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尤异的意识回来,尤洛就失败了。 周秦看见尤异茫然地张了张嘴:“哥…” 尤洛惨叫着消退,时光倒流,碎片消失,尤异存活下去。 忘了有多久,有多远,有多漫长。 当成千上万个碎片的结局收束,时空巨震,周秦落在长沙那家臭豆腐炸串的门店外。 年少无知的自己带尤异落座,寻常的岁月,平凡的生活,已是隔世之遥。 而另一块碎片中的尤异,受到黑镜吸引,奔向未知的死地。 周秦追着他跑过去,路过门店时,存活碎片的尤异抬起头,周秦冲他笑了下。 他说:“异崽,这是最后了。” 尤异愣愣的,周秦跑远。 血月之地,废墟、杂草、残砖断瓦,一片荒芜景象。 周秦追过去,一阵飓风盘旋而来,他下意识抬起手臂抵挡,他在狂风中呐喊:“尤异——尤异——” 这时候,他发现了一件事,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看向自己的手,变成了虫足。 当时的震撼,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周秦跳起来,金蚕原地蹦跶,圣祀祠中苗族服饰的人说着古老的语言,但周秦全都能听懂。除了当场懵逼,还剩下不可思议。他变成了金蚕。 而且是金蚕择主大典那天,从沉睡中被唤醒的金蚕! 周秦摆动脑袋,观察四周,全族的人都聚集在圣祀祠里。 毫无疑问,对这个古老的部族而言,这是族中最盛大的典礼。人们穿上最华贵的衣裳,女人们带满了银饰,而族中最年的候选人在最靠近金蚕的位置等候。 周秦的心里只有尤异。 为首的少年和尤异的眉眼很像,不过比起尤异的淡漠,这少年更多是冰冷,带有一种早熟的气质,他冷冷地看着金蚕,目光偶尔投向金蚕身后的角落。 周秦心想,这就是尤洛了。他在看这天偷跑出来的尤异。 周秦灵机一动,金蚕趴下身子,黑溜溜的大眼珠四处转动,再假装随意地投向尤异藏身的门帘后。 门帘轻轻拉开一条缝,一双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露出来。 金蚕原地蹦高,门帘猝然拉紧。 身后一道寒意,周秦僵硬地回头,尤洛寒气更甚地盯着他。看那架势,不仅不想被金蚕择主,反而还想直接干掉他。 因为金蚕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尤异! 周秦后背一凉,门帘后再也没有动静,被金蚕发现,尤小异就躲起来了。 金蚕择主大典结束,任由那帮人使出十八般武艺,金蚕无动于衷。 周秦的心里只有尤异,他终于熬到天黑。 金蚕的嗅觉很好,周秦隔老远就嗅到了尤异的气味,这天晚上,月黑风高,金蚕从圣祀祠里爬出来,因为灿金色过于显眼,决定打洞去找尤异。 周秦这辈子所有的奇妙人生体验都是因为尤异,比如变成虫子打地洞。 胖虫钻进泥土,虫足拼命滑动,幸好东南亚气候潮湿,泥土比较松软,周秦没费多少劲就到了尤异所说的地下室。 金蚕先从泥土和落叶间探出脑袋,发现四周没人,猛扎进地下室的门缝,用力抖动尾巴,终于成功钻了进去。 周秦边钻边磨牙,这虫子是时候减减肥了。 金蚕沿着地下室的滑坡,骨碌碌滚了下去。 尤异没说错,他的确在很深的地下,周秦滚完一段滑坡,都没有找到那间地下室。 但他看见滑坡左右两侧,挂了很多类似符咒一样的东西,就像某种镇压的法阵,他们在镇压尤异。周秦不理解,为什么? 金蚕掉到缓台上,头晕目眩,它左右蹦跶,寻找道路。 缓台下是一段阶梯,石头打造的。周秦跳上去,无比想念自己的声音和四肢。 金蚕只能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胖虫在潮湿的甬道中摸索前行。 昏暗的光线晕染了浓夜,金蚕竖起上身:找到了! 金蚕着转过拐角。 地下室的笼子里,少年蜷在角落,他原本背靠墙壁,换了个姿势,俯趴在地,他的手里有一颗夜明珠,夜明珠很亮,足以为他照明,他在看尤洛带来的经书。 这时候的尤异,才十六岁。 金蚕兴奋地蹦跶过去,胖虫浑身沾满泥土,气势汹汹地跳到少年面前,对着他左右晃动。 尤异愣住了,周秦眨巴眼睛,疯狂呐喊:“宝!!” 金蚕:“叽叽叽!!” 尤异:“……” 金蚕跳到他的书上,尤异微微蹙了下眉,经书弄脏,希望不会被爹娘发现。 尤异把金蚕抱起来,捧在手心里,然后支到面前,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啊一样的音节,他太久没说话,还不习惯调动唇舌。 周秦凑上去,贴了贴他的嘴角。 尤异眨巴眼睛,笑了下,气声轻飘飘、语气慢吞吞:“你…是…金蚕…” 金蚕鸡啄米似的点头,尤异捧着它,好奇地观察。 周秦被他两只大猫瞳盯着,有点害羞,但一想到这是金蚕,又很放纵地开始扭屁股了。 尤异面露疑惑,他把金蚕放下来。 金蚕:“叽叽叽!” 尤异斜靠石壁,抱起经书,小心翼翼拂去尘土,不再说话了。 金蚕跳进他怀中,蜷在尤异腰腹间。 周秦一路打洞过来,累得半死,他蜷在尤异怀里,呼呼大睡。 尤异翻完经书,低下头,金蚕就在他怀中蜷缩。 “……”奇异的感觉涌上少年心头,他从小就在无人陪伴的地下室生活,别说金蚕,就是一直活虫子都难见,爹娘在这里布阵,活物很难靠近。 也只有金蚕这种圣物,能大摇大摆地进来。 陪伴是一种会让人心里,觉得很温暖的情绪。 尤异默默地凝视他,指尖轻轻抚摸胖虫背部,柔软的触感,少年感到很神奇,他戳了戳金蚕的腰子。 周秦睡着睡着,就被不安分的尤小异闹醒。 胖虫仰面,脚朝天,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满脸无辜。 尤异咧开嘴傻笑,周秦一看他笑,心情跟着好了很多。 金蚕爬到少年肩头,蹭尤异的颈窝,尤异张开嘴,不习惯说话,于是发出啊啊的声音。 周秦亲了他一口,退回他掌心。 尤异把他抱起来,鼻尖贴了贴他的后背。 后来,也像长大后的尤异说的那样,尤异爸妈把他带走了,他们不能接受金蚕在尤异这里。 当他们发现金蚕和尤异在一起时,周秦抬起头,看见了这对夫妻俩惊恐的神情。 而尤异,则很畏惧地抱着膝盖坐在一边,他低下头,一言不发。 族长——也是尤异的爸,十分严厉道:“你不能拥有金蚕,这是你哥哥的东西!” 尤异不说话,点了点头,默默往角落里蜷了蜷。 金蚕钻进尤异的衣领,打死也不肯出去。 于是族长夫人直接上手,周秦不明白这位女性的力气为何如此之大,她抓起尤异的胳膊将他上半身提起来,尤异仰着脸看她。 尤小异张张嘴,他想叫她,但因为太急了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啊啊一样的声音。 奇怪的是,这对夫妻明明不喜欢他,但族长夫人还是流泪了,她捏住金蚕的身体,将他提出来,把尤异放回去,噙着泪花摸了摸他的脸:“……” 族长冷硬的神情缓和下来,无声叹气,他上前搂住女人的肩膀。 族长夫人蹲下身,双手哆嗦地从怀里摸出一颗糖,递给尤异。 尤小异不太敢接,族长夫人看着他:“吃吧。” 尤异才伸手,小心翼翼地捡起她手心的薄荷糖。 然后瘦弱的少年站起来,在金蚕面前摊开掌心,他说:“啊啊。” 周秦知道,他在和他唯一的朋友告别。 但这颗糖是尤异的,金蚕只是探出脑袋蹭了蹭,将糖往他面前推了推。 金蚕:“叽叽叽!” 周秦说:“我还会回来的,尤小异。” 金蚕被族长和族长夫人带走。 周秦原本以为,这对夫妻不爱尤异,但出了地下室后,族长夫人一直在低声啜泣,她不断地重复:“对不起…” 族长抱住她,轻拍她的肩膀,他嗓音沙哑地安抚:“不这么做,保不住他的性命…族里…都想用他祭祀啊。” 那时候,这个古老的部族,那些残忍的风俗,才依稀向周秦揭开面纱。 在尤异呱呱坠地时,长老守护的圣物——一把传承上千年的古长矛,断裂了,长老由此断定:“尤异的出生,昭示着不幸,应该立刻将他祭祀给枫木圣。” 族长夫人哪里忍心,她策划了一场假死,将襁褓中的尤异送入地下,从那以后,他都不能见天日。 长老虽然忌惮尤异的存在,但到底是族长家的后人,蚩尤血脉本就人丁单薄,当得知尤异还活着时,他一直在叹气,最终还是因为不忍心,做出让步:“把他关在地下,符印镇压,永不得出世,否则,立即献祀于先祖。” 这是当时的背景下,尤异唯一能活下去的条件。 尤异的性命保住了。 但族里一直有怨言,迷信的族人们无法接受,留着尤异这么个祸害,而不是将他祭祀。 也因此,族长和族长夫人更严厉地对待尤异。 为了让族人们相信,留着尤异也没关系,他不会带来任何不幸,在长老的主持下,这对父母亲手取了尤异肋骨,给众望所归的长子尤洛铸剑。 这些都是活在文明社会的周秦难以想象的,但在当时,却是尤异亲身经历的一切。 金蚕被带走,金蚕又回去。 这场拉锯战一直持续到尤洛离开。 尤洛带着金蚕去见尤异,尤异睁开沉重的眼皮,张了张嘴:“哥…” 这是他唯一习惯发出的音节。 尤洛把金蚕扔给他,尤异惊讶地接住。 尤洛放下火把,盘腿在尤异对面坐下:“弟,我要走了。” 尤异瞪大眼睛:“啊……”他想问,你去哪里。 尤洛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周秦:“……”这话听着好耳熟。金蚕钻回尤异怀中。 “金蚕…”尤异低头望向怀里使劲钻的胖虫。 尤洛伸手按在他脑袋上:“送你,我不要这东西,不需要本命蛊,我也能做到我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尤异说话很慢,慢得像乌龟爬行。 但尤洛耐心地听他说完,扶着膝盖沉吟:“回到那片属于我们的土地。弟,祖先从中原南下,有朝一日,我们要回到中原。” 尤异眨巴眼,两眼放光:“哥…你…能。” 尤洛面无表情,点了下头:“大业若成,你就能出去。” “真的吗…”尤异不太敢相信。 尤洛说:“真的,我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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