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隔壁老陈拽住燕祈的衣角就打算往里面冲,“这等为民除害的机会,还需要犹豫吗?大师,我们快点进去吧。” “你的直播设备能用吗?”燕祈没急着进去,他说:“不需要用它直播,开着录个视频就可以,最好能自动调整机位。” “完全没问题。”隔壁老陈拿出包里的微型无人机,开机后红光一闪,无人机自动在他们身边环绕录制,隔壁老陈颇为自豪的说:“这套设备花了我小三十万,人工智能自动联网,别说录制个视频,它甚至可以自动打开咸鱼直播。” 燕祈:“……” 突然想到自己那台刷个网页都卡的二手机。 “进去后不管发生什么事,第一时间跟紧我。”燕祈从口袋里掏出几根头发,示意隔壁老陈将无人机递过来,他低眉将发丝拴在无人机上:“别弄丢了。” “好。”隔壁老陈小心翼翼道:“这头发难道……”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燕祈说。 笑话,难道他还要告诉隔壁老陈,这是他忍受胆小鬼的鬼哭狼嚎,硬生生从那稀疏发顶上薅下来的吗? 拎起棒球棍,燕祈深吸一口气,示意隔壁老陈跟上,步伐呈一条直线,再次光临这家精神病院。 越过那堆满灰尘的大门,隔壁老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紧接着一阵困意袭来,他晕了过去。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隔壁老陈是被人摇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身上还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 下意识望向有光的方向,同样身穿病号服的燕祈正收起棒球棍,难得朝他开了个玩笑:“你醒了,我们已经穿越了。” “卧槽!”隔壁老陈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下意识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差点疼出眼泪:“这是什么回事?” “嘘,不要声张。”燕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那个杀人犯现在就藏在这里,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好装成一个正常人。” “太不可思议了……”隔壁老陈缓缓捂住嘴,只觉得世界观被颠覆了。 他忍不住打量起周遭,这是一个四人间病房,除开他们两人,剩下两个病人分别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人。老爷子正站在窗台给盆栽浇水,看起来十分悠闲。年轻人把自己死死捂在被子里,棉被拱成一个小山丘,颇有几分装死的风采。 “你可以把这一切理解为平行世界,或者做梦也可以。”燕祈压低声音说,“还有,不要叫我大师。” 隔壁老陈从善如流:“好的,大佬。” 作为头部主播,隔壁老陈显然接受能力极强,此刻已经适应自己的身份。 他甚至主动朝老人打招呼:“大爷,您吃了吗?” 大爷回头瞪了他一眼,倒是难得的口嫌体正直:“我床头柜上有水果,饿了自己去拿。” 眼见着那盆栽快被浇成水生植物,大爷这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路过年轻人的床位时没忍住叹了口气,安慰道:“小赵,多大点事,你得学会看开。” 大爷的床位就在隔壁老陈对面,捞起床头柜上切好的水果,隔壁老陈拿起不锈钢钢叉,一块块叉起往嘴里送。 他留了个心眼,见燕祈没阻止才吞了下去。 甜甜脆脆的,还挺好吃。 燕祈默默留意周围,按理说精神病院的餐具都是特制的,别说是这种钢叉,就算是塑料的也不应该存在于一个病人手里。大部分精神病院管理的比高中还要严格,国外的精神病院甚至上厕所都会被专人盯着。 眼前的老人甚至有闲情逸致浇花。 燕祈心想,这里管理的简直比养老院还要松懈。 “你们两个是怎么进来的?”老人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看你们俩面生,是第一次来这里住院治疗吧?” 燕祈敏锐注意到他手腕处的疤痕,那是割腕导致的。不过看得出来时隔久远,痕迹并不算新鲜。 他撒谎撒的面不改色:“我是江大的学生,论文被导师抢了一作,抑郁症发作就进来了。” 见到是学生,大爷瞬间松弛不少。 大爷缓缓回到病床前,没忍住打量起一旁干饭的隔壁老陈:“他也是江大的学生?” 燕祈从容一笑:“他留级五年,所以长得比较着急。” “您看起来很正常,为什么也会住院治疗?”没等老人继续发问,燕祈将问题抛给对方。 这句话像是引起大爷的什么往事,老人半晌没说话。 “我也觉得我没病。”老人往床上一躺,就跟找到同道中人似的:“不过我那对儿女总说我病了,还要把我送去什么养老院。笑话,老子又没老,去什么养老院。” “正好我跟这家医院的院长认识,早年他办的这家医院风评确实一般,不过这两年口碑倒是越来越好,听我那些牌友说在这里住着不错,所以我也来了。” “住在这里挺好的,看不见那两个倒霉东西,眼不见心不烦。” 燕祈敏锐抓住其中的字眼。 “早年?这家精神病院翻新过吗?” “是啊,你们这些学生可能不知道吧。”老人咬了口苹果,说:“这家医院倒闭过一次,后来不知怎么又重新开张了,而且越办越好。在这里住着确实不错,每天什么都不用想,睡觉都是轻飘飘的,有种上瘾的滋味。” 大爷说着说着,目光忍不住望向窗外:“反正我在家住着也是一个人,对那两个小畜生来说我这把老骨头就是他们的拖累。还不如住在这里热闹……” 燕祈正想说什么,目光却猝不及防地触碰病床前贴着的那张床头卡。 病人苏瑞明,患有妄想症。 苏瑞明,三年前那场杀人案的十三位死者之一。 眼前的老人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想问的话突然梗在喉头,一时间燕祈居然不知道该继续问什么。 隔壁老陈吃了个半饱,听到老人的话没忍住开口:“再怎么说,这就是一家普通的精神病院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应他的是那个年轻人,年轻人直愣愣地从走到老人身边,他似乎是饿了,捞了颗梨便一口啃了下去,嘴里还在喃喃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家精神病院和其他的不一样……” 燕祈没忍住挑起眉头。 引起他注意的原因不是别的,赫然是眼前这位年轻人的长相。 肉眼来看,这人全身上下算是没一块好肉,从小臂到胸口再到脸,大大小小全是刀伤,有的伤口已经成为陈年疤痕,有的明显是最近割的,包裹伤口的纱布上隐隐透着殷红。 周围甚至散发一股臭味。 看来这位大兄弟有很明显的自残倾向。 见两人不说话,老人介绍起这位勇敢的年轻人:“这位是小赵,和你们一样也是大学生。小赵其实前阵子已经痊愈出院了,不过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病情突然复发,现在重新回来接受治疗。” 老人说:“他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孩子。” 听到老人的话,燕祈和隔壁老陈默契地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见浓浓的怀疑。 小赵三口啃完一颗梨,将果核丢进垃圾桶里,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凝睇自己遍布疤痕的手,“在外面任何地方,只要看见刀我就忍不住往自己身上划,想把自己全身的肉都割掉……” 他看向燕祈。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做一个正常人。”
第6章 燕祈站在洗漱台前,任由自来水汩汩地往下流。 隔壁老陈跟在他身旁,喃喃道:“这精神病院看起来也太正常了。” “就是因为太正常。”燕祈擦干自己的手,说:“所以才显得不正常。” 见隔壁老陈一脸不解,燕祈抬眸看向他,突然道:“你对危险总是保持警惕,觉得事情出错时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自己的思维趋于破碎,总是不相信别人的用意。”* 隔壁老陈震惊道:“大佬,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好、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燕祈不置可否。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这是达沃斯认知偏差评定量表里的条目,一共42条。从一分到七分,分别是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 “任何一家精神病院,都是靠各种量表来检测你的精神状态。”燕祈话锋一转,看向走廊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标准的像是有人用尺子一张张嘴量了过去:“除了这里。” “你说的没错。” 小赵,也就是把自己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赵元从病房走了过来,一瘸一拐地朝燕祈打招呼:“苏老爷子让我来找你们,没想到你们居然在这里。” 他憨厚地挠了挠头:“据我所知,来到这里的每一个病人都没有做过量表,也没有服用药物。” 隔壁老陈忍不住好奇:“那你们靠什么治疗?” 赵元不太确定道:“靠自觉?” 眉头皱成内八,赵元痛苦思考着,给出一个迷惑的答案:“我们好像住在这里,就自然而然地……痊愈了。” 隔壁老陈下意识想反驳,但一想到连穿越这么离谱的事都发生了,他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否认。 “那你们这里不就是诈骗吗?” 燕祈抱胸靠墙,挡住赵元的路,控诉道:“我们可是奔着这里的口碑来住院治疗的,现在居然告诉我们这所精神病院抠门到不给患者发药。” 燕祈耸肩,作无奈状:“还说什么要靠自觉,你当我们是幼儿园没毕业吗?” 赵元被燕祈激的脸红,他下意识反驳道:“可、可事实就是这样啊。不信我带你们去找院长!” 燕祈早就等着他这句话。 左手抵住下巴,燕祈装作狐疑地点了点头,示意赵元前面带路。 院长办公室离他们不远,赵元站在门前踌躇,正在他犹豫不决要不要敲门的时候,屋内突然传来争吵声。 赵元明显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推门而入,结果手还没抬起来,就被燕祈一把拽到身后,隔壁老陈眼疾手快地捂住赵元的嘴,配合燕祈悄然打开一条门缝,两人光明正大地在外面偷听。 燕祈压低视线,透过门缝往里面望去。 幸运的是,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将屋内的一切览尽。 屋内,田院长跪在地板上,一片一片拾起陶瓷碎片,心疼道:“这可是二百年前的古董啊,你下手可真狠。” 男人站在他面前,斥声道:“你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田院长动作一顿,却还是小心捡起碎片,避免那锋利的边缘划伤自己的皮肤。 虽然面上看不出多少悲恸,但他还是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杀一人而救万人,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知道我每天看到那些痛苦的精神病人,我心里有多难受吗?他们对我来说就像是家人一样重要,如果不能拯救他们,我当这个院长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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