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下,满地建筑残骸摊平铺开,明闻仰起头,太阳高悬于天空。 他再侧首,视线忽地锁住一处。 ——数米开外,一只黑犬静静蹲在那里。 下一秒,黑犬体内,一团团黑色肉块膨胀鼓起,将它的外皮鼓鼓囊囊地撑开,半人高的黑犬很快被撑到两米之高,犬皮被拉长得近乎透明,却惊人地没有破裂,摇摇晃晃地包裹着那一坨堆叠成小山的黑色肉块,像一个快要被撑爆了的晶莹肉饺。 探测仪忽然有了反应,饶颂歌猛然转身,风卷起一片花瓣,刮过她的脸侧,在她身后化为星点血迹溅落。 探测仪的反应消失,废墟之上,黑犬原本的位置,一簇鲜红的花丛向阳盛放,随风摇曳。 好快。 薛城壁惊叹地摸摸下巴,看着明闻踏过废墟,指间花藤攀过他漂亮的侧脸。 “污染物?”饶颂歌沉声说,“果然不对劲。” 污染早已结束,之前的报告里,西郊的污染物都被善后小队清除,又怎么会出现新的? 如果漏了一两只也就算了,然而此刻,晴朗的天空下……一道又一道或狰狞或扭曲的影子,从碎石瓦砾里爬出。 探测仪挤满密密麻麻的红点,不过几个呼吸间,就有十几只怪物将他们包围。 “灿灿,到我们中间来。” 阳秋李笑嘻嘻地掏出一面光洁的银镜,对着自己一照。 镜子里映出她的脸庞,却没有笑意,惨白的双手探出镜面,黑发披散,白裙滴血,俨然是一只厉鬼。 厉鬼尖啸,阴风飘旋,那双瘦骨嶙峋的手直接抓住最近的一只污染物,轻易将其撕裂。 薛城壁单膝跪地,手掌拍在地上。 大地苏醒,裂开豁口,如张开巨嘴的恶兽,一口将四五只污染物吞没。 铛! 银白的天平高悬于饶颂歌头顶,她的面容肃穆,充满审判的威严。仿佛有一只无形而无法违抗的手一把抓起剩下几只污染物,塞入天平一侧。 而后,天平轻易地失去平衡,仿佛某种神圣的裁决既定,上一秒还在挣扎的污染物转眼化为一坨辨不清形状的肉块,淌出浓稠的鲜血。 不到一分钟,十几只污染物被解决了。 完全没有发挥空间的宁灿灿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回荡于空地,猝然之间,破空声响起。 宁灿灿瞳孔一缩。 一枚泛着金属色泽的羽毛尖端悬于她的瞳孔前三寸,凝滞不动。 这枚羽毛如箭疾射,瞬间就能贯穿一个人的头颅,然而此刻,却被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稳稳截住。 明闻捏碎了羽毛,眸光冷冽:“退后。” 宁灿灿飞快蹿到他身后,不敢冒头。 众人不远处,一只异变的麻雀踩在水泥石块上,体型近乎牛犊,每一根羽毛都挤满密密麻麻的眼睛,尖尖的鸟喙里面,时不时钻出数条扭动的长足蜈蚣。 变异的麻雀振翅飞起,羽翼之下,数不清的扭曲身影出现在白日之中。 污染物。 才过一秒,又有几十只污染物幽灵般浮现,发出危险的嘶吼。 无需出声,饶颂歌小队直接动手了。 厉鬼扫荡,大地被撼动,银白天平威严凛然。 “这些污染物大多是B级,不难解决。但这么多的数量,不可能躲过之前几次探测。” “郑贾斯是空间系能力者,完全不怕围攻,再不济也能躲入空间裂缝,向基地发出求援信号。” “很显然,‘凤凰’的尸骸被发现后,西郊也发生了某种异常的变化,我怀疑,是灾难的余波。” 听着饶颂歌的分析,薛城壁啧啧:“真不愧是S级污染物,死而不僵,难道还等着凤凰涅槃?” 饶颂歌:“不能让这些怪物流入市区,那里还有居民。守住这里,等待基地增援。” 阳秋李坐在放大的镜子上,如骑杖的魔女飘悬于半米高的空中,掏出联络器。 “增援已经派出,请再坚持二十分钟。”基地的联络员很快给出答复。 阳秋李:“略略略,还是这么慢。” 挂了通讯,她抬头,瞳孔微微睁大。 花瓣随风飘扬,一片花海盛放于她的眸底。 年轻男子行走于狰狞奇诡的怪物之中,每踏出一步,怪物无声倒下,美丽的花丛在他身侧绽放,明闻的眉眼沉静漂亮,花海连绵,构成一幅色彩鲜明热烈的油画。 它们死去,腐烂为泥土。它们新生,在灰烬中盛开。 血肉与花海,猩红而烂漫,糜烂而鲜妍。 薛城壁:“我居然在想,到底谁才是怪物。” 阳秋李一脸羡慕:“高贵的群伤……” 宁灿灿开始想D级有几种写法。 淡淡的花香混合着血腥味四溢,小黑球从衣兜里钻出半个身子,触手掏啊掏,抓到一片迎面飘来的花瓣,抱在怀里。 花海浪潮起伏,不知何时已连缀一圈,看似脆弱而无害,却构成了隔断怪物前路的防线。 明闻暂时退回众人身边:“杀不尽。” 饶颂歌:“我知道。” 无论他们杀死多少只污染物,探测仪上的数量始终不曾减少,这意味着一直有新的污染物填充进来。 这很不合理。 西郊根本不可能容纳如此众多的污染物,来路不明的怪物源源不绝,彻底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污染物会死,进化者也会觉得疲惫,会力量损耗。一旦损耗过度,将无法再使用能力——到那时,就是死路一条。 “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饶颂歌的声音依然冷静,“而且,二十分钟过去,基地增援未至。” 薛城壁:“退?” 饶颂歌:“我们身后是万家灯火,无路可退。” 啪。 薛城壁双手合十,以他为中心,直径三百米内,大地怒吼,高墙拔地而起,形成数米高的屏障,将所有的污染物、连同他们一起,与整个西郊隔断。 这样的动静并未影响到那些污染物,它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中间的这几个进化者。宁灿灿甚至怀疑只要他们不死,怪物就不会攀过高墙,向外移动。 明闻抬头,天空晴朗,太阳依然高悬于他们头顶。 时间在流逝,基地的增援始终未至,污染物的数量已经增长到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终于,花海防线溃败,怪物再次向他们逼近。 “你们在干什么?”阳秋李对联络器那头说,“我们的人怎么还不来?” “增援已经派出!放心,有三支A级小队正赶过去!” 基地联络员似乎也意识到事态不好,语气都变得急促起来。 阳秋李:“到底还要多久?” “十分钟!最迟十分钟!” 宁灿灿被护在中间,眼尖地发现薛城壁手臂负伤,当即唱起了歌,一下就治好了他的伤口。 薛城壁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宁灿灿咧嘴一笑,望见他们身后的怪物群,笑容凝固。 太多了。 最开始还不觉得,但现在,层层叠叠的怪物多如牛毛,蚁巢般堆聚耸动,简直是地狱才有的场景。 增援,真的会赶来吗? 最开始说二十分钟,又说十分钟,可是,天空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基地……到底想干什么? 宁灿灿环顾左右,她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持有相同的怀疑,但她逐渐有些不安。 染血的花藤热烈绽放,数十只怪物瞬间被鲜红吞没,无声无息,化为鲜红花海。 然而,摇曳的小花尚未沐浴阳光,就被一拥而上的怪物群践踏埋没——很快,坚韧的花藤再度破开血肉,沐浴鲜血,傲然攀长而上。 明闻目光冷静,不知何时开始,他所面对的怪物数量远远多于其他人,就连饶颂歌三人都被逐渐逼退,他却始终未退一步,以自身划开一道汹涌的怪物潮水也无法跨越的界线。 “明闻!” 不远处,响起薛城壁的喊声。 “来这里!我造个城堡出来,我们先躲进去!” 明闻原本要向声源处靠近,忽然感知到什么,右手探进衣兜。 黏稠冰凉的触感没有出现,原本窝在那里的小黑球不见了。 明闻脚步猝停,目光迅速扫过周围,突然一定。 ——他的身边,不到一米半的距离,一坨比任何怪物都更狰狞恐怖的漆黑生物正压着一只污染物,将其生吞活剥。 呲拉—— 黑森森的触手蛛网般束缚住了污染物,随意地将其撕裂成碎块,形状骇人的漆黑生物平静地进食。它的身下,那只污染物依然活着,身躯犹在抽搐,鲜血器脏哗啦啦淌了一地,不少触手还在器脏中翻搅,似乎在挑选鲜美的部位。 明闻:“……” 他的小糯米团子呢? 鲜血溅了满身,触手也沾染血糊糊的碎块,嚼啊嚼的E-01忽然察觉到什么,停顿下来,扭过血淋淋的脑袋——对上明闻沉默的目光。 两秒后,这坨长相惊悚的漆黑生物变回一只圆润无害,眉清目秀的小黑球。 小黑球蹦蹦跳跳地来到抽搐的污染物脑壳边,伸出软软的触手,献宝般捧起半颗污染物脑壳,推到明闻脚边。 【哥哥,吃】 说完,小黑球非常乖巧地抱着剩下一截污染物躯体,继续嚼啊嚼。 明闻:“……” 明闻忍了忍,还是觉得忍不了。 幽幽地开口:“昨天刚给你洗的澡。” 小黑球一呆。 明闻上前一步,拎起这只懵懵的小污染物:“你怎么这么不讲卫生?这么不爱干净?” 他一边往薛城壁那边走,一边拎着小黑球抖来抖去:“你不是一个漂亮的球了!” 小黑球:“……” 小黑球有点受伤地抬起触手,想要抱住明闻,结果明闻不给抱。 更受伤了。 委屈巴巴地缩了起来。
第10章 怪物亲亲 破败的N市西郊,一座歪七八扭、别有一番独特审美的土堡拔地而起,厚重的土墙外围,成千上万的污染物漫无目的地游荡,嘶吼此起彼伏,宛若丧尸围城。 土堡内部,众人席地而坐,暂时修整。 啪。 一块土掉到了阳秋李头上,她面无表情地扒拉下来,指着旁边坑坑洼洼的土墙说:“不是,你管这叫城堡?” 薛城壁:“你就说挡不挡得住吧,能挡住就是城堡。” “外面的污染物还没有走,它们好像一直围着这里转圈。”宁灿灿说。 阳秋李:“可不嘛,这破土坑,污染物见了都跟回家一样亲切,当然不舍得走了。” 薛城壁:“酸李子我警告你,不准对我的艺术品指手画脚,这就是城堡。” 阳秋李:“哟哟哟,艺术品,略略略。” 话音刚落,又一块土掉到了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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