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当年能做到,那我也可以。”江灼哑着嗓子,自言自语,“只不过……太疼了,楼烬……太疼了……” 漩涡卷起了恶念,形成了一个更大的风漩。就在这一刻,远远的,他终于和漩涡里的楼烬对上了视线。 江灼想对他笑笑,但表情却十分狰狞。 他好像听到楼烬说,再等等他。 等不了了,江灼心道,等你太久了,这都…多少年了。 再过一阵子,他就会被恶念完全侵蚀,他修为不比当年的如炼,自然也不可能像当年的如炼那样能活下来。 但他又非得这么做不可。 ——这么多铺天盖地的恶念,如果真的全部溃散而出,妖界、冥界、魔界……他守护了千年的所有都会于一旦,世间将成炼狱,再无拨云见月的那一天。 更何况,反正仲西也不可能真放过他,模竖都是一死,倒不如用自己的躯体将所有恶念吸收干净,就像当年如炼做过的一样。 江灼汲取恶念的速度并不快,但那些黑雾真的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见状,江灼心中一喜,下一瞬却被一道法术正正打在了胸口。 “果真是找死!“ 中西接连补上了几道攻击,江灼只能一一吃下,但这一切都没能阻止恶念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涌。 ——他设下的可是与他性命同生共死的阵法,此身不灭,则阵法便永远不会停止! 仲西显然还不想在这时候杀了江灼,他在等东极现身,但如果按照江灼这个几乎等同于自我毁灭的架势下去,他和公上胥的这些谋算将毁于一旦,毕竟他灵力亏空多年,现在全靠这些恶念在撑着底子。 仲西沉思一晌,眼中乍现狠厉,化身成一条黑色的线,瞬息之内便至眼前,狠狠掐住了江灼的咽喉。 江灼被这一招逼出一口血,夹杂了很多黑色的物质,顺着唇角淌了出来。 “真当我不会杀你?!”仲西咬牙切齿。 江灼艰难喘息,抬眼之时,突然看见海面上浮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那是归无,上面还死死扒着一只手。 楼烬果然打败了公上胥! 江灼蓦然笑了。 “死到临头居然还笑?”仲西道,“告诉我,你笑什么?“ 江灼费力抬起眼皮,示意身后:“……你看,咳咳咳……那是什么?” 仲西骤然回头,定睛一看,待看清楚之后整个勃然大怒,啐骂道:“不中用的东西!“ 他猛然转回头来,指着天空问江灼:“那上面究竟是谁?!” 江灼不说话,唯独笑意越发放肆起来。 这一切在仲西眼里都是挑衅,怒极之下,一把将江灼往下一掼,江灼整个人便像陨石砸向了混渊台,瞬间裂出一个巨坑。 仲西这才回身,隔空一点就要将归无收到手中,归无向上窜了一下,带出了一截手腕出来。随即便是一个人影顺势跃出,踉跄着扑在岸边。 公上胥半边腹部敞着一个大洞,里面被挖空了,森森白骨就这么露了出来。 他一只手捂着那个洞,另一只手紧攒着归无,看到坑底的江灼时愣了一瞬,半晌,才道:“……你竟还活着?” “你为什么没有杀了他?!”公上胥冲着厉色诘问,还不等回答,目光一转,看到了地上的法阵,“等等——” 他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抖着肩膀笑了起来,活像一个破了洞的风箱。 他一边笑着,一边踉踉跄跄走到坑边,冲着坑底说:“赴烟,我没看错吧,你——也想当如炼?” 江灼跪于坑底,微微抬起了一点头:“你都要死了,公上胥。“ 言外之意,你该担心担心自己。 公上胥大笑:“不不不,赴烟,你该祈祷我不要死,我若真的死于楼烬之手,你以为楼烬还会和当年一样幸运?我告诉你,他会死得比我更惨!”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嘴狂咳不止。咳罢了,才终于平静下来。 在他身后,仲西黑着脸开口:“把归无给我。” 公上胥压根不理他。 “今天你们一个都活不了,”他咬着牙,看着江灼那双因恶念而泛着红的眼睛,“或者我们做个交易,你去把楼烬的丹剖下来给我,我可以饶你不死。” “做梦。” 公上胥又开始笑:“骨气这么硬?那——” “闭嘴吧你,”他的忽视引起了仲西的极度不满,“还不交出归无?!” “是你给我闭嘴,”公上胥话说一半被打断,骤然回眸,“杀个人半天杀不掉,也就是我一时糊涂,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仲西呢。” 仲西被彻底激怒:“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哦?你能奈我何?”公上胥气人的本事不小,一腔怒火全部发泄了出来,“你为什么不杀了他?我们当时怎么说的,你替我杀了楼烬赴烟,抹平魔界,我用恶念助你战胜东极,届时我们二者为王,前路一片光明。当时说得好好的,结果呢?” 公上胥指着江灼,“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还、活、着?” “我有我的打算,”仲西嗤鼻,“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你的打算?你一个人去战东极已经打不过了,你还想给他留两个帮手?”公上胥怒极反笑,“要我提醒你吗?你早就败了!一败涂地!你问问现在谁还记得你,若非我,你怎么可能醒得过来?” 公上胥激动到满面充血,额角青筋暴起,他一手捂着腹部的空洞,一手握着归无直指仲西。 此话一出,仲西亦怒不可遏:“明明你没打过天上那东西,你却在这里反咬一口?废物!!” “我呸!!”公上胥此时已经几乎疯了,已然再看不见昔日神君半点影子,“若非我将那些神仙当做容器替你养恶念,你这会还不知道在哪做梦呢!你高傲什么?不就是输嘛,我今天输楼烬,你当年不也输东极?你也不过就是个丧家之犬而已,又比我高傲在哪一点?!” 公上胥形如恶鬼,失去了半枚元丹的躯体已经兜不住灵力了,逸散而出的灵力正从那个大洞里面往外飘,于是他拼了命地将那些荧光抓住,发现不论如何都无济于事后,整个人终于彻底癫狂。 “哈哈哈哈——” 他突然仰头大笑,笑声凄厉恐怖,“为什么我永远赢不了他……”他满脸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嘴角裂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为什么我就是赢不了他?……为什么?为什么?!!” 仲西耐心全无,伸手要夺公上胥手中的归无,却被破布一般站都站不稳的公上胥莫名其妙地躲了过去。 而公上胥也突然冷静了下来,面上那些骇人的神情悉数消失。 “都去死吧,”他安静地对仲西说,“都跟我一起死吧。” “你要做什么?!”仲西猝然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秒,归无被缓缓举起——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仲西反手一道法决打过,削掉了公上胥的胳膊,血液喷溅四射,染红了一整片地砖。 但还是晚了一步。 归无和那只断臂一起掉在了白玉台面上,骨碌碌滚了几圈。 只听一声轻响。 咔。 归无碎了。 是时,天地俱寂。恶念形成的云雾就像被冰冻了一样停止了翻涌,一动不动,眨眼瞬息间,又突然重新扭转起来。 刹那间天转地旋,茫茫混渊海内飞沙走石,海面震颤掀起了滔天巨浪,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在风雨呼啸之中,公上胥疯狂的笑声却穿透云霄。那笑声中带着无尽的癫狂与绝望,是在笑自己,又是在笑这千年来靠背叛才能得到的唯我独尊。 三两声后,笑声像断掉了树枝一般,戛然而止—— 坑底,江灼被这巨大的震动震得向前一耸,立马撑住碎石稳住身形,抬头一看,立马明白公上胥已然催动了恶念归无。 公上胥到底不是清元,没法控制恶念,这一招便成了助纣为虐的利器,不只是混渊海,六界之中所有恶念都会被这一招调动而起。 说是恶念“归无”,可公上胥压根没有彻底清除恶念的打算——他分明就是想把所有恶念引到此处,到时候一旦超出法术所能承受的极限,便会以所有人都无法阻挡的势头反噬六界! 到时候,恶念会带来无尽的破坏与毁灭,六界秩序崩塌,生灵涂炭,届时孝子弑父,慈母杀儿,羊群彼此啃食,屠戮将成为常态,温情和善良都被恶念吞噬,所有情意都在恶念的侵蚀下脆弱不堪。 江灼压根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深知眼下仅有两个办法可以阻止这一场劫难。其一,清元身死,法术便会就此停止,但他绝不可能让清元承受这一切。所以,摆在他面前的路就只剩下一条了,他得加快速度吸收恶念,但那也意味着,他很有可能等不到楼烬了。 江灼无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了漆黑的天空。 ……你为什么还不来?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从一一直数到了一百,还是没有等到那个他最想见的人。 正在江灼要收回目光之际,天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光,照进了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那是楼烬用神识开辟出的一条路,如果不出意外,不出片刻他就能见到楼烬了。 但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 恶念翻滚着,咆哮着,瞬间将江灼整个人吞没其中。江灼在恶念的腹地里缓缓坐下,屏息,运气,动用了全身的灵力将这些恶念化为一个个小球,而后引至自己体内,速度比起之前快上百倍,甚至愈发快了起来! 恶念如厚重的迷雾,蒙蔽了江灼的五感。此时的他全然不知公上胥是否已死,也不清楚仲西又有何举动,他仿佛变成了一块被封闭的石头,孤独而寂静。 他生来便是如此,是一块既听不见也看不见的石头,可偏偏又能深切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江灼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可恶念还没有被吸收完。 “就这样吧,这世间也就如此了。”江灼心中的一个声音说,“你做不到的,就算是当年的如炼来都吸不干净的,你修为不如他,怎么可能做得到?更何况,当年他们目睹如炼被冤枉,没有一人提出反对,你凭什么要用自己的命守护这破烂的世间?” 另一个声音又说“可如果你放弃了,楼烬也会死的。” “楼烬死不死又如何,他已经成为了如炼,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傅烟的如炼,届时,待你魂飞魄散之后,你以为如炼还会记得你分毫吗?!” “他会记得的,刚才他明明说过的——我来了,江灼——就算他成为了如炼,他叫的也还是江灼的名字,不是傅烟!” “你可曾真正听到了?你明明已经听不见了,所以那都是你的幻觉,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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