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为的,就是想让你不受制于仇恨,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柳北如。” 那个倚竹吹箫,遗世独立的柳北如。 气氛忽地安静了下来,似乎连风都不再走动,两人静默而立,半晌都没人再说话。 柳北如似乎一切如常,只有轻微抖动的那只手出卖了他。 片刻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向姒荼的目光里是不易察觉的复杂: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姒荼垂下眼,拂了拂袖口处的褶皱,声音很轻:“阿娘厌恶那些复杂肮脏的争斗,我亦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次秘宝一事结束后,我想,我与王爷便不会再见了。” 他似是自嘲地笑了笑:“你我姑且算是师徒一场,此事虽有负阿娘所托,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王爷也有权利知晓一二。” 说到底,阿娘不过是个被卷入权利斗争漩涡的牺牲品罢了。虽说仇人身居高位,但他自知晓真相以来,并非没想过报仇雪恨,可惜思量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是不恨了,他那样一个明艳鲜活、快乐爽朗的阿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逝在了这一场荒凉的争斗中,他怎么可能不恨。 可这世上,却还有更多的人要活。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外患已至,便不可再挑起内忧。那个人的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关系着无数人的命运。 说他懦弱也好,伪善也罢,他都无法下手了。 只可惜,阿娘至死都想守护的那个清风月朗的柳公子,再也回不去了。 柳北如亲手,将其一点点抹杀了。 姒荼语气很淡:“希望你明白,我现在将真相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在这个时机上报仇添乱的。阿娘一向厌倦无休无止的争斗,希望你,别让她成为挑起灾祸的缘由。” “你已经辜负她一次了,别再辜负第二次。” 风不再停滞,任性吹拂而过,院子里横七竖八的野草发出簌簌的声响,乱而无章。 柳北如静默在那里,像是化成了一座只会呼吸的雕像。 很久很久,他才开了口,声音沙哑难听:“好。” 白云观里的钟声响起,厚重而古朴,仿佛能穿越重重叠叠的时光,看到琼花山上那个抚掌大笑的美丽姑娘。 只可惜,斯人已逝,故人不再。
第85章 胆敢勾引本家主 河岸边。 傍晚时分, 紫绛色的山头被落日镀上一层金色,乳色薄雾在河面流动,岸边草木丰茂, 正被几匹健硕的马儿愉快低头享用着, 鬃毛被路过的微风吹拂, 一派悠然之景。 “姓洛的!你又故意吓跑我的鱼!” “哪有, 不要睁着眼睛乱说好不好, 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回话的人声音里明显带了点坏笑, 非常不要脸地倒打一耙:“本少主还没怪你捕鱼的技术不好,把这片的鱼都吓跑了呢。” 楼砚星何时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的脸都鼓起来了,丢下手里用来叉鱼的家伙事儿撸起胳膊就要去揍他。 两人你追我闪闹成一团, 将本就不甚清楚的河水搅得愈发浑浊。 另一边。 乒乒乓乓地打斗声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 不仅不停歇, 还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姒荼坐在温暖的火堆旁, 在秋风的吹拂下默默揣紧了手,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露出点欲言又止的好笑来:“那什么, 我.......是不是就不该把这几人聚起来?” 当童心未泯的洛少主遇上精力旺盛又活泼好动的楼砚星, 当痴迷武道的白帮主遇上了胜负欲和武功一样高强的沈女侠,场面不是一般的混乱。 堪称恐怖级别的热闹现场。 尤其是几人在经过了这几天几乎不眠不休地打马赶路时光后, 熟悉程度和默契程度都噌噌噌上涨了好几个台阶,尤其是沈今念,面对这群武功一流性格豪爽的家伙们,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意味。 天知道这种不用和宗门里的老头儿打交道, 得了空就能有架打的日子,她过的有多快乐! 姒荼看着那边把水花溅得四起的某位洛姓男子, 嫌弃地撇撇嘴:“多大个人了,幼稚。” 楼岸翻烤着火上的食物,闻言看了眼有些无聊、正揪着一块玉佩上的穗穗玩的教主大人,没忍住轻笑一声,十分配合地认同道:“嗯,幼稚。” 不像他家教主大人,从来都是自个儿哄自个儿玩,非常的成熟可靠。 一旁正认真清点物品的楼砚池被两人甜腻腻的氛围突然呼了一脸,呆愣了一下,后又慢吞吞起身,背着手踱着步子去拎自家弟弟的后脖领去了。 说实话,在没亲自见证之前,他是绝对不相信自家师兄能在有了伴侣后变得如此腻歪的。 打死都不信。 但现在甜甜的,也很好。 ...... 姒荼张嘴吃了口楼岸喂的果子,眯眯眼,十分惬意地倒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由于时间紧迫,他们舍弃掉了更为舒适的马车,带足干粮后便直接打马上路,经过车马行的驻点就将劳累过度的马换掉,又继续往前走,中途除了吃饭等事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路,光是劳累过度的马就换了好几批。 这群人也是仗着自己年轻,武功也不错,一个个的身体十分抗造,在经历了三天两夜的颠簸疾行后,仍旧神采奕奕。 尤其是某两位还在河里扑腾的家伙,精力旺盛到可怕。 眼下,一行人也是终于来到了中原与北地的交界处,只要过了这个山峰,就能直接进入北地,距离古墓的所在地也就不远了。 时间上缓和了些,他们商量过后,便准备先在此地休整一晚,等明日再出发,深入北地。 火堆不时发出噼啪炸响声,一片暖意融融里,姒荼被楼岸揽靠在怀中,很是舒坦。 偏偏这人一向闲不住,此时此刻他的身体是清闲了,脑袋却丝毫没停止运转。 果不其然,姒荼安静了还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又挣扎着从楼岸怀里坐直了,拧着眉在衣襟下掏吧掏吧拿出张纸来。 是一封信,更准确的来说,是一封由柳北如亲笔写的信。 于两日前的一处城镇里被其部下交到了姒荼的手中。 那时姒荼等人正忙着赶路,收到后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再次踏上行程,没细细思量。 眼下终于得了空闲,为避免有什么遗漏之处,姒荼便将其再次翻出来读了一遍。 信中未提其它,只说为了公平起见,由他主动送给姒荼一个金陵台都不知道的情报。像是为了偿还那日突然告知的真相。 不知是不是刻意所为,信上的那句“金陵台都无从知晓”笔墨浓重,字迹的大小也颇为可观,在一众清雅隽秀的字迹里十分显眼,像是被用心描摹了数遍后的结果,让人无语凝噎。 当然,无语凝噎的只是姒荼,阴阳怪气的却是另有其人。 眼下见姒荼再次拿出了那封信,楼岸温和的笑意瞬间消失,唇角上翘的弧度也被迅速拉平。 在火星噼啪声中,一道怨气十足的冷哼声婉转地飘进了姒荼的耳朵里。 还不等姒荼做出什么反应,某人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不少信件,霸气而不失优雅地将其拍在了姒荼的怀里,恰到好处地覆盖了那张纸,也完美遮住了“金陵台都无从知晓”几个大字。 姒荼抬眼看去,正巧撞入了楼岸冷酷却骄矜的眼神中。 “金陵台针对古墓背景,最近新调查出的东西。”他道。 在姒荼眼中,某位金陵台主此刻像极了只仰着脑袋的大猫,浑身上下写满了求夸奖这三个大字。满手的信件更是在传达“我能给你更好的”这一关键信息。 这该死的胜负欲。 姒荼轻轻扯了扯唇角,忍下了抱着楼岸脑袋乱揉一通的危险想法。 呵,男人。 胆敢勾引本家主。 ...... 玩闹归玩闹,两人还是就着手里的情报整理起了思路。 柳北如那边给出的情报上,直接点明了古墓中的秘宝为何。 不同于江湖众人一贯猜想的灵丹妙药、功法秘籍,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座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三十三离境天秘宝里,有的只是书。 数不清的书。 但,却不是一般的书册典籍。 当年高祖起义,彻底推翻了前朝统治,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前朝在覆灭之际,不甘心就此消失在历史的浩渺长河中,在高祖命人放火烧宫的前夕,偷偷让最后一批心腹,带着能留下的典籍书册文物瑰宝一路北上,想要将其留给王朝后人,以待来日复朝之期。 可惜那几年流寇盛行,之前的皇宫文物在路上就被劫掠一空,只剩下那些被目不识丁的流寇瞧不上的书册典籍得以运至三十三离境天。活下来的心腹一路上见多了世态炎凉,历尽了艰难坎坷,早已不再天真。 他们知晓这复朝一事何其渺茫,也明白手中书册之珍贵,他们既不愿意将其上交给灭国的仇人,也不愿意让其在未来的某一天落入邻近此地的北狄人手中,商量再三后,便决定将这蕴含了上一个时代无数匠人心血与精华的典籍深深掩埋起来。 可旧朝已灭,新朝已立,无数人都在追捕他们,找一个可靠之地何其困难。这群心腹思量数日后,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那就是正巧位于北地三十三离境天一带的,武梦将军的坟墓。 这位武梦将军一生戎马,抗击北狄,立下了赫赫战功,当得上一句人尽皆知的大英雄名号。他们若将东西藏在那里,一则不容易被人找到,二则能够保证其完整性,最重要的是,无人敢冒犯战神陵寝,实在是个绝佳的位置。 事情很顺利,使命完成后,那群心腹也都安心地闭了眼,自绝在了墓中,给王朝殉了葬。 ...... 心腹不知道的是,武梦将军之死却是另有疑云。 当年武梦将军战功赫赫,却是功高盖主,在如期完成了击退北狄人,换来数十年安定后,便被当时的皇帝卸了兵权,告老还乡。 若是如此倒也还算美满,偏偏皇帝疑心过重,身边又有奸佞挑拨,总觉得不够安心,仿佛是放虎归山,便差人前往北地,十分草率荒谬地赐了武梦将军毒酒一杯,表示在其死后,圣上就能安心了,还会善待其家人,让他们加官进爵。 武梦将军深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也早早预料到了自己的未来,是以提前做好了打算。 其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身后老老小小一大家子的亲眷,便将其毕生所得之物,包括金银珠宝等一切物什放入了自己的陵寝,给亲眷们做个保障,以防来日帝王的翻脸无情。又为了防止有流寇盗宝,便弄来了四件信物,分别交由四位靠得住的亲眷保管。 谁知朝代变迁,时移事异,后人兜兜转转间都变了个模样,那些信物也不知不觉到了江湖上。便成了开启秘宝的四大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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