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远诚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一声。 暴雨冲刷,此时已经漫过众人的脚踝,被雨水折磨的双脚发烫、生麻,虽在动着,却好似没有了腿。 人逐渐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鼻腔中嗅到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孙远诚才猛然回神。 一向淡然的李子越此刻微弯了身体,靠在庙内走廊上的朱红柱子上,面色如纸,愈发衬得他眉如墨,眼睫动人。 像一只藏在翠绿叶下修养的漂亮却又脆弱的蝴蝶。 孙远诚怔了。 “哥……” 李子越仿佛突然醒来。 他看着孙远诚,含了一层雾气的眼眸下却掩藏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孙远诚难以形容这份被李子越这般注视的感觉。 他不像在看他。 好像是透过他叫的那声“哥”在看时空中的……另一个人。 孙远诚感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在酸疼。 李子越难得发愣了好几秒,这才只手撑住额头,将自己的眉眼都藏于手心。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透着无法压抑的疲惫:“……我在。” 孙远诚咬了下嘴唇,过了半天,才试探性问道:“哥……你没事吧。” 李子越只是摇头。 他快速地收了伞,大概是回了神,此刻他的唇瓣又逐渐染了血色,不再像刚才那样死白。 孙远诚这才安了心。 殊不知,在李子越贴于柱子的后背,此刻衣衫已全湿,那边仿佛烧起了一团火焰,将李子越架在火上碳烤。 他默不作声地这份疼痛强行压抑了下去,让孙远诚走前面。 穿过长走廊,庙宇内部结构逐渐清晰。 这寺庙修得奇怪,整体并非是常见的长方形,而是环成了一个圆,圆上房间像是精准的复制黏贴,皆耸入云宵,人站在中间空地上,像是被困在井底的青蛙。 每个房间前都置了相同的红轿。 李子越深呼吸了一口。 胸腔里滚的全是阴冷的湿气。 烦闷。 相同的房间、相同的轿子,到底哪个是他最终“杀人”的场所…… 那些纸人轿夫身上已经湿透,下半身急速缩进泥潭,扛着轿子的肩膀凹出一条极深的坑。 此时与其说他们在行走,不如说像蠕虫般在地上爬行。 红轿行动的速度很慢,尽管如此,站在走廊的玩家却不敢行动。 所有人的身体仿佛被某种怪物固定住,皆是一动不动,唯独眼眸大睁,头上仰,呆愣地看着眼前的巨物体。 最深层供佛的房前挡了一块望不到顶的木制十字架,十字中间隐约能够看到有个血肉模糊的人,他四肢被铁链捆住,头无力地耷拉着,稀疏的黑发被雨水打湿,凝成一段段长条,掩了他的面容。 他身上穿的衣服被血和雨水冲刷地看不清颜色,到处是破洞,脚已经烂了一边,腐烂的人肉和森白的骨头突出。 然而这还不是最悚人的,十字架两边皆立了根两米高的粗柱子,柱子旁伸出了把手,下端设了能旋转的齿轮,齿轮连接着长粗的绳子,而那绳子另一端——连着十字架上死人的脖子。 他显然已经死一段时间了。 李子越目光逐冷,脑海中有无数道声音在喊。 【“杀人凶手就在里面!”】 【“抓住他!上绞刑!”】 绞刑…… 旁边路过几个手里提着黑橡胶桶的村民,李子越垂了眼眸,看见那些桶里面放了几张沾了血污的毛巾,毛巾下端鼓囊囊的,不知掩藏了什么。 这几个村民仿佛没有看见玩家般,自顾自地交谈着。 “这些人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敢杀新娘,还想跑?能跑到哪里去,还不是被我们抓到了。” “没人能在我们村子里动手,杀了新娘的凶手……哼,绞刑伺候。” “这佛还真是邪门,只要有证据就能帮我们把凶手捆上行刑台,真是方便……” 几声令人心寒的笑声接连传来。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李子越缓缓合上眼眸。 老妇希望玩家杀了新娘,而据这些村民所言—— 他抬眼看着十字架上的死人。 如果杀人被看见,有佛的帮助,玩家几乎无路可逃。 难怪这个任务会给这么多积分,原来又是要赌命。 系统传来提醒音。 [“营救新娘——千手观音”任务分支消息——“十字架上的死人”、“村民的谈话”已完成,任务所需要信息完整,现再次公布任务要求] [任务要求:玩家只需要在新娘身上留下一道捅伤的痕迹即算完成任务,不需要将新娘杀死] 只需要捅伤……不需要杀死…… 完成任务能得的积分没变,任务难度却陡降,天大的诱惑。 李子越只感觉胸膛里闷了一口气。 太顺了。 一开始他以为他陷入的是险局,要小心翼翼避免自己最终被判定为凶手,然而眼前这道任务的颁发和难度降低都在向李子越伸出友好的手——你想要找到真正的凶手吗?你去看就行。 你想要洗清自己的嫌疑吗?只需要让村民看见其他玩家杀人即可。 而其他玩家会主动去杀人,根本不需要李子越在其中周转。 太顺利了,顺利到让他打心里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面对一道非常新颖的怪题,出题人考察了一个书本角落的知识点或者是突然改了某道大家已经做习惯了的题的某个已知条件,让考生以往的经验全部作废。 考生用以往的思路去思考,会被出题人引到一个非常浅显的解题方法里。 考生顺着这个思路写,所有已知条件都用上,所有计算都能得出答案。 然而。 太简单了。 三个步骤拿下20分,谁来了都会觉得这个答案不对劲,尽管一切有理有据,学生心里还是会不自觉发毛,会将题干反复看好几遍,重新梳理思路。 “我算出来了,但我这个方法太简单了,应该是我想错了,你等等,我再想想……” 开始自己疑神疑鬼。 就如现在李子越所处的境地。 “锵咚!” 刺耳的锣声响,红轿在佛像所在的房间前停下。 紧接着,一声尖细刺耳的喊声钻进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 “新娘下轿!” 轿子往前倾倒,遮掩在前方的红布被人自里面掀开,厚重的雨帘下能见到几团红色正迈着碎步朝寺庙房内走去。 “吱呀——” 四方的木门被缓缓打开,里面实在太黑,众人只见那抹红被黑暗吞噬,随即门缓缓掩上,仅留了一道缝隙。 所有人动作僵住,皆在观察身边人的反应。 没人敢第一个上前去开门。 他们不傻,知道如果捅刀的时候被其他人看见,自己难逃上绞刑的命运,可是……如果不走,新娘被里面的邪神吃了又怎么办?这八千积分实在诱人。 李子越不着急,他现在最好的选择是远离新娘进去的房间—— 但是哪个房间里没有新娘? 每个房间里都有。 他该去哪里? 李子越单手撑在额上,然而,刚触碰那刻,他还残存着凉意的指尖猛然被烫地缩回。 他眼眸微睁,似乎是后知后觉般,身体顿感一阵酸软无力,四肢变得格外沉重,眼前的景象晕染上层层浓雾,叫人看不清楚…… 头变得格外沉重,脖颈上仿佛挂了百斤重的铁球,无论如何顺思路,只觉得一片浆糊。 如果他没有想错…… 他应该是发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
第29章 第五道难题 鼻腔里塞满鲜血, 强烈刺激下,嗅觉仿佛失灵,他眼眸紧合, 听到外面传来震天的雨声。 雨水积压,已经漫过小腿, 双脚犹如陷进团团火焰,每动一下, 那方传来的剧痛让人神经忍不住抽搐。 粘腻的感觉再度回到手上。 他暂时没空管这些,只是跌跌撞撞地往外摸索着走,途中听到一阵器物撞击的哐当声,他充耳不闻,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个房间。 手上粘稠的液体让他很难抓住可依靠的物体, 他抹了手,想将那东西揩去,却发现无论他如何动作,液体仿佛已经成为他身体一部分般。 消去了, 又再来。 永久地留在他身上。 踉跄着到了屋外,眼睛还是刺疼,很难睁开,茫然间一只手插入了一片冰凉, 他浑身一颤, 强行眯开了一边眼眸—— 那是个可以装下两三个成年人的大水缸,他的半边身体已经陷了进去,最前端的手臂被水浸透,冷得像长条冰柱。 水波晃荡, 今夜无月,四周昏暗, 偶得一记亮眼的闪电,将那印在水面上的他的面容照得格外清晰又残忍。 他看见自己被血染了半边的脸,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下方的眼眸眯成模糊的黑线,消瘦的下巴透着无力。 缸中清澈的水逐渐被他手上的血液染成黑红,他的意识越发薄弱,大脑沉重不堪,身体的温度在逐渐消散…… “李子越。” 他突然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快要被缸中水吃进去的上半身。 血与水交融,而他的面色白如身后墙。 季明蕴面带微笑地站在他身侧,自然垂下的手中握着根漆黑的铁链,铁链另一端连着个还在喘息流血的壮汉。 闪电劈来,一瞬间的强光和长久的黑暗将他整个人变得像来自阴暗地府的黑白无常。 那端铁链发出细碎的挣扎声,他却只盯着李子越。 “你还是杀了她。” “我没有。” 李子越昏沉着,喉咙已经肿胀到快要说不出话来。 “你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季明蕴慢步朝他走来,“你杀人了,李子越。” “我没有。” 外边再度响起嘈杂的跑步声。 【“杀人凶手就在里面!”】 【“抓住他!上绞刑!”】 李子越眉头紧皱,感觉大脑愈发昏沉。 一道久远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声音浮现在脑海。 【“是我杀的你学长学姐,怎么,恨我吗?” 【“恨我长了一张和你一样的脸,把你学姐骗得团团转吗?”】 “我……”脑海中如走马灯般瞬间炸出无数道奇怪的画面,巨大的信息量让他难以适应,李子越嘴巴微张,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一遍遍麻木道,“我没有……” “我没有杀人……” “我……” “哥!” 这声“哥”彷佛当头一棒,将李子越敲得瞬间回神。 他猛然睁开眼眸,眼神虽还带着茫然,却比刚才完全放空好了许多。 孙远诚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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