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有意思。”他听见记忆中的自己回答,说话的音色却截然不同,陌生地让银川律自己都感到疑惑。 现在什么都消失了。 银川律挥别看到奇怪记忆时那种毛骨悚然感,甚至有点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他的记忆,但现在伸手不见五指,别说辨别,试着醒过来都有难度。 到了这银川律不免担心起来,也不知道现实时间过了多久,小姐应该快回来了吧?他必须得在她回来之前醒来,警告她小心内鬼才行。 而确实如他所料,在昏迷时外头的时间仍有条不紊前进着。被他惦念的阿德里安娜此时此刻刚从专属悬浮列车下来,在仆人的簇拥中进入白家。
第42章 阿德里安娜小姐看起来比前几天消瘦了,银川律知道她这段时间忙着工作,心疼之意几乎要从那双眼里满溢而出——但他现在是工作人员,只能站在划给工作人员的观礼区域中。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他能看见小姐在阳光下闪着柔和光泽的发丝,她精致的外骨骼手链随着动作细微摆动,却没法更进一步。 这种感觉真糟糕,好像在一遍一遍提醒他,他和小姐不过是两个世界的人。只因为命运戏弄地一推才有了交集似的。打住,银川律试图让自己平静,将负面思绪幻想成丝线,就能剥离出去。 但阿德里安娜在既定路线上偏移,仅仅朝银川律走了几步就扰乱了他所有的念头。她看上去十分随意,似乎这早在计划之中:“走吧,小助理。”也许是银川律的幻觉,他总觉得小姐在“助理”一词上咬字得特别清晰。等他真的走近,他的小姐轻捂住唇,像吩咐什么不欲他人知晓的任务似的在他耳边说道:“这段时间真没有人欺负你?” 如果伊芙在这恐怕就要翻起白眼了。分明是自己想欺负银川律,才看谁都像要欺负他的样子。别以为她不清楚,作为助理她还是略懂一些心理学的。 银川律只觉得一阵热意涌上他的脸,若这不是在公共场合,只怕他腿软地就要撑不住自己了。靠近小姐后,那种刻入骨髓的渴慕又开始折磨他,甚至比上一次更甚。 但他坚忍地克制住了冲动,朝小姐轻轻摇头。 得到否定回复的阿德里安娜放下心来,虽然这几天伊芙和她的汇报中总是说着银川律一切都好,这里的工作也异常顺利。但她心中还是有所挂念,总要听到当事人承认了才好。之前虽然问过,但一段时间有一段时间的状况嘛。 “走吧。”因着还有外人,阿德里安娜不欲两人表现得太过亲昵惹人注目,只道:“祖母还在等我,你同我一起去。”助理总要跟着Boss操办各种事务,这样的理由算得上合理,至少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都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银川律总是无法拒绝小姐的任何要求,他追着她的步子,就像影子与身体总是随行。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警卫站岗的廊桥,明面上的警备人员才渐渐多了起来。 白家亲戚众多,现在到的都是本家,阿德里安娜同他们逐一打招呼,有个别关系更更近,还调侃一二:“怎么助理换了一个,之前那个我看不是干得也挺好的吗?” “什么时候不打算再雇她了,可以推荐到我这里来。” Omega瞥了眼现在这个,觉得他看着温婉,瞧自己的眼神却让人有些不自在,改口道:“我手底下没几个可堪大用的,还得是从你手里捞才行。” 阿德里安娜浅笑一声:“你说得是伊芙吗?她现在还跟着我干活呢,你知道我现在多忙、有多依赖她,怎么能忍心横刀夺爱呢。” “再说,去过你那的人恐怕都不想再回我这来了,我可不做这亏本买卖。” 安娜知道眼前这位亲戚最吃撒娇这套,果然,她一说完,就惹得Omega一阵怜爱,猛摇扇子恨不得马上从人才库里调几个人给她。 笑着受了这份好意,有仆人凑到她身边同安娜耳语了:“老太太现下正等你呢。”安娜于是同周围人点头,带着银川律进了主院。 印象中的祖母总是年轻的,她乐于带家中小辈闹,安娜因为母亲严苛的教育理念鲜少能参与这些活动,祖母此时便会杀到书房同母亲辩论一番,将她从繁重的课业中暂时解放出来,能同白薇和其它小孩一起收集院子里的叶子做标本,或是拼一些机械小玩意——因着这些美好的回忆,安娜记忆中的祖母和祖母喜欢的那些植物一样,年复一年生机盎然着。 因此就算知道祖母年岁已高,安娜看到她如今模样时,仍旧有一两分恍惚。 榻上的老人倒没想那么多,她冲安娜招手,嘴里呼着她的小名,一切如同往昔:“小炽,快过来呀!” 白英没有用上那些驻颜科技,她任由岁月淌过自己脸颊带来那些不曾损耗她一丝威严的皱纹。但眼下面对家中小辈,老人却是慈祥的,她捧着安娜的小脸仔细端详来又端详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你看这孩子,一看就是瘦了。” 前段时间被银川律投喂,身体甚至比以前重了一些的白炽颊上落下一滴冷汗:“哈哈,怎么会呢……”可千万别让她再搬回来…… 祖母看上去对她的消瘦颇有几分意见,埋怨道:“我不知道你?搬出去就紧着营养液喝,要不是你母亲说服我让你出去闯闯,我非得找个人给你每日送餐才好。” 大概是营养餐同样勾起了些不美好的回忆,银川律觉得小姐笑起来也有些勉强:“我其实真的过得蛮好的啦……”像是为了转移话题似的,阿德里安娜示意一旁的仆人端出样东西。 “您看,我还从其它地方给您找回了这个。” 平平无奇一本书被封在温湿可控的自循环高透保持盒内,看不出有什么值得作为礼物的地方——不过鉴于现在纸质书几近消弭,它在那些自诩有雅趣的收藏家眼里也许还蛮有价值。 但白英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什么,她颤着手由仆人戴上手套,将那本书从匣中取了出来。 论内容,这只是一本园艺技巧书。或许在园艺爱好者眼里,这本由植物学家参与编纂的技巧宝典能解决许多园艺上的困惑。但对现在的白英来说毫无用武之处——因忧心她滑倒,侍弄植物上的许多事都已交由仆人去做。况且书上写的许多植物在这个时代已经灭绝。它更像屠龙者所学的屠龙术,等待学成,才发现世界根本没有龙。 若是昂热家那些亲戚,此刻必然在心中暗暗嗤笑她的礼物。就算在白家,也不乏想看她笑话的外戚。但祖母的举动无疑让周遭都安静下来——她一拿出就迫不及待翻开了几页,不像是在看内容,倒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翻到熟悉的字迹,惯来冷静的白英深吸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心情。她看向白炽,还是之前那般慈爱,只是添了几缕别样心绪。 “好孩子,你从哪里找来的?” 白薇很少在祖母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她对于小辈惯来柔和,像极了白薇在纪录片中看到的母狮,对外威严尽显,对内却庇护着家族,对年轻人尽显宽和。 方才祖母看向白炽姐姐的眼神,分明是感谢与惊讶并存,不属于对晚辈会有的神情。 白薇心中暗喜,撒娇般凑过瞧稀奇:“祖母,姐姐送的什么?让我也瞧瞧。”她揽着长辈,手不忘勾搭着白炽,亲热地好像同父同母的姊妹。看得她爹一阵牙酸,暗地扔去两个眼刀。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白薇不在乎,祖母却有意让小辈知晓一些过去的家族旧闻,她摊开园艺书册,就是在摊开一段旧时光,闻到昨日花香:“……薇薇,这是你祖父的书。” 关于祖父,白薇这一代所知甚少,只知道他是政府要员,曾经参与天空城与地下城的构想建设,为白家积攒下了不少政治资源,最后因为长时间参与地表工作,难以逆转的辐射影响了他的身体,在很早时便离开了。祖母经历过的故事太多,她年轻时经历过太多波澜,后辈们大多也只对她雨林中收集濒危物种的冒险更感兴趣,她也就只讲那些。 白薇暗暗咋舌,不曾想祖父还有过这样的闲情雅致,在忙碌之余还研究园艺,两个人有着共同爱好,难怪能走到一起。 安娜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轻笑着点拨她:“其实祖父研究这个不是兴趣使然。”或者说,至少不是源于对园艺的兴趣。 她是那个家族秘辛听得更多的孩子,在某个夏日凉爽的夜晚,祖母难得带他们几个到院子里露营,白薇和其它几个孩子都在风声和轻柔话语中徐徐睡去时,她还醒着。 那个时候的安娜还没能从车祸的阴影中彻底走出来,夜晚会让她感到恐惧,浓稠如裹尸袋般的黑暗迫使她想到被困在悬浮列车时候的感受——疼痛、窒息、恐惧,心跳得很快,快得像下一秒就要死掉。但她习惯了忍耐,这种时候她要先保持镇静,外面的救援队伍才能更快想出办法。或者最次,至少减轻妈妈的恐惧。 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上流下,一路淌到她的颈窝,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她知觉发麻,肾上腺素的上升覆盖了阿德里安娜对于疼痛的感知,小小的她当时恐惧的却不是这个。 比起在车祸发生的一瞬死掉,她更害怕这场车祸带来的其它影响。比如失去一只手或者一只脚,比如双目失明。虽然在现代,肢体的残缺已经不是问题,但在严苛的老牌贵族眼中,这显然是继她分化成Beta后的又一罪证,她有种种不完美,因此总被衡量着如何替代掉。 这些恐惧在救援人员终于费力打开一条缝后被她硬生生压抑下去,从那条金属缝隙中,她看到先被救出,正因惊慌失措而被另外一群医护人员安慰的妈妈。 如果Alpha可以不畏疼痛,任何时候都能保持镇定的话,那她也可以……她不能再有瑕疵了。 小小的安娜咽下嗓子里的血腥和铁锈味,扯着沙哑的嗓子尽可能安慰:“妈、妈妈……我没事。” 她会没事的……她不会再有瑕疵,不会再不完美了。 …… 从医院回来后,一切生活都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阿德里安娜清楚知道,肯定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除了家中更换的佣人,发生在她身上,最为清晰的变化就是……她开始经常性失眠——肯定有那么一些部分被困在什么地方没办法捡回来了。她试着在有大人的时候装睡,效果大部分时候都很好。 但祖母却轻易识破了她的伪装,伸手在白炽鼻尖上一点,毫不留情调侃:“你这装睡劲简直跟你祖父一摸一样,演技可真够差的。” 不知道为什么,白炽的心一下就静了下来。她翻过身,试着掩盖自己的脆弱:“我只是还想听听别的故事。” ……然后毫无疑问也被识破了。祖母并不点明这一点,她真的有努力装作好好思考的样子,想了一会,才准备把压箱底的那段记忆拿出来分享:“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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