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异?”周秦皱眉,打开手机电筒照向他。 尤异循着突如其来的刺目光线回头,不躲不闪正对光源,正常人遇到强光,下意识都要抬手遮眼睛,而尤异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甚至直直地盯住他。 那眼神,仿佛冰冷的无机质,周秦蓦然觉出一丝毛骨悚然。 他是知道尤异来历蹊跷的,身负金蚕蛊的苗巫传人,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把毒蛊下到活人身上。 刹那,周秦脑海中浮现初见尤异时,基地里那几个被抬走的审讯员。那段监控视频诡异至极,披头散发的少年甚至一动不动,他面前的审讯员便直挺挺栽倒。 那双冰冷眼睛,犹如空气中一只无形大手掐住喉头,周秦蓦然感到窒息,伸手按住喉颈,试图挤压出破碎的呼喊:“尤…异…” 周秦确定自己几乎使出全身力气,因为过度用力双臂肌肉暴涨,浑身每一根汗毛竖立,侧颊绷得死紧,去挣脱那条看不见的锁链。 额间涌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刹那,一身暴喝,犹如猛兽挣脱囚笼,扣入地面的指甲渗出血丝,健壮结实的高大躯体扑过去,猎豹似的狠狠将少年压倒。 砰—— 两人倒下去的地方,激起遍地灰尘。 “尤异,给老子清醒点!”周秦咆哮。 少年那双眼闪了一闪。 周秦扭头望向女尸。金蚕啃掉她半张脸,干瘪枯朽的皮肉七零八落,白骨森然露出,金蚕钻进女尸眼窝,吃掉了她的眼珠,它从黑洞洞的眼窝处爬出,挪动着血红的身体钻入女尸耳中。它还在吃! 叽咕叽咕,嘎吱嘎吱。 女尸那张脸经受不住金蚕的拉扯,彻底碎裂。周秦听见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呲声,女尸缓缓张开嘴—— 这惊悚的一幕,饶是周处胆大,也结结实实吓到了。 金蚕在女尸嘴里打转,啃她的舌头,眨眼,那截伸长的舌头被啃出凹凸不平的缺口。 活生生的吃人。 周秦揪住尤异衣领,狠狠将他拽起:“让你的毒虫住手!” “……”尤异骤然惊醒,眼底茫然潮水般褪去,循着周秦视线望向金蚕,惊愕张嘴:“不能吃!”金蚕跳回主人身边,亲昵地蹭他手背。尤异把那只手收回来,金蚕感觉自己受到冷落,蔫蔫地钻回尤异裤兜。 “你刚才怎么了?”周秦皱眉。 尤异开口正要回答,眼睛蓦然注意到周秦身后,脸色骤变:“它来了。” “谁?!” “邪佛…手眼…降魔印。”尤异爬起身。周秦下意识拦在他身前,同一时刻,他也注意到尤异先前察觉的怪象,那张观音画像在动。 观音左手之前背对他们,缓缓地,犹如拉开某道危险暗藏的门,手心旋转,露出其下潜藏的东西。 一只硕大眼睛,几乎没有眼白,阴森诡异的黑色眼瞳紧紧盯住他们所在的方向。 周秦倒抽一口凉气,难免心脏发寒,哑声低语:“这到底什么玩意儿。” 他们只是来找一个普通的失去女儿的老母亲,而非他妈的鬼门关一日游! 尤异在他身后,幽幽开口:“你听说过观音千手千眼吗。” 观世音千手千眼。曾混迹佛寺的周处当然听说过,他没少被他老爹提拎耳朵去佛寺里参禅。老和尚非常时髦,念佛时浑水摸鱼,白酒倒是每日不停,搂着少年周秦肩膀打酒嗝,摇头晃脑,振振有词:“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周秦一边给他倒酒,一边听他唠叨。老和尚双手合十,装模作样:“观音菩萨有千手千眼,千眼照进三千世界,护无量众生。施主随贫僧参禅,自可领悟心眼,了悟我佛大慈悲。” “菩萨在天上。”老和尚拿起酒瓶,笑呵呵地:“咱们一举一动,都有菩萨手眼看着呢。手眼照见凡间众相,再传到…嗝…天上——” “这个就叫,手眼通天。” “降魔印必引天雷。这屋子里还有具女尸,再加上你八字纯阴…”尤异话没说完,周秦却明白他的意思,极阴之地,很容易招惹来天雷,就像小说里写的天谴,天降惊雷惩恶诛邪。 这屋里有历来被认为是神秘邪物的苗巫,有八字纯阴的周处,还有一具肠穿肚烂死不瞑目的女尸,妥妥一座引雷针! “走!”周秦果断抓起尤异,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天色不知何时彻底暗下来,周围连路灯都没有一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只有头顶黑沉沉的天空中爆出一声接一声闷响。那是云层涌动,要打雷的声音。 周秦记得他们进来时还是早上,难不成在屋里时间错乱了?他摸出手机一看,深夜十一点五十三分,已经是一天十二时辰里阴气最重的子时。 “我们在里边这么久?”周秦惊诧。 “我不知道。”尤异环顾四周。 得益于金蚕蛊带来体质加强,尤异的眼睛即使在黑夜中也能视物,他看见院门口只有一株孤零零的柳树。 霎时心念电转,柳树属阴,和桃树一样传为五行之精,柳条能直接接触鬼物,所以中原道士时常以柳条驱邪。 轰—— 不等他细想,一道惊雷悍然劈下,在两人脸上映出惨白一霎。尤异抓紧周秦衣袖,退了半步。周秦回头望向他们出来的矮平房,烧焦气味扑鼻而来。 木门轰地燃烧,冒出滚滚黑烟。吱嘎——门拴烧烫变形,门板裹挟烈火,轰隆倒地。黑洞洞的屋子里,有什么在走动。 周秦瞪大眼,瞳孔猝然缩紧。尤异躲到他身后,探出脑袋小心翼翼打量。 “卧槽……” 裹住门板的火苗变成诡异黑色,没有丝毫温度的黑火燃尽,一只烧焦的脚踏上去,嘎吱。小腿皮开肉绽,皮肉堪堪挂在发黑的骨头上,破开的肚子里流出脏器和肚肠,蛆虫自它周遭密密麻麻掉落,散了一地。 女尸没了眼珠的两只眼,只剩下空荡荡的黑洞。它身后悬挂的那幅画像,观音双眼彻底洞开,手眼朝上,仿佛要指向天空。 雷劈阴尸,诈尸是百分百事件。周秦听吴维说过。但凡天雷劈了谁家坟头,如果坟墓下埋着女人,尤其是冤死的女人,那东西一定会诈尸,祸害无穷。 吴维处理过类似事件,去年西南腹地深处有一户女儿被人奸杀,村子里的人都想尽快息事宁人,草草把冤死女孩埋葬了事。谁知那晚暴雨,从来少雨的地方连降数道惊雷,冤死女诈尸,冤魂索命,残杀村中十数口人。 “诈尸了。”周秦握住枪,指头扣上扳指。 头顶乌云还在不详地涌动,酝酿着下一波暴雷。 “异崽想办法。”情势紧急,来不及慢悠悠地商量。周秦拔腿一个箭步冲上去。那女尸身形快如闪电,几乎与周秦同一时间动作,刹那擦肩,周秦错愕,它的目标摆明了是尤异! “小姑娘…”周处健步跃起,抬腿横跳,那一腿重逾千斤,生生拦住女尸冲向尤异的步伐,周秦一记过肩摔,粗壮似烙铁的胳膊横断它喉咙,咬牙喘粗气调笑:“它养的虫子不就吃了你两口肉么。” “听哥一句劝,”都这时候了,周处还有心情嘴贫,“全当废物利用,为青少年儿童生长发育做贡献。党一定牢记你的牺牲——” “周秦!”尤异惊呼。 女尸张开血盆大嘴,上下颌无限拉长,周秦几乎贴着耳朵听见它骨骼经受不住撕扯,咔嚓断裂的声音。霎时一阵齿寒,头皮发麻。 电光火石间,周秦松了挟住它脖子的胳膊。 女尸一口咬空,极高强度咬合力下,上下牙好比两辆泥头车冲撞,牙根次第断裂,连带女尸脑袋扑簌簌抖动,震得周秦一阵晕眩。 女尸张大嘴,还要再咬,周秦挥枪塞她嘴里,枪口朝上,砰——枪•弹射出枪口,从女尸后颅穿射出去,近距离爆•炸火力轰烂了女尸脑袋,脑花四溅,泼了周秦满身。手•枪后坐力震得他胳膊发麻。 无头女尸轰隆倒地,脖子上只剩半颗碎烂头颅,黑洞洞的眼睛仍不死心的盯住尤异。 尤异缓步后退。周秦急促喘气,女尸力气不小,刚才为了制住它,周秦用上了十成力道。 没有片刻喘息机会。 十根白骨指头扣入泥土,撑着烧焦发黑的破烂尸体,脊骨扭曲,后背高耸,没了脑袋的女人缓缓爬起。 作者有话说: 上次写尤异要期末考,这次写尤异要肝论文; 繁忙QAQ; 异崽生不逢时T^T
第19章 救他更重要 高度紧张下,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同是女尸,今晚这个与刘广生妻子截然不同。那天晚上鬼胎操纵的躯体,即便凶猛,也完全不像今晚的雷劈尸,带给人极端强大的压迫感。 那股子汹涌猛烈的阴煞气,仿佛要汇成实体,从头顶山一般沉重地压下来,或者说像十年寒冰下镇压的铁链,但凡来个胆小的,直接捆住手脚动弹不得。发自内心的恐惧灭顶而来。 周秦倒抽凉气,一股阴湿恶臭随气流涌入鼻息,反倒呛得连声咳嗽。 尤异眼神有些飘忽,看一下女尸,眼珠子左右瞟开,仿佛找不到聚焦的盲人,僵住了似的戳在原地。直到雷劈尸完全立起,打碎了脑袋的怪物步步逼近他。 随着它走动,松松垮垮的肠子终于无法维持与残破身体的连接,它每走一步,便有一团肠肉掉落在地,伴随其中的蛆虫四散而逃。焦黑脚骨踩上去,挤压处密密麻麻的细碎破裂声。 周秦咬牙,双目如矩瞪著尤异,那小子明显不对劲,仿佛有什么桎梏住他。眨眼,怪物朝尤异伸出尖长指爪,胸腔中爆发出凄厉枭鸣。 不像是人体声带摩擦发出的声音,更像两片骨头,或是两块尖锐铁片,狠狠擦蹭彼此才能爆出的惨烈尖叫。周秦下意识捂住耳朵。 尤异垂在身侧的双手试图捏起。 周秦估计他是想捏剑指。以前也听吴维提过,打从秦始皇统一中原,阴阳派道家墨者,其实暗地里都有传承,追寻大一统潮流,互相之间越来越像。道门法术也借鉴了阴阳家。再后来,南蛮腹地称臣,巫苗和中原互通有无,甚至有一部分北上,在湘赣地区定居, 民族之间的融合,自然伴随着文化的交融,包括那些从来不列入官方书籍中的神秘文化。比如茅山道法,苗巫蛊术。厉害的巫师不仅熟谙用蛊,更会一些道家法藏。 在漠城那天晚上制伏鬼胎,尤异的剑指便出自于道门。 按吴维的说法,剑指最阳刚,点阴破煞。晚上走夜路如遇鬼打墙,便手握剑指于腰间,气沉丹田,大声喝念道家语术:“临兵斗者,阵列前行。”可以破迷障。当然,得是稍有些修行的人才能做到。 普通人如果时常练习,能提振精气,使邪秽不敢找上门。 周秦猜测尤异会一些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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