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再次从明闻的世界里消失后,他的心猛然一空。 明闻按住心口,空洞的心脏,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涌了出来。 ……那是他最后一段,被封存的记忆。 —— 雨夜,黑日,两道身影,挡在城市之前。 宋斐时膝盖砸进一片水洼,溅起的水花染脏了他的黑衬衫,上面晕着大块的血渍。杨曦晓仰起被雨水浸湿的脸庞,血迹从她的嘴角滚出。 黑日之上,银发金瞳的男人俯瞰大地,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漠视两只挣扎的蝼蚁。 如果忽视他身上的伤痕,或许,他真的像一个完美的神明。 一场大战之后,无论是宋斐时,还是杨曦晓,都耗尽了全力,力竭到无法起身。鲜血不断从他们身上流出,连雨水也无法冲走,在他们身下汇成浅洼。 然而,他们的敌人,依然如那轮高悬的太阳,未曾坠地。 那轮太阳,就是悬在他们头颅、悬在这个世界之上的处刑台。 杨曦晓忽然轻声说:“动手吧。” 宋斐时一言不发地抬手,按住了自己胸膛。 心脏的温度,传递到他们的掌心,就像一簇即将破开胸膛,燃尽长夜的火。 宋斐时和杨曦晓对视了一眼,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视——但,下一秒,宋斐时的瞳孔除了杨曦晓,还映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个十七岁的少年,穿着单薄的衣衫,没有打伞,孤零零地穿过席卷黑夜的雨幕,来到了他们身边。 宋斐时神色骤变:“小闻!” 他们明明设置了结界,可以隔绝这个城市,不被任何人感知到,怎么会—— ……等等。 宋斐时想起来了。 从最开始,这个孩子,就是特殊的。 在他年幼时,就已掌握了这个世界的力量。 少年的黑发被雨水浸湿,夜色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却无比明亮,倒映出了城市的万家灯火。 没有询问,他好像已经清楚了一切的因果,一步步上前,挡在他的父母前方,挡在了城市之前。 宋斐时咳出一口血:“小闻,走……快走!” 他想爬起来,杨曦晓也是如此,但此刻,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 巫燃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无端的,这个从刚才起就闭上了眼睛的少年,令他有些不快。 ——实际上,那是一种他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的,如同最残酷真实的自然界,撞见了真正的同类的忌惮与排斥。 而现在,对此毫无察觉的他,只是无动于衷地漠视着少年,并不觉得这只蝼蚁能触碰神明。 下一秒,少年扬起苍白的脸庞,睁开了眼。 他的眸底,燃起璀璨如黄金的炬火。 灿烂辉煌的金色圆环陡然升起,宛若一轮巨大的灿金太阳,照亮了雨夜,照亮了少年苍白而沉静的脸庞。 一线炽烈的光束,于夜色中迸发,一瞬间蒸干了所有雨水,荡空云层,贯穿天穹,直没宇宙星空! 大雨停息,云层散去,一轮皎月降临。 清疏的月光下,巫燃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空洞,他的生机在迅速流失,而他身后的黑色太阳,也急剧收缩,化为一个摇摇欲坠的虫洞。 少年无波无澜的双眼,流下两行血泪。他的身体在崩裂,鲜血混合着之前的雨水,再次湿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就在巫燃即将被虫洞吞噬的前一秒,他的眼瞳第一次燃起了怒火,熊熊燃烧的火焰化为一柄漆黑的长枪,高悬于城市上空,牵引着天穹坠落! 毫不犹豫的,浑身沐血的少年再次上前一步。 横贯天地、破碎万物的漆黑长枪,瞬息贯穿了明闻胸膛,撕裂血肉,将他的心脏皆尽捣碎,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狰狞伤口。 黑色的太阳,直坠而下,异界的神明,被打回了地狱。 乌云笼月,暴雨再次泼洒,寒寂的夜色,少年无声倒下,倒在雨水里,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杨曦晓扑了上去,仅剩无几的治愈力运转到了极致,却无法发挥丝毫作用。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明闻心脏的空洞中溢出,如同一个死亡的诅咒,蔓延至他的全身。 他的气息,在冰冷的雨水里,一点点归于死亡的虚无。 杨曦晓的泪水不断砸落明闻的脸庞,她的表情却一点点变得坚定,被鲜血染得通红的唇微微翕动。 “还有一个办法……” 宋斐时注视着她,眼中尽是柔和。 他说:“让我们陪孩子最后一程吧。” 杨曦晓笑了起来,她轻轻捧起明闻头颅,低垂下身躯,为他挡住落下的雨。 她的鲜血,宋斐时的鲜血,和明闻融合在一起,一道雷鸣轰然划过长夜,那一瞬间的白昼里,杨曦晓的眼眸,亮起了比太阳还要明烈的光。 她轻轻地、自得地说:“看好了,我可是很强的。” 一抹圣洁的光芒,自天而降! 时间回溯! 以仅剩的生命为代价,发动的小范围的,只针对单体的时间回溯。 仅此一次的回溯,让明闻的状态回退了七十五秒,回归了心脏破碎的一秒前。 他的身上,永远留下了那道曾经带给他一次死亡的伤疤,永远不会随着时间而磨灭。 但,他的生命延续了下去,在这一天,在他父母的怀抱里,点点滴滴的生命,从雨水的细流,汇成浅溪,向前流淌,流淌过这座他所生长和庇护的城市。 当最后一抹白光消融,杨曦晓安静地垂下了头颅,就像枕在午后的沙发上,惬怀的长眠。 宋斐时的气息逐渐低微,他的身体同样在溃败,尽管如此,他依然颤抖地抬起染血的手,轻轻抵上少年的眉心。 那是一道封印。 封印了明闻的记忆,封印了他的能力,就像多年前那样。 “你身上,是巫燃的烙印,一旦刻下,永远无法抹去。” “只有封印了一切,他们才无法隔着时空,锁定你……” “明闻,孩子,愿你余生……都能平安喜乐……” 染血的手指滑落少年的脸庞,宋斐时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再次抬起手臂,轻轻地搂住了杨曦晓和明闻,用自己破败的脊背,挡住四面八方刮来的风雨。 雨夜,长而寂静。 …… 街道一头,阴暗的角落,一个雨衣人望着眼前的结界,喃喃低语:“没有感受到第三个进化者的波动……宋斐时和杨曦晓两个人,联手击退了巫燃大人?” 忽然,他接受到了什么消息,沉默地站在原地,听着那边说了什么。 “伪装成车祸……我的半.身,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命令我了?” “……既然是巫燃大人留下来的命令,那我自当遵从。” 雨衣人抬起头颅,兜帽的遮蔽下,那张和特别研究院院长宋千舟一样的脸庞晦暗不明。 “看来,那个伟大的计划,要暂时搁浅了。” —— 沉寂了五年的记忆,随着最后一道封印的解开,再次回归。 明闻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前方的虚无,喃喃低语:“爸妈……” 他想起来,他年幼时,被父母从孤儿院里接出。那一天,他们同样给他留下了一道封印。 不是限制他的成长,而是为了保护他。 冰冷的液体,浸湿苍白的脸庞,就像那一夜,永远不会停下的雨。 轰隆—— 天幕被撕开的悲鸣,震彻整个世界,末日的血色浸染天穹,这一刻,世界上的所有人,皆望见了那坠落的圣城,如陨石降临于他们上空。 血色圣城,成为了那个白发金瞳的“神明”的王座,他高据于无数人的鲜血堆起的王座之上,漠然地目睹这个新生世界,被碾碎于他的阴影之下。 一直驻守在空域的楚钟、林沫海、成承……总基地的进化者,还有亚瑟,这些华国之外的许多进化者,第一时间冲了上去,试图以自己的身躯,来挡住那坠落的神之王座。 但,仅仅数秒,他们的身体就化为了飞灰。 神明之力,无法违抗。然而,众生如追逐火光的飞蛾,没有一刻停下扇动的薄翼。 华国,方舟基地。 饶颂歌走出基地的屋檐,回头,目光一一扫过自己的队员。 薛城壁,阳秋李,宁灿灿。 他们的背后,是如山峦般起伏的城市,亮起了千万盏灯火。他们的前方,是随着血色圣城而一起坠落的天穹,坍塌的世界,像无边的血海,向他们汹涌而来。 饶颂歌:“干完这一票,我们就放假。” 阳秋李:“太好咯,回老家躺平!” 薛城壁:“走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宁灿灿什么也没说,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的血色,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他们的身侧,数不清的进化者飞速穿行,这一刻,所有出现在天空之下的进化者,都涌向了同一个方向。 “灿灿,别去!” 宁灿灿的母亲追了出来,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 宁灿灿握紧她皱纹满布的手背,一秒后,缓缓松开。 “妈,我一定得去。” “我可是A级的治愈系了,很强的!” “等我回来,我要吃可乐鸡翅!” 宁灿灿笑着和她的母亲告别,就像看不见母亲眼中的泪水,没有犹豫地转过了头,投向了那抹将临的血光。 死亡,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至少,她已经直面过数次的死亡。 宁灿灿哼着歌,一次又一次绽放了自己的治疗能力,为身边的同伴,争取哪怕片刻的生命。 直到那片无法挽回的血色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吞没了她的队长,她的队友,直到她的身边再也看不见其他同伴,她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死亡,来临。 这一刻,宁灿灿无端地想起了很久以前,一个冷冰冰的雨夜,一个肮脏的地下停车场,一道单薄而挺拔,遍体鳞伤而寸步不退的身影,挡在她的身前。 那是一切的开始,是命运最初拨转的齿轮。 而现在,曾经的那一幕,还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就像走马灯一样,重现在了她的眼前…… 等等……她的眼前,是什么? 宁灿灿忽然停住了。 ——血染的天穹之下,末日的余晖里,一道修长而挺拔的身影,屹立于众生之前,直面那吞没世界的死亡阴霾,直面那无可匹敌的“神明”。 明闻踏出第一步。 花藤交织的时间沙漏,从他的影子里浮出,倒悬的沙漏,凝结一粒世界的沙尘。 【流沙】,时停。 定格的时间里,明闻踏出第二步。 无数世界齿轮堆叠的钟表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轻而有力地拨动,凝滞的指针,缓缓倒退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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