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有时候就像昏黄的旧相片,倒带的时候谁也不知道画面会定格在那一帧。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座昏暗的地下室里,跟沾满了猩红的血迹,狼狈不堪的江馁遥遥对视—— omega抬头见到自己的那一瞬间,眼底的那一瞬间的错愕跟一闪而过想要躲避的神色,段裴景觉得他永远都没办法将那一天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 又或者不需要把时间线拉这么长,或许早在那天的实验室,在见到江馁的第一眼,他就已经被鬼迷走了心窍。 不然怎么解释偏偏那次,他脑子变得这么不灵光,偏偏……被这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omega骗得团团转。 可能人越想做成一件事,就容易马前失蹄,就像他。 明明想让江馁依靠他,能放心地在他的臂弯里睡去,不会做噩梦,将那些血腥的往事埋葬在过去。 明明都已经这么下过决心了。 ……他下过决心了,却还是做得一塌糊涂。 延绵不绝的枪声响了很久,炸的他的耳鸣久久不散。 风卷起他的衣角,漆黑的发丝凌乱,段裴景收紧臂弯,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背,接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怀中的江馁。 索性江馁确实已经瘦到不能再瘦,薄得跟张纸似的,他没有费很大的力气,就把人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挡住了无数狙击中的红点,犹如一尊已经石化了的雕塑,一动不动。 “……段裴景!” 广阔的废墟里,停着无数辆军事吉普,全副武装,头顶的黑色直升飞机上,无数狙击手架起枪,对准目标,随时准备开枪。 越和等人已经从底下出来了,庄铮鸣、蓝池还有江局等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不论如何都不放手的段裴景,心急如焚。 “段裴景!”段母用手挡了挡卷起的狂风,冲着段裴景喊,“快过来!” 没有意外,段裴景没动。 “这孩子……”段母急得要命,每次都想上前强行把人拖走,但总会被段父给拉回来。 她冲着江局说:“老江!你先别开枪,让我跟裴景聊聊,他不是分不了轻重的孩子!” 江局皮肉紧绷,仔细看的话,还能注意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他不想这么做,但江馁失控的消息已经传递回总部,上面的人不会坐视不管。 尽管他已经口若悬河地叨叨了十来分钟总算说服了上层不销毁江馁,但仍旧无法解除本部的对江馁的控制,这不是商量就能解决的事儿。 至于段裴景是个什么性格,他能不知道吗? 他会放任江馁从一个实验室,跳到另一个实验室吗? 江局甚至担心江馁会忽然暴走,朝他们动手的时候,段裴景会上赶着帮忙。 所以他只能提前架好了枪,届时就算段裴景想要上前,也会被强行拦住。 但谁知道他直接挡在江馁的身前,连命都不要了。 “江局!”庄铮鸣说,“别人不信江馁,你还不信吗!他跟我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我们怎么能朝他开枪?” 江局无奈道:“这是下下策,他的自愈能力很强,如果不反抗的话,也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所有人都已经严阵以待,提防着两个S级暴走的潜在威胁,即便再强硬,段家也不能维护一个护着实验体的嫌疑犯。 所以一旦两人有异动,他们有权当场将两人射杀。 “段裴景!!”段母一想到江局口中的处分很有可能会让段裴景跟江馁一起死在这里就无法镇定下来。 她甚至能够用余光瞥见高海辉眼中的阴沉跟即将做出的举动。 他如果在这里动手,顶多算过失,段裴景有错在先,这件事构不成什么实质性的罪名。 但段母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段裴景如果死了,高海辉会怎么样又关她什么事? 她喊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要吓死我吗!他是个实验体,你给我清醒点!这么做的后果难道你没想过吗?你从哪里学来的执迷不悟的毛病!” 她振聋发聩的声音,穿透了狂风灌入耳膜的呼隆声,传递给了段裴景。 庄铮鸣有些担忧地上前一步:“段哥……” 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有了反应。 “……妈。” 段母眼眶微红。 段裴景护住江馁的动作落入众人的眼中,他一字一句地说: “他不是实验体。” ……段母死死抓住段父的手,搀扶着,深吸一口气: “段裴景,不管他是不是,你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陌生人,把自己的命都丢了吗?” “对啊。”江局也劝,“你先回来,江馁的事,有话好说……” 虽然这在枪口下的情形看着确实不像会好好说的样子,但这个时候把段家拉进来的好处就来了。 高海辉在一旁虽然脸色阴沉,但也不好说什么。 江局拍拍段父的手,示意他劝劝。 段父却没有打算说话的意思。 段母道:“他对于你而言只是个过客,或许你今后的人生中还会遇到,但如果你死在这里,就什么都没了。听妈的,你……” “对于您来说,爸也是过客吗?” 段母一愣:“什么?” 段父眼中划过笑意,微微侧过身。江局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无奈地叹了声气。 段裴景道,“如果今天我不管不顾地把他扔在这里,我就食言了。” “……什么食言?” “我说过,会替他报仇,也会保护他。”段裴景说,“但是我打他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很伤心,好像我是个……” 是个什么呢,或许不会是什么好话,段裴景止住了话题,自嘲地笑了笑。 江馁窝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已经伤痕累累的小兽,顶着狂风暴雨走了很久,找到了一座能够供他遮蔽风雨的帐篷。 段裴景旁若无人地伸手理了理他紧皱的眉头,低声说了什么后,江馁渐渐舒展了眉头。 接着众人就听见他说: “——今天只会有两种可能,要么我带他走,要么,我跟他一起死在这里。”
第110章 从来不是一个人 人是一个很容易被感情驱使的动物,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分子会影响到人的大脑,从而做出超乎常理的举动。 段裴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么做,他将面临的后果会是什么。 这个后果所带来的影响或许是致命的,但当意识到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这样后,段裴景居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很轻松。 能让江馁在这种境地下存活下来的概率应该不会超过百分之五,但只要他愿意给出合适的筹码,或许也能够让这个天平往这边倾斜哪怕百分之一。 江馁像一只遍体鳞伤、疲惫不堪却努力呲着牙做出一副凶悍的模样的小兽,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跟害怕,他很胆小,也很容易受惊。 但所有人都在警惕着他、防备着他,甚至对于一个未知的危险因素,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不如一了百了,杀掉他、销毁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口诛笔伐压塌了他脚下的土地,江馁作为一个跟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的“人”,却失去了可以容身的臂弯。 至少自己不能够松开手,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他不可以,段裴景想。 是他先伸出手的,是他先一步抓住了江馁的,如果在这个时候先一步放开了手,那不就跟畜生没区别了吗。 “……我还没有想当畜生的打算。”段裴景喃喃道,声音很轻,几乎是跟omega在轻声耳语着,尽管对方听不见,也看不见。 而因为刚刚那段犹如挑衅般的宣言,引起了众人的躁动。 “段裴景,你什么意思!” 段裴景没有动,但他的手已经牢牢护住了江馁,意义不言而喻。 “……” 庄铮鸣还想劝两句:“江局,高局,江馁他的状态不对,身为人形兵器并不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他也是受害者……”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所有人都闭目不谈,回避着这个问题。 他们不说话,段裴景也迟迟没有表态,双方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僵持。 而且现在江馁是否是自愿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是了,他已经成为了一个“隐患”,一个需要被销毁的“隐患”。 这是为了“大义”。 “我愿意——”他抱紧怀里的omega,忽然开口,清晰的咬字声透过呼啸的狂风,“我愿意给江馁做担保,他不会攻击人。” 空气中的静默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消散,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将手中的枪上膛。 因为段裴景说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会选择站在江馁那一边,而这个选择很有可能会导致大战一触即发。 江局:“你用什么来担保呢?他意识全无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总部,口头担保可不能说服他们。” “我知道。”段裴景平静地说,“用我自己的命。” “段哥!” “如果他……”段裴景闭上眼,“如果他在醒来后有任何攻击倾向,我会负责‘销毁’的工作,并自愿接受最高刑罚的处置。” 最高刑罚,那就是死刑。 在场的人都震了一震,惊愕到无可复加。 一个S级alpha为了爱情选择与“大义”对抗或许并不能激起太大的水花,相反可能还会受人诟病。 但段裴景选择的是,他要跟江馁一起死。 “你这孩子……”江局没想到他居然愿意做到这个份上,又有些心酸又有些无奈,“这是何必呢……唉,果果、老段,你们劝劝?” “…………” 段母叹声: “事到如今了,我们说什么还重要吗。”她道,“他都拿我当例子了。” 江局:“……” 段母说:“段裴景,你二十八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需要爸妈来教吗,你是孩子吗?” 没有人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只有血脉相连的段裴景听懂了。 “……爸、妈。”段裴景说,“我已经决定了。” 段母:“理由呢?” “……”段裴景忽然笑了,“可能是因为……相亲次数多了,不想再相亲了?” 段母说,“哪怕会死?” “哪怕会死。”段裴景一字一句地说, “他只有我了,我要是放手了,我不就跟畜生没区别了吗?” 良久的沉默如同死寂般弥漫开。 “…………” 所有人都没能摸清这段意有所指的对话指向的是什么,只有越和似有所感,抬头看向段裴景。 这一瞬间,他的眼底藏了很多情绪,有对段父段母的愧疚、担忧,又或者是来自于自己此时此刻无法给予江馁安全感,而对自己所产生的愤怒;但唯独没有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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