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玄关跟壁柜,看到里面躺在白色的被褥里沉睡的omega后,他脑中那根绷紧的神经松了,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 “江小宝。” 段裴景把保温袋放在床头柜,拉了张椅子靠着床坐下,眼底温和,静静地看着江馁。 六个月过去了,江馁的气色看着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乌黑的发丝陷在雪白的枕头里,让他看起来骨架子从视觉角度来看,小了一圈。 只是因为太久没有照到太阳,肤色倒是越来越白。手臂处静脉注射的营养液滴滴答答地顺着管子流入,段裴景心中五味杂陈。 他每次坐在这里看着他,无数次都在幻想着哪天他推开门,能够看到江馁坐在床边,抬眼跟他对视。 但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段裴景一时间感觉又酸又涩,他又唤了一声, “江馁。” ……Alpha轻轻捏着他的五指,轻声说,“哥这次来呢,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江馁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反应。 段裴景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咱们果果女士曾经跟我说,追omega,得舍得花钱。求婚仪式,戒指这些还是不能省。但哥觉得咱们江小宝可能不太喜欢这些东西,所以自作主张改了一下模式。” “……” “咱们到时候呢,就把地址订到海边,弄一个十层奶油蛋糕,上面给你铺满奶糖——不过这个归你了,这么甜的玩意儿也就你爱吃了。” 段裴景玩着他没吊水的手,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地往上捏,动作细致轻缓。 “江小宝一共十根手指,哥量好了尺寸,戒指嘛,你喜欢哪个,就带哪个,都喜欢就都带上。” 段裴景低声说:“人不用请太多,就咱们认识的几个就好。咱爸咱妈都很喜欢你,到时候我带你去老家吃饭,我妈家的保姆做菜可香了,哥到时候去取取经,给你下厨。” 段裴景絮絮叨叨着,说了一大堆,尽管没有回音,他仍旧认真地在罗列着。 忽然,一阵细微的寒风顺着窗口缝吹了进来,段裴景停止了絮叨。 “……这群护士怎么这么不用心,窗户都没关紧。” 段裴景起身去关窗户。 窗户是卡扣式样的,段裴景要从外往里拉紧,他背对着江馁,扣紧后,把窗帘拉上一半,防止窗外乍亮的雪光刺到江馁了。 他经常这么做。 虽然江馁现在昏睡了很久,但庄铮鸣已经说过了,并不是完全没有苏醒的可能,万一哪天就醒了呢。 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 段裴景的背影陷入窗帘的角落里,显得格外落寞。 他闭了闭眼,叹声后拉上了窗帘。 就在这一刻,忽然—— “嘎达。” 是吊瓶杆被拉动的声音。 就这一下,段裴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仿佛跨过长达六个月的时间,顺着他僵住了的手指顺着神经传递到了他颤栗的灵魂。 并不清晰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仿佛是一个美好的错觉。 这个时候,房间里只会有他跟江馁,那他是…… 意识到这一点后的段裴景拉住窗帘的手指微微有些颤,缝隙中的光影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他猛地回头,就一眼,段裴景险些没能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 “…………” “你……” 话音没有落,卡在了喉咙中不上不下。 只见原本沉睡着的omega微微睁着因为疲倦,而神色倦怠的灰蓝色的眸子,他的肤色很不健康,泛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乌黑的发丝压在脸颊旁。 窗户没关紧,一丝冰凉的寒风顺着衣领缝隙灌入脖颈,段裴景却跟一座被浇筑的铜像一般,僵在原地。 只有仔细看,才能发觉瞳孔细微的发抖。 “……” 什么? 发生了什么。 段裴景反复这么问自己。 而这种场景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因为段裴景已经做过很多次这种梦。 梦见他起身离开时,江馁会开口叫住他。 叫他不要走。 所以每一次段裴景都会多等一会儿,坐在床边,一坐就是一整天,甚至更久。 等到保温杯里的粥都冷却,江馁却没有真的醒来的迹象。 段裴景也无数次想过,是不是江馁真的就会这么一直沉睡下去,永远醒不过来了,他们曾经约好的那些誓言跟未来再也没有机会去实现。 但此时此刻,江馁醒了,视线交汇。 而那些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的话,在江馁真的醒过来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根本就分不清这他妈究竟是梦还是真实,那些意识到自己是做梦就跳楼的方法根本就不管用。 就在这时,江馁眉头轻蹙,似乎躺得不太舒服,轻微挣扎了一下,吓得唯恐他摔落的段裴景往前一大步。 “哥哥……” 江馁的声音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而变得嘶哑,灰蓝色的眸子里仿佛攒着无数的情绪,但因为没办法定格,最后混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虚无。 这一声唤醒了僵住的段裴景,他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昏了头脑,即便脑子已经反应过来了,嘴也没能反应过来。 他呆呆地“嗯?”了一声。 “醒……了?”‘哐当’得一声巨响,窗户被一只手用毫不留情的力道猛地拉上,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醒了?什么时候醒的?看了我多久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头呢?昏不昏?……嗐,你看你,一睡就是,六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或许是因为撒谎感到心虚,又或者是江馁没有回音让他感到心慌。 平时在医护人员眼里贴心的alpha此时此刻像个横冲直撞的青少年,捏紧了对方的手紧紧贴住侧边脸颊,让温热的体温能顺着手臂传导一些过去。 段裴景觉得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omega没有失忆,也没有攻击倾向。 现在全天下任何一个词汇都没办法形容他的心情,六个月的提心吊胆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懈,曾经铺天盖地的警告压得他喘不过气,现在江馁醒了。 他醒了。 omega安静的样子仿佛就是一剂再合适不过的安慰剂,安抚他,告诉他,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段裴景扭过头,哑声说:“哥去叫医生……” 江馁叫住他:“哥哥……” 段裴景声音都在发抖。 “……嗯,我在。” 纤细白皙的五指缓缓抬起,轻缓地搭上他的鬓角,长睫微垂。 ……段裴景又僵住了。 他不知道江馁是想做什么,但又不愿意让江馁刚醒来又太辛苦,下意识弓下腰,让江馁抬手的动作轻松一点。 江馁把手放在他的鬓角,声音轻到里面隐藏的那丝难过也要被风吹走,最终变得无隐无踪。 “……有白头发了。” 段裴景不动了,他伸手捂住鬓角抚摸的手:“……嫌弃哥了?” 他没有得到回音。 因为江馁再次闭上了眼,无声无息地昏睡了过去。
第115章 “销毁” 江馁再次昏睡了过去。 段裴景捏着他已经脱力的手,僵住了很久。 “……嗐。”段裴景扯了扯嘴角,缓了很久,才让喉咙处堵着的那口浊气硬生生顺着喉管,滑进了肺腑。 他喃喃自语:“多睡会儿也好,也行。” 自那之后,段裴景没有再继续他这种不要命的生活作息,渐渐地调整了过来后,脸色也好了不少。 他把江馁醒过的消息告诉了庄铮鸣,听到消息之后的庄铮鸣也很激动,着急忙慌地把手里头的活给放下,直奔医院来。 好消息是,江馁的数值指标没有太大的波动,坏消息同上,数值指标无明显波动就代表着他下次苏醒的时间同样成了一个未知数。 “或者,还是有可能醒不过来。” 庄铮鸣叹气。 她偷偷摸摸地瞄了段裴景好几眼,生怕自己打击到了他。但段裴景并没有预想中的颓丧,相反异常地平静。 Alpha伸手替江馁掖了掖被子,顺口说:“挺好的,趁此机会让他多休息会儿吧,说不定等人抓到了,他也就醒了呢。” ……庄铮鸣懵逼了一两秒,旋即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是,是这个理儿没错,我的意思是说……你能想开就好哈哈哈……” “说什么呢。”段裴景一哂,“我有什么想不开的,行了,别操心了,走了。” 庄铮鸣心说还没事儿呢,再这样下去她就得把人强行拉到心理医生那儿畅聊畅聊了。不过段裴景能想开最好,她也犯不着上赶着再挑起话头,只是笑道: “需要多休息的人何止是江馁啊,你瞧瞧你自己,再这样下去,新年礼我干脆送你几盒遮瑕遮遮你的黑眼圈得了。到时候等江馁醒过来发现你活得跟吸血鬼似的,转头跟别人跑了你就老实了。” 段裴景“嘶”一声,看样子真是听进去了,拿着手机对着脸来回照,眉头越拧越深。 庄铮鸣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多言。 …… …… *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的要更快,风卷起的寒气略过梅花跟冬雪,新的春芽在凛冬中绽放。春去秋来,和平的日子如水般流逝,从指尖飞走。 这样的四季轮回,一共走了三年。 * 三年后的又一个冬天,这座安静的私立医院中,迈步进了一个架着金丝眼镜的年轻omega,他手里拿着一叠刚化验出来的细胞活跃指数单,敲了敲前台桌面。 “你好,我找一下一位姓段的先生。” “……哦,段先生吗?”前台站起身,解释道,“段先生他今天没来。” 越和疑惑地看了看时间:“这个点,他不在吗?” “……一般情况下他是这个点来没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 “那我上去看看吧。” 托越和经常来拿体检单子的缘故,医院里不少人都认识他,没有过多询问,例行完简单的安检扫描后,上了电梯。 …… 江馁这一次昏睡比之前要久得多,甚至有人觉得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醒了,就这样当一个连植物人都算不上的活死人,一直沉睡下去。 段裴景却从未放弃过,不过如果他选择放弃,虽然越和不会对他有什么看法,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因此淡化。 不过他并不是会这么做的人。 越和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江馁,我进来了。” 病床上的omega安静地睡着,好像三年前那次苏醒只是一场错觉。 如果不是他的胸口还能看到呼吸的起伏,他几乎快要以为江馁会已经死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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