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竹声欢快地在天穹下吟唱,每户门前都挂起一只红灯笼,与天上的星星一起,点染了来年的期许与憧憬。 长乐山终年银装素裹的白冷世界里,在天枢十三年的最后一抹暮色中点燃了一盏通红的龙形彩灯。 阴怀江站在屋檐下抬头凝视着刚刚挂上不久的这只“新鲜出炉”的伙计,灿烂的红色映在他眼里仿佛盛满了揉碎的星星。 “真难看。”阴怀江嘴上嫌弃地嘀咕,可是眉梢眼角微微挑起的笑却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至于吗?”半开的门里探出个脑袋,白之际好笑地看着他,“不就是心上人亲手做的吗,看了一天了。” 阴怀江嗤笑一声,凉凉的目光斜睨着他,却又掩不住那份得意洋洋:“不是什么心上人,是爱人。” 这话说得白之际哑口无言,一时愣住,他看着阴怀江的眼睛里闪着意味深长的光。 还未进门,屋子里暖洋洋的气息已经扑了上来。 “阴大哥,咳咳,白剑长,快来!咳咳咳,就等你们……咳咳……了……咳……”一阵突兀的咳嗽声将屋里的热气推出门外。 “臭小子,你站门口吹什么风?快过来!”赵乾坤麻利地将不省心的儿子扯开,尽管嘴里一直喋喋不休,却还是细致地为他披上了厚实的毛绒披肩。 赵思尧站在原地随着他爹摆布,软绒的披肩一搭上,刚落在身上的冷气瞬间被驱散,他苍白瘦削的脸也染上一抹暖色。 阴怀江刚跨进门就瞧见被裹得像只大熊的人,大熊还喜气洋洋地朝他傻笑。 阴怀江沉默片刻后平静地说了一句:“多穿点好。” 赵乾坤赞同地点头,下一秒被阴怀江扬起的冷风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也多穿点。”他对着那个风流潇洒的背影喊。 阴怀江对身后的声音置之不理,他一条龙哪里会怕冷? 还没等他走出几步,眼睛陡然亮上三分,一片醉人的红匆匆迎上他。 “山月……”阴怀江刚刚唤出声,肩上陡然一暖。 “天凉,当心伤寒。”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人肩窝里,阴怀江忍不住心尖痒痒。 涂山月仔细将大氅拢了拢,两指一挑给阴怀江系了个蝴蝶系。 阴怀江觉得稀奇,手指顺着红色蝴蝶描摹了一番,心里喜欢得紧。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抓起涂山月的手将人往外带。 “跟我来。”阴怀江语气轻快,仿佛要带着人去享受什么世间极乐。 两道红影快速从白之际眼前晃过,白之际疑惑地扬声问:“你们俩不吃饭了?去哪儿啊?” “年糕可不给你俩留啊!” 阴怀江倒是没带人去什么稀奇的地方,他特意拉着涂山月出来是想让他尝尝一样东西。 “酒?”涂山月讶然,接过阴怀江递来的酒坛子,凑到鼻尖嗅了嗅。 不似寻常酒味,闻起来带了股雪中冷梅的清冽。 “什么酒?”涂山月问。 阴怀江没有立即回答反而让他先尝尝。 涂山月不疑有他,仰头饮了一口。 “什么味道?”阴怀江好奇地问。 涂山月看着他反问:“你之前喝这酒的时候是什么味道?” “我吗?”阴怀江想了想 “无滋无味,比之白水还不如。” “不过现在嘛......” 涂山月:“现在?” 阴怀江揭开酒塞,也举坛饮了一口,目光始终未离涂山月,心底亦是满满的涂山月。 阴怀江:“现在则比蜜糖还甜。” 砰地一声,天空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白之际三人捧着年糕跑到门口看。 烟花璀璨,星月辉煌,天下太平。 没有人知道,有一对恋人正在烟花下拥吻。 绚丽耀目的五彩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就连平日里见不得光的街头暗巷都染上了明亮的光。 东市梁柳巷,一位老妇人步履匆匆疾走在繁华喧闹的街头,她手里提着一盏喜庆的虎头灯,脸上却愁云遮盖。 老妇人眼睛不好,慌忙之间撞到了一个红衣女子,那女子也是步态仓促,两人皆未回头,晃眼间就消失在人潮之中。 “狗儿……狗儿……我的孙儿……你在哪儿……” 空荡的暗巷里响起一声又一声嘶吼,老妇人提着虎头灯出现在一处极偏僻的巷尾。 烟花谢幕后的浓浊白烟涌入巷道,将两边狭窄的墙挤在一起,一只黑猫突然窜了出来,绿幽幽的兽瞳死死盯着老妇人。 老妇婻諷人蹒跚着上前,她的声音在颤:“猫儿,猫儿,你看见我的狗儿了吗?” 老妇人一步步上前,黑猫一步步后退,突然,一只虎头鞋突兀地掉了下来。 老妇人眼睛一亮,“狗儿!”她大声喊着,飞快跑进了那条白烟倾盖的昏暗巷道。 黑猫嘶鸣了一声,跳上墙头后消失不见。 巷道里漆黑一片,冷风飕飕,老妇人眼睛不好,在曲折狭窄的巷道里只能摸索着前行,但即使如此,她的脚步依然很快,手里紧紧握着的虎头鞋跟着她蹒跚的步子摇晃。 黑线缝制的老虎眼睛不知何时沾上了两行红色的污迹,晃眼一看,竟像是流出了血泪。 巷道不长,老妇人很快便走到了底,她借着虎头灯上浑浊的光,看见了在角落里的一个人。 看不清脸,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那人背对着她,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是在吃什么东西。 老妇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声:“你看见我的孙儿了吗?” 黑影猛地顿住,空气中窸窸窣窣的咀嚼声也骤然停止。 “我的孙儿叫狗儿,看烟花的时候人太多,他走丢了,我正在找他,”老妇人眼眶湿润,语气焦灼,“你看,这是我孙儿穿的,我给他缝的鞋。” 老妇人将虎头鞋递过去,声音颤颤巍巍:“你看见他了吗?” “狗儿?”黑影突然出声,是一道娇媚的女音。 “是是,狗儿,他叫狗儿。”老妇人神情激动,“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知道他在哪里,”那道女声温柔极了,像披着糖的砒霜,一步步引诱着来人,“你过来,我告诉你他在哪儿。” “好好,我过来,我过来,”老妇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的狗儿在……”
第七十九章 感情演着生离死别的人是你啊 声音戛然而止,一只白骨一样的枯手从她的胸口穿过,老妇人怔怔望着他,死不瞑目。 黑影慢慢抬起脸,俊秀清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 他张了张嘴,贴在老妇人的耳边上,声音温柔:“你的狗儿在我的肚子里呢。” “砰!”天上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明艳夺目的彩光将黑暗照亮。 一条昏暗巷道里,唯一的一盏灯熄灭了,只留下一只带血的虎头鞋。 一个月后,长乐山,凛冬已过,万物复苏,长乐山上终年染雪的枫树林中,一株新芽奇迹般的冒出了头。 阴怀江踩着薄薄一层雪,视野里白茫茫一片,空茫的天与空茫的地融为一体,他和涂山月行走于这方纯白世界,如同两个游离凡尘的魂魄,在历经艰难后终于在世界的终点相依。 这是阴怀江曾经许给涂山月的诺言,如果凃菇山的红枫林是涂山月曾经心里唯一的净土,那阴怀江现在想要将长乐山上的这片红枫林送给他,成为他往后的心之归属。 “山月,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吗?”阴怀江伸手摘下一片叶子,他的声音在冷峭的风里也透着柔软,“长乐山也有一片红枫林。” 涂山月当然记得阴怀江的话,那日凃菇山上的情景此时回想仍然历历在目,他似乎都还能听见当日自己震如擂鼓的心跳,那是他的掌中红霞,那是他的心上人。 “我将它送给你好不好?”阴怀江嘴里问着,手上却是已经将那片火红的叶子交到了涂山月的手中。 他说:“长乐山是我的家,现在也是你的家。” 涂山月握着红枫,手上的温度将叶子上薄薄沾染的雪融掉,沁凉的雪水从掌心一路流过,一直流到了他心尖上,变成了滋养他荒芜灵台的琼露甘泉。 他轻轻拥住阴怀江,低声喃喃:“谢谢你,阿江。” “你看过太阳刚升起时的模样吗?”阴怀江微凉的下巴轻轻抵着涂山月的颈窝,朗润的声音里带着点诱人的绵软。 涂山月低头看他,两人清浅的呼吸在视线交汇中逐渐变得浓腻黏稠。 阴怀江难以自抑地又凑近了些,在那瓣浅红的唇上落下了一个湿润的吻。 涂山月的耳朵一下子变得通红,环在阴怀江劲瘦腰肢上的手慢慢箍紧。 “阿江,阿江。”涂山月低声喟叹,血色的眼瞳中一片迷离颓靡。 霞光从雪山皑皑中显露,一黑一红两个身影互相依偎着,直至世界的尽头。 等两人自长乐山巅返回“闲人居”时,已然时至晌午,可“闲人居”里却不似往日一样飘出袅袅炊烟,既无嬉笑怒骂之声,亦无舞枪弄剑之响,清清冷冷,倒像是遭了贼。 可试问这普天之下又有哪个贼人敢擅闯长乐山?来“闲人居”的也的确不是什么贼人,而是碎星阁的一个小弟子。 阴怀江甫一踏入房门,便嗅到了一股血腥味,正堂上站了一个人,脸不认识,可那身衣服却眼熟。 阴怀江淡淡扫过一眼后,看向了白之际,白之际摇了摇头,示意他坐下来听。 涂山月比阴怀江晚几步进门,那小弟子一见他,便兴奋地蹦起三丈高。 “涂师叔!涂师叔!”小弟子高声叫嚷。 涂山月步伐稍滞,他下意识地去寻阴怀江,血红色的眼眸中藏着几丝无措。 “方青山,不得无礼。”赵思尧板着脸,神情不悦。 少年人那双明艳的眼睛瞬时灰暗下来,像一头委屈的小狼一样耷拉下耳朵。 “师父,弟子知错了,”他对着赵思尧拱手行礼,紧接着又转动腰身,极为恭敬地朝着涂山月深深作揖,“弟子方青山,见过涂师叔。” 赵思尧的徒弟?阴怀江心生诧异,他从何处拐了这么一只小狼? 方青山似乎带有胡人的血统,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左耳上悬挂着绿色耳坠子,还有用素色绸带系于脑后的黑色卷发。 涂山月对“师叔”这一称谓感到新奇,从前都是赵思尧跟在他身后“师兄师兄”地叫唤,现在赵思尧竟然也能被人唤作师父了,这时他才惊觉,原来时间早就已经在他不经意的时候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距离。 “师兄?”赵思尧见涂山月一直不说话,心里难免疑惑。 “什么?”涂山月抬头看向他。 赵思尧无奈,只得将自己方才的话重复一遍:“青山原本是我一次下山历练时结识的小娃娃,我当日许诺于他,若有朝一日他能来碎星阁寻到我,我便收他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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