟,不出意外,明日午时左右能回来。你看着他,莫让他跑了——但切记不要靠近他三尺以内。” 少女点点头。 男人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4章 逃走 薛凉月的梦是一片混沌,如天地未开,万物隐匿与虚无中,他试图让自己的意识变成一尾游鱼,在粘稠的混沌中慢慢潜入更深处,慢慢的,在意识的最底层,他看见了一豆萤火般的光。 那是一盏灯。 随着薛凉月意识的慢慢靠近,那盏灯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他清楚地看见灯罩上,绘有长蛇状生物,狰狞又可怖。 惨白的光下映出一张苍白的少年面庞,大约十二三岁,五官精致如画,眼尾微垂显得温柔而含蓄,他身上穿着暗红色的窄袖长袍,胸口上一弧弯月锋利如刀,颜色是与灯光一样的惨白。 “喝下去。” 黑暗中有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光线更亮了些,少年身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张桌子的轮廓,他顺从地端起桌上的一个碗,凑到唇边,碗中是黑色的液体,不知是因为本身就是黑色,还是因为环境的昏暗。 周围鬼影绰绰,私语声窸窸窣窣,如虫豸爬行,让人听了脊背发凉。 “这就是药人?” “没错,这一只,炼制已经进行到第三个周天了,小心点,这玩意浑身是毒,碰一下掉一层皮!” “老天啊,这样还活着呢……不如死了快活。” “……” 不如死了快活…… 不如,死了快活…… …… 薛凉月悠悠醒转,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红色蚊帐,纱帘放下,随风轻轻晃动,红纱背后,是哪怕被装饰过还是很破旧的木屋,酒香依旧在空气中飘荡,屋外,不知名的鸟儿婉转啼鸣,清脆入耳。 薛凉月抬手遮住脸,感觉浑身一抽一抽地疼痛,昨夜的记忆逐渐回笼,心中后悔不迭。 他大意了。 江湖里哪有什么好人,他在江南的杏花雨里把骨头泡懒了,果然师无夜说的对,人在江湖飘,万不可目中无人,第一次被莫远打晕就算了,后面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杀了他或是逃走,自己偏懒得动。 现在好了,内功被废了,别说杀这个至少在剑心境的莫远,就是应付追兵都有些吃力。 “咳咳咳……” 薛凉月偏头咳出一口血,扶着床头慢慢坐起来,挑开纱帐,越过大开的房门,看见院中一个人,正是昨天那个少女,仍是在扫地。 “你师父呢?”薛凉月走到屋檐下,朝那边问道。 少女闻言抬眼看过来,仍旧是面无表情,答:“不知道。师娘,你饿了吗?” 薛凉月倚在门边,矜持地点点头,少女放下扫帚,进了东屋,片刻后,端着一碗清粥并两样小菜,走了出来,放在那三条腿的木桌上。 薛凉月又蹙起了眉,“我说,你们师徒二人抢了我的玉佩,少说换了几百两银子,就给我吃这些……吗?” “师父叫我同你说,”少女道,“爱吃不吃,又饿不死人。” 薛凉月闻言,伸手指了指她,眯着眼温言细语地骂道:“你们两个土匪。” 少女深以为然:“师父平日里干的勾当,的确跟土匪没什么两样。” 上梁不正下梁歪,人家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了,薛凉月实在无言以对,只好走到桌边,万分嫌弃地拿起了筷子,令人吃惊的是,这些粥点味道居然不错,薛凉月饿了两天,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吃完了。 他习惯性地伸手到怀里拿手帕,却扑了个空,只好一点也不体面地拿袖子擦了嘴,随口问站在三尺之外的少女:“这粥是谁做的?” “师父。” 这个回答让薛凉月很是吃了一惊,他诧异地挑眉道:“他还会做饭呢?!” “自然。”少女答,“师父什么都会做。不过这粥是他昨天回来后煮的,那时你被关在屋子里,我俩没吃完,今早热热还能吃。” 薛凉月:“……” 他顿时感觉胃里一阵翻墙倒海,恶心感从胃部涌上喉头,差点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又吐出来。 “你为什么不早说……我饿死不吃剩饭。”薛凉月霍然站起身,却突然捂着嘴猛烈咳嗽起来,他虚弱地朝少女招招手,“去拿纸笔来。” 少女不动:“干什么?” 薛凉月放下手,强忍着突如其来的发作,有气没力道:“我要吃药,不然就要死了。我把方子写下来,叫你,或你师父去城中药店抓些药,行吗?” 说罢,他捂住嘴又开始咳嗽,眼角微微泛红,额头被冷汗打湿,碎发紧贴在鬓角,脸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件易碎的瓷器,似乎一碰就会破裂。 “师父还有一阵子回来。”少女岿然不动,答,“我还得在这看着你,寸步不能离,不然师父要生气的。” 薛凉月轻声道:“你不去买,你师娘会生气的。” 少女:“生气了如何?” 薛凉月抬眼,他咬牙笑了笑,眸底却半分笑意也无,莫名透出一股森然,他嗓音柔和,“生气了便杀了你。” 他屈指在碗沿轻轻一弹,少女瞳孔猛然收缩,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那只碗只是在桌面上微微晃动了两圈。她瞬间愣住了,随后立刻想起,昨晚这人的内功刚被废去,然而她抬头望去,却正对上薛凉月那似笑非笑的眼眸。 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那只碗便四分五裂开来,锋利的碎片同时向少女周身大穴和要害飞去,千钧一发之际,少女伸手扯过一旁扫帚,将碎片全挡了回去,颇似葫芦惊雷堂使雷震挡的手法。 薛凉月唇畔微扬,轻轻一笑,将藏在手中的最后一片碎瓷片弹出,快如疾风,精准地打中了少女腿上的环跳穴。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低头咳了两声,把红艳艳的外袍整个儿脱了下来,往地上一扔,只着一件雪白单薄的中衣,视若无睹地从一动不能动的少女身旁经过。 跨出门槛时,脚步略微一顿,薛凉月偏头笑道:“你们师徒过家家去吧,在下身子弱,玩不起,恕不奉陪了。” 少女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踱出院子,还顺走了一旁栓着的唯一的那匹马。 傍晚,薛凉月骑着马,从山路上慢悠悠晃下来,策马行至一家客栈旁,望了眼天色,一片灰蒙蒙,不久又是一场大雨,他心中微微一叹。 这场雨下的好,也不好。 好处是,这大雨下完之后,所有的痕迹都将消弭于流水之中,莫远和其他人不大容易找到自己。 至于坏处……在这乍暖还寒的天气里突然一场雨,对一个病人来说,总归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他把马拴在一棵树旁,走进客栈,一楼放着几张八仙桌,十几条长凳,有几个农夫打扮的壮汉,正在闲聊吹牛皮,间或发出一阵能掀翻屋顶的大笑。还有几个略整洁些的,估计是过路打尖的行商,一身风尘仆仆。 薛凉月一走进去,一袭白色单衣,立刻吸引了好几道视线,待看清来人长相,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这位爷,您是要喝酒还是打尖?小店还有客房……”小二视线在薛凉月的做工考究针脚细密的衣服上停留一瞬,立刻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 “有酒吗?驱寒的。”薛凉月轻声道,“再要些酒菜。”他摘下头上玉簪子,如瀑长发瞬间披散了下来,更显得他眉目如画,他笑吟吟道:“用这个抵。” 小二呆愣住了,片刻后才回神,忙接过薛凉月手中簪子,应道:“好嘞!” 一路小跑去了后厨。 薛凉月寻了一个迎窗的位置坐下,托腮看着窗外,有些出神,小二动作很利索,不一会儿,便提着一壶酒并一碟卤猪耳朵,一碟花生小跑过来。 酒是店家珍藏的好酒,显然是自家酿的果酒,有几个年头了。 他殷勤地给薛凉月满了一大碗,薛凉月冲他招招手,小二心领神会,低下头,把耳朵凑过来。 薛凉月轻咳一声,问:“你知道这儿附近有什么大城吗?” 那小二闻言,拍拍胸脯,“那你可问对人了,这十八里地,没有俺钟大狗不清楚的地儿,距离这儿大概不到二十里就是沉水,往沉水下头走,就能走到一个叫谯城的地方……” 听到“谯城”两个字,薛凉月心中一动。 “那地方可真是繁华,东西也贵,小时候俺大舅带俺去过一次,咱村里卖的糖人一个大子儿三串,那边三个大子儿一串……” 耳边,那小二还在兴奋的叨叨,薛凉月全当做背景音,琢磨着接下来该做什么,忽听背后“砰”的一声,什么东西砸到了桌上,小二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什么东西溅到了薛凉月身上,他嗅到一股非常熟悉的腥甜之气。 他缓缓转过头,只见刚刚掉到桌上、此刻正滴溜溜地转着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刚刚还在絮絮叨叨的小二的……头颅。 “呵呵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颜公子,久仰啊。” 一道娇媚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在突然变得一片鸦雀无声的小店内回荡。
第5章 春心 ……桌上的酒壶被小二的头砸了个趔趄,晃了两圈,终于无可奈何地从桌沿滚了下去,砸得粉碎。 店中一片死寂,屋外黑云压的更低了,那无头尸体晃了晃,轰然倒在地上,血淌出去老远。 寂静中,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杀人了!”。这声音尖刀一般划破了岌岌可危的平静,一瞬间,众人纷纷尖叫起来,起身拔腿向门外跑去,身后酒壶酒碗撒落一地,乒乒乓乓,碎得清脆响亮。 一声女子的轻笑悠悠传来。 跑在最前面的人身形忽然僵住,紧接着,半边身子炸开血花,身子错位朝前倒去,竟是整个人被切做了两半,后面的人也未能幸免。 有的被砍作两截,有的如那小二一般,被割了脑袋,最可怖的是,有人脑袋被切成两半,脑浆都流了出来。 “叮——铃铃铃玲玲——” 有细微的铃铛声传来,清脆又诡异。 薛凉月坐在那里没有动,漠然与桌上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对视,身子并未移动分毫,手上依旧端着那只酒碗,只是眉毛略微挑了一挑。 有条细得难以用肉眼看见的银丝横在他脖子边,他要是轻举妄动,恐怕就得跟桌上哪位小二兄一样人头落地,血溅三尺了。 一双玉足落在薛凉月面前的桌子上,白皙的脚裸上套着金环。 薛凉月慢慢地放下酒碗,缓缓抬起头,饶是他如此小心,仍不免被割破了一点皮肤,鲜血顺着雪白的脖颈流下,端的是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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