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头顶传来机械运转发出的巨大轰鸣,人造太阳要升起了。
第51章 地下城暗无天日,早期进驻的人们甚至分不清何时是白天、何时是黑夜,更不用说种植作物,开展生产了。刚开拓时能源匮乏,只有电力为人们照明,缺乏阳光照射很快使人们意志消沉、萎靡不振,群体抑郁指数呈现爆发式增长。 就在地下城因人类情绪陷入困顿之时,管理者推出了一个新计划,也就是后来的人造太阳计划。不过在一些并不支持的人口中,人造太阳计划也被戏称为伊卡洛斯计划——他们认为人类这一企图就和战前流传的神话故事一般狂妄傲慢,伊卡洛斯带着蜡和羽毛做成的翅膀飞翔,因离那耀眼存在太近以至翅膀融化,掉进海里丢了小命。神话故事尚且能给后人一定警示,再造太阳 人造太阳计划困难重重,前期耗费人力物力不计其数,但人们最终还是排除万难,在二十年内建造出了这个庞然大物。 地下城分为四个大区划,每一层分区顶层留下了足够空间给这个庞然大物。人造太阳模拟自然光谱,内部构造极其复杂。地下城的人们对弄清它的结构毫无兴趣,人们唯一知道的,就连大人也会扯着耳朵叮嘱的一件事,便是永远在太阳升起时直视它。 人造太阳在点亮的那一瞬产生的巨量光芒极有可能灼伤人的眼睛,更别提要穿透那些光,去看清上头到底有几个光源。这也是那个有钱人如此肆无忌惮,敢拿出那么多钱悬赏的理由——他觉得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做到。 金属铰链转动的声音在离律遥远些的地方发出隆隆声,仿佛躺在巨兽肚腹下听它呼吸。律抬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天幕,那里深不见底,唯一能被感知的是有无数精密结构正在移动、组装。他像个亟待处刑的人等待日出。 六时二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悬停在头顶造价足够买下贫民区所有人的仪器开始运转,一颗火球在这漆黑如许的绒布上轰然灼出一个洞,近乎要融化他视网膜般热烈绽放起来。 眼睛几乎立刻察觉到了不适,生理眼泪大滴从银川律眼角滑出。他赶紧眨眼,擦干眼适应这过于强盛的光,终于在眼睛刺痛到快要报废前数清楚了光源的数量。 光源是一个,也是十二个,十二个小光源仿佛聚拢在食物上的霉菌一样紧紧依附着光球。如果要银川律来比喻,他可能会觉得这和贫民区里老旧的迪斯科灯球有些像,也许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蹦迪场,大家都在随着自己的音乐摇摆,大家也根本不关心别人在听什么。 律没有沿着那条危险的思路继续下去,当一个人温饱都成问题时,他很难去关心世界或者其它什么。等到刺目疼痛和眩晕褪去,少年滑下哨塔,朝那个同他打赌的人伸出了手:“是十二个光源,老爷。” 被他称作老爷的男人没说什么,愿赌服输地打开手表上的信用系统给少年划了三百五十币。不过走时,衣着考究打着领结的男人回头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可得守好这笔钱。” 他用手杖敲打地面几下,好让沾上的贫民区泥土落下:“有时候,离朋友越近,离敌人也就越近。” 少年沉默一瞬,他的朋友已经从哨塔的另一侧跑来,脸上犹自带着兴奋:“怎么样怎么样律,他给了你那笔钱了吗?” “给了。” “好耶!”同伴很是兴奋:“今天能好好吃上一顿了吧!天知道我馋那家牛肉味的营养液多久了,每次路过都闻着好香。我们可以把每一种口味都买下来尝尝,然后剩下的钱留着等月底上面区来物资车后买点新奇东西。” “你可真牛,”他拍拍银川律的肩膀:咧嘴笑道:“我可看不清那里面有什么,光稍微强一点我的眼睛就受不了了。” 同伴说话密集而快,机关枪似的突突扫射,让银川律很难找到插话时机。等到他终于停止,黑眼睛少年才找到表达想法的空隙:“可能因为我是黑眼睛……不过威廉,我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还记得不。” “啊?”他盯着律,自以为将审视意味藏得很好:“什、什么事,咱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少年紧张时总是下意识咬紧嘴唇,银川律微微掐着自己的手指,鼓起勇气道:“我想去报名考学,这笔钱就是为了报名攒的。” 律将捡垃圾换来的积分都换成了电子书。棚屋里常常停电,他试着用捡来的一次性灯轴拼出了一个勉强能够照明的光源,还用同样也是捡来、上面布满破碎蜘蛛纹的屏幕看了很多遍书——如果真有机会报名,律对考上更高区划还是蛮有信心的。 考虑到同伴可能会有的心理落差,律垂下眼提议:“不过今天中午可以请你喝牛肉营养液。”剩下的钱他得留给更有用的地方。 “我不要了。”同伴抱住手臂,冷淡道:“不用你请客了。” 一脚提走小块垃圾,他的声音在地下城初晨里比现下温度还冷:“我只是不希望你浪费冤枉钱而已。” “你上过一天学吗?有老师教你吗?”同伴的声音满是恨恨,像要凭空撕碎某些东西:“你跟我一样在泥坑里打滚混大的,凭什么相信自己能比得过那些有最好资源的少爷小姐们?” 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眼神往银川律身上瞥:“你倒是有可能……等你分化成Omega ,当然就有人愿意免费教你了。” 突如其来的恶意当头淋下,银川律向来不喜欢有人拿他相貌说事,阴阳他总有一天会爬上贵族老爷的床。但他从未料到有一天会从朋友嘴里听到这话。 黑色瞳孔收缩,他抬头直视对方,哪怕此刻震惊,声音也尽量保持平静:“为什么要这么说。” 燃烧的火埋藏在银川律胸腔,仿佛下一刻就要不管不顾破开身体透出火舌——那人知道他打起架来有多不要命,见此状况神色顿变。嘴上虽然还嘟嘟囔囔着,脚已经迈出几步,眼见着马上就要逃进安全范围——他忘记银川律从来不对同伴出手,现在已然将他视作狭路相逢的另一个流浪儿了。 “……” 在诡异而漫长的相对无言中,银川律拔腿先离开了这里。 …… 只是他没想到昔日友人的报复会来得这么快。在预约成功,可以提交报名费的那个早上,他发现自己连接着信用账户的设备被偷走了。 用无数破布材料打补丁的帐篷一侧被划开个轻飘割角,一个成年人都能轻易钻进去。也许是喝的水有问题,银川律在整个晚上都没有听见任何异动,他享有了有史以来最为甜蜜的梦境,接着被命运要求支付这一代价。 管理者在贫民区发放手环完全是为了方便管理,他们的信息虽然与手环绑定,其中的资金流动却是完全不受地下城政府管理的——这意味着若是发生丢失或者盗窃,受害者需要自行承担后果。 他得想办法追回那笔钱,银川律试图让自己冷静。他认识一些灰色地带的人,但那些人出了名的打蛇上棍,除非被逼绝境否则他绝不会向这些人寻求帮助。还有没有其它路可以走? 律心底尚存一丝希冀:也许他能把东西找回来。 银川律知道约翰平时常去的几个地方,哪怕他刻意躲他,贫民窟这种地方也没有几处是安全可供躲藏的。他觉得约翰不会往危险地方跑,至少清楚当小偷被抓和命丧危险区哪个严重。只要速度够快能在最后截止日期前找回,就一切都还来得及。 少年抓起破外套钻出帐篷,他不想让自己神色太慌张,那样容易引起仿生人纠察官的盘问,只能尽可能稳着步子往前走,然后多留心周围有没有同时认识他和约翰的熟人。 有熟人也得是靠得住的那种。如果有人和约翰通风报信,他恐怕找到晚上也没法把东西要回来。 裹起外套继续前进,铅灰色金属废料歪歪斜斜堆在路道两旁——这是Z地区拾荒者帮派存放即将变卖的废品的地方,大概也没有人会那么不长眼在太岁头上动土,于是这些废料便越堆越多,慢慢变成了现在足有两个成年人高的垃圾墙模样。银川律有时候会觉得垃圾墙堆起来的样子酷似哨塔,永远像想抓住什么一样指向天空也总是得不到回应。 颓废和绝望在这里瘟疫般随处可见,而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在第一次的试图逃离后也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今天街上人格外的少,原本尚存些微希望也在几乎徒劳的寻找中消失殆尽,银川律从嘴里尝到一点甜腥,后知后觉才发现是自己咬破了嘴唇。 咽下苦涩,腥味却越来越大。不是舌尖的触碰,而是嗅觉的传感,律感到过电似的颤抖,遵循直觉右转进入十字交叉路口,看见了人影幢幢。 ——街上的人几乎都聚集在这儿了。 不妙预感愈发强烈,少年费力拨开人群,看到了头破血流、一动不动躺在路边的约翰。 仿生人纠察正在登记死者信息,这样的事情每天不知发生多少。如果每个案例都要追查恐怕仿生人也会很快不够用。 有个未成年钻过电子警戒线进来了。按规定仿生人应第一时间驱逐闯入者,于是他立即决定按章程劝离。 “你好,孩子。”仿生人略带机械的语音让整个环境都变得诡异起来,那些围着看热闹的人纷纷安静下来,猜测它会不会突然掏出武器了结阻碍任务者的生命。 谢天谢地,它没有,仿生人只是把地下城有关法令读了一遍,仍旧用机械化的声音宣告:“你现在应该离开现场,这里不是孩子该来的地方。” 扫描对比系统已经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银川律,十四岁,尚未分化,无相关犯罪记录。因为是事实孤儿,因此没必要走监护人到现场领走孩子这一流程。 少年咬着嘴唇,能看出他对眼前仿生人心怀畏惧,但他仍鼓起勇气说:“……这是我的朋友。” “了解。”仿生人点头,将它知道的最新情况告知死者亲属朋友:“你的朋友已经死了。” 大概是个活人都能瞧出来躺在地上的人死去多时,人群不满仿生人管理的趁机嘲讽:“拜托!有眼睛就能看出来好不好。”还试图给银川律支招:“小竹竿,你可以问问它你朋友还有没有钱可以让你继承一下的。” 被围着看热闹,银川律面上划过一丝不适。但因为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生生忍下:“约翰是自杀,还是被谁杀了?” 看着指标完成倒计时步入红色,仿生人对眼前妨碍效率的小家伙不耐烦起来:“事关案件机密,恕不能告知。” 律放弃了和它掰扯地下城到底会不会真的调查案件,他脸色苍白,为让朋友别在这里躺到发臭一退再退:“那能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吗?” 仿生人瞥了他一眼,公事公办道:“垃圾处理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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