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烬收回目光。 易明:…… “不管你信不信,但我真觉得这人有点奇怪,”易明深吸一口气,“而且,我真的还没来得及搜完!” “何处奇怪?”楼烬伸出手,将江灼从地上拉起来。 江灼扶着他的胳膊大口喘气,不知所措地看着楼烬,又瞟了一眼易明,飞快收回目光。 “就是觉得和一般修士不一样,”易明道,“气息有些不妥,像是……带了点魔气。” 说这话时,易明一直盯着江灼看,眼神颇是尖利,江灼瑟缩了一下,无意识地往楼烬身后躲了躲。 “你别躲,”楼烬察觉到江灼的动作,把他往外一拽,“让上神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妥。” 江灼的眼睛睁大了些,几乎快哭出来了:“上仙……我怎么可能有魔气……我……” “闭嘴,”楼烬懒洋洋地喝止,看向易明,“让他说。” 这下轮到易明下不来台了。 他想了会,提议:“要不……你让我再搜一次?” 楼烬却有别的考量。 这个江灼已经不止一次像今夜这般站在璧川宫里求他了,若真是在此处受了什么大伤,只怕能借口在璧川宫里赖上十天半个月的。 他垂下眸,只见江灼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揪着他的袖角,手还在不住颤抖着,可怜得要命。 “算了吧,”楼烬道,“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易明还觉得面前这位少年哪里有些古怪,但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想再多看两眼,少年却将自己整个身子都藏在了楼烬的身后,被身量极高的楼烬挡得严严实实。
第02章 爱哭鬼 易明将剑一收,有点想走,又惦记着玉冥杯的事,一时不知是去是留。 “怎么?等我送你呢?”楼烬道。 “那玉冥杯——”易明话锋一转,“你就不能少要一点?!” “……” “一口价,说三万就三万。” 楼烬道:“买卖不成仁义在——” “四万,真不能再多了!”易明大吼,再多他也没有了。 说着,生怕楼烬反悔,连忙祭出一枚储物戒,忍着肉痛掷了过去。 楼烬稳稳接过,一数,里面只有两万枚,还少两万。 “这是定金,等你把杯子拿回来了再付尾款。”易明没好气道。 楼烬笑了,大手一挥:“容嘉,送客!” “哎!”容嘉应了声,忙不迭上前,却被易明推了回来。 “我自己会走。”易明冷哼一声,健步如飞。 易明走后,楼烬划了一千枚灵石出来,交给江灼:“拿去吧,补补你受损的经脉。” 江灼看着楼烬掌心里躺着的玉戒,摇了摇头。 楼烬抬手:“拿去。” “我不要……”江灼虚弱又坚定地说,“我只要上仙收我为徒,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楼烬也不知道他到底哪来的执念,爱要不要,转身就走。 看着楼烬的背影,容嘉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可惜:“那可是一千枚上品灵石啊……” 他身为璧川宫的大弟子,一个月也仅仅只能拿到三百枚上品灵石,一眨眼就用没了。 “你初来乍到不清楚情况,”容嘉好声好气地劝道,“仙界不同于人界,更比不上神界,没有那么强的灵脉,我们修炼全靠这些灵石撑着了。” “那也不要,”江灼很倔强,“我要是收了……他就不肯收我为弟子了。” “其实——”容嘉说到一半,换了个措辞,“其实跟着他修炼,和散仙也没什么区别,你懂我意思吗?” 然而江灼不懂,也并不怎么听得进去。 容嘉又叹了口气。 这江姓少年外表看似乖顺,人畜无害的,性子却犟得离奇。 修仙的人大多驻颜有术,这小少年便停留在了十六七岁的面貌,看来是早早就筑基成功了。 这么一看,也算是个奇才,好不容易成了仙,偏偏非得在楼烬一棵树上撞死。 容嘉觉得颇为可惜,又有一丢丢眼红江灼的过人资质。 是夜,璧川宫内灯火全熄。 清风骤起,一个身影趁黑摸到了楼烬的寝宫外,见四下无人,静悄悄地推开了房门。 那身影蹑手蹑脚地踏了进去,趁着月色走向楼烬的床榻边,静悄悄的,垂手而立。 楼烬睡颜安稳,原本锋利桀骜的五官因熟睡而显得平和许多,来人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去,摸到了被角。 为免惊醒楼烬,他屏息凝气。 下一瞬,手腕处忽的一热,那身影一惊,连忙低头去看,只见楼烬双目骤然睁开,在漆黑的深夜里显得愈发明亮。 “你在做什么?” 霎时,阖宫灯火通明。 楼烬就着平躺的姿势,与身上那人四目相对。 ——正是暂时留在璧川宫里养伤的江灼。 江灼猛然将手往回抽,手腕却被楼烬死死拽着。 他使出浑身力气,仍挣脱未果,楼烬却忽然松了手,江灼便因为惯性往后大退一步,腰侧重重磕在了桌角上,整个人顺势跌倒在地。 楼烬缓慢站起,看向来人。 江灼目光闪躲,口中“我”个不停。 “你什么?”楼烬垂眸。 二人距离不远,四目相对。 良久,江灼薄薄的双唇动了动,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上仙,您为什么就不肯收我当弟子呢……” 楼烬沉默,侧首看了他一会,直言:“因为麻烦。” 江灼显是没想到楼烬会如此直白,后话全部被堵在了喉中,大而明亮的双眸中也蓄了些委屈的泪。 他死死咬着下唇,好半天才摇头,弱弱地反驳:“我、我不麻烦的……” 他接着说:“我什么都能做,我可以给上仙端茶倒水,捏腰捶腿,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随叫随到。” 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句话,江灼瞥见了桌上摆着的茶具,快步走向桌案,满斟了一杯,递到楼烬面前。 楼烬站在原地,也不说接,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睨他:“我不爱喝茶。” 江灼伸出去的手一顿,茶面也跟着晃起了涟漪,却执着地没有收回去。 楼烬第一次见这样的人,还有点好玩。 “仙界九九八十一仙宫,不止我一个上仙。”他对江灼道。 而且,要论前途,怎么选都不至于找到璧川宫来。 “不行的,”江灼眼眶发红,“我只想能拜您为师,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只求拜我为师?” “……嗯。” 一滴泪掉了下来,江灼用掌心很快地擦掉了。 看着他哭,楼烬真的有点不懂。 不管是仙界还是神界,除却易明之外,他所认识的其他仙僚几乎都是点头之交,皆因他们队楼烬敬而远之,而楼烬也干脆乐得自在。 江灼此番,为的又是什么? 空气在此刻凝滞,只能听到江灼几不可查的呜咽。 他哭了一会,背着楼烬擦去泪花,转过来道:“上仙,我愿意去。” 楼烬:“去什么?” 江灼迟疑着说:“我刚才听到了,上仙要去找一个杯子……我、我愿意帮忙!只要……只要上仙能让我留在这里,我什么都愿意。” 声音越说越小,提到上仙时,还飞快地看了一眼楼烬,又很快垂下眼帘,两片浓睫忽扇忽扇。 楼烬笑了,有点无奈地摇摇头。 ——这少年真的比牛还犟。 “我也不要灵石,我什么都不要,”说着,江灼大着胆子看向楼烬,“如果我能把杯子带回来,您能收我为弟子吗?” 楼烬长久无言。 就在江灼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楼烬身体骤然前倾,在距离江灼极近的地方停下了。 他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此时面上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五官之间乍现冷峻,连唇角一贯耐人寻味的笑意都徒添犀利。 这么近的距离,江灼连眼睛都不会转了,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上仙?” “你知道那杯子什么来头吗?” 江灼摇摇头,他自然不知道,但他很快说:“不管有多难,我都会愿意努力做的!” 这句话像是宣誓,又像是故意说给楼烬听来表忠心的。 楼烬道:“那如果要你拿修道的命数来换,你还愿意吗?” 炽热的气息扑在面上,江灼一愣。 “愿意吗?”楼烬迫问。 “我——”江灼支吾不答。 见他如此,楼烬这才重新坐直了身子,那副闲散的神态又回来了。 “你还是太年轻了。”他轻飘飘地说,又添了一句,“养好伤了就走,听到没?” 江灼还要说什么。 但话还没说出口,楼烬稍一抬手,则眼前光景骤变,他整个人已然回到了璧川宫外的玉阶之上。 楼烬低沉的嗓音还在空中回荡:“一千灵石,我放在容嘉那里,你记得带走。” 看着紧闭的大门,江灼在原地站了一会。 他神情渐渐冷了下去,方才那些生动的神色荡然无存。相蹙的双眉舒展开来,眼底冰霜迫人,与这一副少年的无邪面容格格不入。 雨还在下。 几息过后,江灼慢吞吞转身,面无表情地往玉阶下走。 一步,两步。 …… 在走下玉阶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旋作一阵黑雾,融进了漫天的风雨里,归于虚无。 ----- 半个月后—— 楼烬坐在云端,看着下面乌压压一众修士打扮的凡人,问道:“这就是独月宗?” 容嘉也抻着脖子看,用手指着,挨个给楼烬介绍:“没错了,那位就是独月宗的宗主,叫朱礼,他旁边站着的是他孙子。” 楼烬顺着容嘉所指方向看去。 朱礼面容年逾四十,握着拂尘立于崖巅,旁边那年轻人则有点沉不住气,见到楼烬所在的这朵仙云,面上难掩惊喜之色。 “他儿子呢?” “飞升了吧,”容嘉抓了抓耳朵,“师父应该记得才对,毕竟刚入仙宫的时候,都得让师父安排去处。” 楼烬却道:“不记得了。” 这些年来飞升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怎么可能一个一个都记住? 容嘉想了想,又说:“我听说,他儿子好像和一个上神还有些来往。” 楼烬了然,怪不得这么一个宗门也能借到玉冥杯。 他不动声色一笑,翻手一抚。 烟云尽散,独月宗一众宗人面前赫然现出两人。 众人一愣,复幡然醒悟,接连跪了下去,口中高唱:“参见仙长!” 楼烬的目光锁定了朱礼,笑吟吟道:“朱宗主,借一步说话?” “哎!”朱礼忙不迭起身。 众人皆是第一次见到真仙,所有的目光齐聚楼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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