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岐偏头躲过直朝自己面门而来的一拳,那恐怖的力道便直直砸向身后的墙,随着令人牙酸的闷响本来就不牢固的墙体顿时凹陷下去,有溅裂的细小锋利碎片划破了凡岐的眼角。 谈尧: “凡岐!” “没事。”凡岐站定,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静静看向来者——付涧孤身一人拦在她们面前,眼瞳形状已经完全兽化,金黄色细细的一条,里面完全丧失了作为人的情绪。 凡岐呼出一口气,没有对伤口置之不理,而是抬手,指腹在渗血的濡湿伤口上抹了一下,很快的,又有鲜红的血珠涌出伤口。
第118章 那些随她们一起抵达这里的研究员是否安全——这是在看到付涧以不怎么友好的架势拦在她们面前时谈尧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最让她关心的事。 远远看见一架静静伫立在荒漠中的飞行器,付涧跟着凡岐往前走了几步,一望无际的沙漠显得十分荒芜,风速如此大,以至于就算周边留下了血迹亦或是打斗挣扎留下的痕迹,也会在顷刻间被沙尘掩埋。 基地大门之外尘沙飞扬,红得刺目的一轮晕阳斜斜挂在昏黄色的混沌天幕中,在半污染物化形态下的付涧丝毫不受恶劣环境的影响,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被细密的质地坚硬的鳞片护佑住。 付涧现如今像是被污染物完全控制的巨蟒,眼瞳细长竖起,带着点冷血动物特有的冷漠,不动声色地蛰伏着等待最好的攻击时机。 她既不说话也不再做出具有威胁性的举动,凡岐稍微一想就知道付涧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这道想法才粗粗掠过,一道不成型的影子凭空出现在付涧身边——是窦寻。 不,准确来说,“窦寻”只是被它借用的身份之一,那张皮囊恐怕也是它捏造出来的,一百多年前的人类基地,它是让人闻之色变的蓼气,联邦财团欲盖弥彰打算用“菌潮”的名义糊弄民众的也是它,精神网也是它。 这么多年,无论人们对它的称呼如何发生变化,在每一个光线洒不到的幽暗角落都有它的身影。人类繁衍生息,它却始终萦绕在人们头顶,是禁锢着猎物脖颈却久久不落下去的利剑,更是如附骨之疽般不消不散的幽灵。 虚影逐渐凝聚成实体,依次勾勒出衣摆、身体, 最后才是面庞,它幻化出的脸和真正的人类没有不同,面容清俊,相较之下可以说是非常好看的范畴。 “凡岐,好久不见。” 这是它自那天在“镜屋”离开后,再次见到凡岐时说的第一句话。 它顶着暴食者的脸,语气颇为温和地同她打招呼,如果不是每次见面的交锋凡岐都还历历在目,恐怕这一幕乍一看去更像是许久不见面的友人再一次会面。 谁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这个时间,再次与它相见,谈尧几乎是瞬间就回忆起薛潮不成样子的遗体——最好的收殓师也不能让她恢复原样。她放在身侧的那只手陡然收紧,呼吸也不可控制地急促起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或许是用来概括她们眼下心情的最好形容词,凡岐面色沉下,这时候见到它无异于无意间踩到肮脏的蟑螂,叫人膈应厌烦。但在注意到谈尧那边的异样后,她微微正色,“谈尧。” 被叫了一声名字,谈尧慢慢从唇间突出一个模糊的应声,只是身上依旧紧绷应激着,但下意识地往凡岐身边走近了一点,她怕自己在仇恨的催动下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但有凡岐在身边,她有信心凡岐可以及时阻拦下自己。 室外的风速很快,悬在天边的那团太阳看起来模糊得仿佛镀了层毛边,温度堪比正在熔化的铁水,恨不得把底下的所有人晒成一具人干。 不断有热腾腾的黄沙往凡岐的护目镜上蒙,十分遮挡视线,谈尧见状,在她的护目镜外设了一个小小的隔断圈,得到了凡岐的一句谢谢。 而对于“它”的问候,凡岐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递过去。 “它”站在热烈的炙阳下,已经不屑于为了伪装成人类穿着和他人一样用来保护皮肤的防护服,影子被光线拉得瘦而长,各自立于泾渭分明的两端,所代表的立场有目共见。 仿佛没看见凡岐的漠视和故意冷待,“它”丝毫不在意,循循善诱地继续道:“别如此笃定地把我拒之门外,凡岐,虽然世界树为你解答了许多困惑,但它毕竟是“你”的化身,世界树即便可以忠实记录发生在人类基地的一切,关于联邦你还是一无所知,不是吗?” 它的话不无道理,到现在,凡岐得到的信息只限于人类基地这个范畴内,很有限,当初实验体把本体寄生在了那棵树里,由此孕育出凡岐的躯体和心脏,那颗心脏很可能就是本体的化身。 但对于第一批“移居”到联邦的那些人,以及后来在他们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凡岐对此仍是一头雾水,但她隐约察觉出,她离真相不远了。 就像是被刻意隐藏在深海的巨大冰山,凡岐领教过冒出水面的那部分,现在终于可以接触、触碰到最核心的底层。 于是在谈尧的注视下,凡岐神色有所松动,但依旧是保持着戒备抵触的姿态,抱臂看向等待她开口的精神网,“问什么都可以?” “它”当然不会夸下海口地直接答应,好像直白地讲话会死掉一样,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道:“或许你可以试着问我。” 凡岐:“你怎么没死?” 或许站在这里等待她提问的换一个人,她说不定都会出于人道主义精神,遣词造句说得再委婉一点。 但对方是“它”,于是本来就不多的礼貌烟消云散。 凡岐微微偏了下头,语气也淡淡,从神情看是真的很苦恼,实际上她也是真真切切地想不通,并无故意挖苦诅咒的意思。那天她明明在“它”身上附着了一丁点高活性的金属,数量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她的本意是可以通过附着的物质来监控“它”的动向,但后来她又后悔了,精神网生性谨慎多疑,一时没有发现被跟踪也是可能的,与其担心会不会被它发现,不如趁机引爆附着物来试探一下它的生命限值是不是和她想象中那样高。 于是凡岐秉持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干脆利用附着物吸引了联邦的大量金属铯,这种元素轻轻触碰一下就会释放出剧烈的热能。 对金属物质具象化的操控凡岐可以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足量的铯金属促使其内部发生碰撞,爆炸会释放出大量的能量。 凡岐可以肯定这场出其不意的袭击成功了,后来得到的消息也印证了精神网确实因此受到了重挫。 按照常理讲,它当时依附的明明是属于人类的凡胎□□,近距离发生的瞬时爆炸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完整的肢体都不可能留下。 精神网是有强大的修复自愈能力,但从与它交过几次手的经验来看,虽然它的自愈能力远远超出普通的污染物几十倍,但也不可能无所倚仗地凭空把一堆模糊血肉拼凑成一具完整无暇的躯干。 问题便是出在这里——为什么,它现在仍以暴食者的躯体为容器。 带着疑问,凡岐若有所思地用目光打量着它,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任何伤痕,白皙如初,她之前在人类基地禁闭室为了达到羞辱效果而故意给它绞断的一截头发也生长了出来。 容易博得别人好感的俊秀面容搭配它可以以假乱真的模仿而来的彬彬有礼,那让它看起来像是真正的人类。 这看似冒犯实则真诚求知的问题一经她抛出,就连精神网都沉默了一会, “……”谈尧和凡岐相处的时间不多,虽说大概对她直截了当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有所了解,但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哽了一下,随即颈背卸了一点紧绷的劲儿,目光钉在它身上。 “我想我多了一点运气。”面对两人的目光逼视,它语速缓慢地回答说。 凡岐微扬起眉,对于这个答案,她不是很满意,她一向不相信这种貌似是带有侥幸性质的运气,在她眼里,所谓的运气不过是处处留心苦心钻营而得到的一个次结果,那是靠主观努力和不断的汲汲求生所开凿下来的一条幽仄但有用的退路。 慢慢敛去还算平和的神色,凡岐那张鲜少会露出笑意的脸便变得更加冷肃,她能感觉到,它在撒谎,往好的方面想,那句只凭运气也是半真半假。 这其中或许有运气的成分,但凡岐很清楚它是怎样谨慎到步步为营的性格,正因为它不止一次从和人类的交锋中得到教训,所以这次能够逃出生天,它所凭借的一定还有其他助力,亦或是留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后路。 在人类基地的时候凡岐刻意地试探过它,在彼此的一次次交锋中得出了精神网不能离开联邦太久否则力量会愈来愈弱的结论。直到现在,凡岐始终推测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她曾怀疑过联邦实际上是它的巢穴,联邦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安全祥和。 但它逃回联邦后,也仅仅是在联邦外围几乎无人涉足的森林一带活动栖息,而人类活动较为频繁的几处区域并没有表现出有精神网寄生的异样。 见凡岐始终沉默不言,谈尧其实还有点搞不清事情的发展态势,在那次的“镜屋转移”中,她没有和凡岐她们一起,只从梅莉那里听说凡岐在精神网身上留了东西用来追踪。 那段时间她因为薛潮死亡的噩耗始终走不出来,直到现在她都搞不清楚究竟是如何在那种状态下操持完了葬礼,那天之后,她每天的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分不清昼夜,闭上眼经常会做梦。 梦里她总是和年幼时期的薛潮吵架顶嘴,也就是在梦里,那些本该淡忘掉的回忆忽然就绽放出了原有的浓墨重彩,谈尧愕然发现,现在的她就是小时候薛潮的翻版。 她以为她早已放下这段童年时期无垢的牵绊,实则她和薛潮两个人都活成了彼此最初的模样。 她们是一道圆圈的两个彼此相对的点,十几年后兜兜转转又戏剧般的有了时空上的重合交叠,只是因为她们差了那么一点运气,最后还是徒留遗憾。 想到这里,谈尧不禁偏头看了她好几眼,凡岐是既幸运又不幸运的人。 凡岐看不到谈尧在心里对她的评价,还在想有关精神网的事。 难道和她理解的不同,它的弱点并不是这具人类躯体?是因为她下意识地从人类生理系统出发,理所当然地认为心脏才是它的软肋…… 这就又和当时在人类基地的猜测相悖了,对死亡的恐惧、下意识的排斥,以及面对生的渴望,这是一种难以掩饰的生物本能——精神网也不例外。 凡岐想,它在面对极有可能威胁到它生存的外部施加的危险时,那份恐惧和微不可见的退缩是有目共睹的,这具被它偷来的暴食者的身体,于它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但重要不等于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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