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描淡写道:“此处便是深渊。” 殊不知姜照听得应璋这句话,第一反应以为宿主学会开玩笑了。 他难以置信,下意识地捂住心口,胆战心惊地问道:“深、深渊?我们现在在深渊里头?” 那个在地图档案上被标注为“极危”的深渊? 姜照只有一份语焉不详的资料,但应璋遍阅群书,了如指掌。 深渊是荧惑山脉、乃至全毕明洲最神秘、最令人垂涎,同时也最可怖的地方。 它之所以叫深渊,是因为这是一处万丈断崖,修者若要闯入此地,将会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剥夺所有力量,直直坠入无尽的幽暗之中。 传说在深渊深处,拥有数不胜数的物华天宝,随便一件拿出去都能引起修界的轰动,正因为这个传说,从古至今,不知多少修者踏足深渊,但全都尸骨无存、有来无回。 一来二去,深渊作为修士间口耳相传的禁忌,名声便流传开来。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胆敢贪图深渊的宝物,连窥视深渊一眼都不敢。 应璋把姜照无意识地保护心口的动作纳入眼底,也没有错过他苏醒时不适的表现。 联想到适才姜照对这片花海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应璋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花递给姜照。 他问:“要吗?” 可惜姜照全副心神都放在他们来到深渊这件事上了,故而没有察觉到应璋的意图。 姜照没接那朵花,蹲下身来,急切问道:“你快说说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应璋颇为遗憾地放下手,改变有些懒散的姿态,调转了个方向坐着,但余光仍旧没有离开姜照分毫。 迎风舒展的花被应璋有些随意地扔在一旁,在姜照看不见的角度,鲜艳的花便瞬间枯萎糜烂,了却生机。 应璋有一搭没一搭地将前因后果讲述道:“你的剑横冲直撞,把我带到这儿,他们追上断崖,我不小心掉下了深渊,那些人不敢再追,我便在这里养伤。好在这里什么都有,包括修复你的材料。” 姜照对着应璋线条优越分明的侧脸,谨慎地问道:“不小心掉下来?那在这之前呢?” 应璋微微偏过脸,不知想到了什么,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容,但他的脾气和耐心明显在面对姜照的时候比从前要好上许多倍。 “若仔细深究,倒也不算不小心。”他语气颇有些清闲自在,三言两语地就把本该惊险的一刻含糊过去,“我就这么往前跑,他们跟着追,我想救你,而前方就是深渊。我想起来从前在古书上看过的记载,心想下面会不会有能救你的东西,于是就往下跳了。” 姜照和男主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多少摸清了点应璋的性格,知道他这能给姜照解释那么多话已是姜照烧高香了,放以往那定是用一句“关你什么事”敷衍。 姜照半信半疑,一边因男主居然为了救他跳崖而感动,一边又怀疑男主到底是自愿还是走投无路,于是嘀咕着开始上下检查他的宿主是不是隐瞒他哪里受伤了——怎么会有人完好无损地掉进深渊里?难道龙傲天属性的男主真的都天赋异禀,危险与他们绝缘? 应璋坦然任由姜照打量,记忆却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十日前。 雪虐风饕之中,应璋浑身是血,孤身立于万丈深渊之前,迎着修界众人惋惜贪婪的目光,彻底融合了他们窥伺已久的古神遗骨。 紧接着,他看见纷纷感叹功败垂成的修界中人,变得惊恐骇然的神色。
第7章 裹夹着能够吞噬万物的浓稠黑暗于应璋的双手间凝成实质,此刻的他面如狰狞恶鬼,整个人就像一团足以焚烧一切的火焰,一双充满戾气的兽瞳隐隐含着癫狂之意,冰冷地注视着已经冷汗涔涔的修界众人。 生物的本能令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死亡降临的威胁,被那双残暴凛冽的眼扫视的瞬间,便唤醒了修者与生俱来刻在血脉之中的恐惧。 在即将面对不可逾越与企及的庞然大物时,弱小的生物都会在心中升起预警之心。 应璋那时却并没有清晰的神智,他就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将翻涌的黑暗拢在手中的自己闲庭信步,迈向已生退却之心的人群。 他嗓音嘶哑,仿佛掌管杀戮的修罗,逐字轻缓地问道:“谁先来?” 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修界众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紫云真人乃元婴老祖,竟连老祖也无法探知这小儿此刻的修为?!” “要我说,他已经将那宝物融合了,既然前功尽弃,不若我们赶紧离开此地……” “他不会真的想杀了我们所有人吧?!” 伴随着这最后一句惊慌失措的话,已经失去耐心的应璋唤起手中沸腾的不详恶质,在众人面前膨胀升旋。 他们会后悔当初的犹豫。 也会后悔那穿心一剑。 瘆人的黑雾奔袭而来,瞬间便吞没了在场所有人,空荡的雪山之上只余下尖利的求救声和悔恨的哭喊声,渐渐都化作不甘与痛苦的嘶嚎。 胜利者与惨败者的位置顷刻颠倒,应璋漠然地站立在混沌之中,任由纯洁无垢的雪被浓黑浸染。 最后留在应璋记忆之中的,是黑暗如潮水般褪去之后,横七竖八地躺在雪地之中无声无息的人群。 死亡于贪婪的人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应璋留了所有人一条命,却吞噬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天赋和灵根,且再无修补的可能。 从今以后,他们将成为自己从前最不齿的普通人。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生不如死将是他们余生的写照。 “但愿我教会了你们,如何忏悔。” 他轻轻翘起唇角,铁锈般的血味若隐若现。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复仇的快感没有接踵而来,应璋想到了什么,紧绷着面色,冰凉的痛意时刻刺激着他的识海。 血色脚印蔓延至断崖边,浴血的少年跟从古神遗骨的指引,不假思索地纵身一跃而下,无声地在冰寒的风雪中坠落。 古神遗骨中蕴含的力量给他熟悉的感觉,可应璋尚未达到能完全将之为己所用的境界和修为,自他进入深渊之后,方才在雪山之上的“大手笔”,令他明显地受到了严重的灵力反噬。 但他恍若未觉,只让身体自行化用那些庞大的灵力进行修复。 他在深渊之中,像一个幽魂,在层叠的回忆中游荡,父母、族人、好友……一张张鲜活的面庞染上了鲜血,死亡的寂静爬上记忆的每一角,他们没有给应璋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闭上眼走出了尘世之间。 他以为自己的心也跟着他们死去,只有仇恨化作触须,扎根在他的心中,汲取他所剩无几的生命。 但扭曲的过往终止于一个善良的魂灵来到了他的身边。 在他绝望地自己的亲朋好友头也不回地离去时,一只手却逆着俗世喧嚣而来,牵着他,义无反顾地带着他冲出了泥潭。 姜照休眠的第一日,他自暴自弃地想,干脆就让姜照永远沉睡下去,因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和帮助,他活该这辈子都堕落下去。 他想,谁让你救我?我不信你,我永远不会信你。 他以为心中会十分痛快,苏醒后却泛着空虚的疼。 姜照休眠的第二日,他的脑海中蓦地闪过一抹鲜明的笑容,是姜照站在回忆的尽头,遥遥地对他说——“宿主,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就来找我!” 他无动于衷,不为所动地看着笑容明艳的姜照逐渐消失。 姜照休眠的第三日,记忆构建的场景连绵不绝地重现,他看见浴血的姜照站在断崖边,心口处插着一柄剑,血流不止,从来爱笑的面容带着迥异的平静。 姜照说,你不信我吗? 他强捺镇定,忽略阵阵发黑的眼前,再次醒来时,整个人已大汗淋漓。 他想,你为什么要救我? 第四日,姜照穿着干净的衣裳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这次不再站得离他很远很远,而是朝他走近了些。 姜照边走边笑,面上的笑容干净明亮。 他说,宿主,你过来我这边吧,我想保护你。 应璋情不自禁地靠近他,颠倒之中,一把剑划破时空,毫无征兆地没入了姜照的胸膛。 他看见姜照痛苦地软倒下身体,他看见自己像被惊雷劈中一般怔然,而后发了疯似的往姜照身边赶去。 他听见自己飘散在空中的呼喊—— 我信你,我信你,你不要救我了,你不要死。 他没能去到姜照身边,他不论怎么奔跑,都离姜照越来越远。 第五日,他煎熬地等待梦境的来临,再次睁开眼的那一刻,是面容枯槁、身形瘦弱的姜照浑身是血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费力地捂着破洞的胸口,小声地说,宿主,我好疼。 他抽噎着说,宿主,对不起,我好想帮你。 悔恨和恐惧伴随着回忆纷至沓来,应璋宛如又回到家族濒亡的那一日,无能为力的痛楚溢上心头,令他不得不忍受凌迟般的折磨。 他听见自己嘶哑着嗓音,对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姜照说,“你不要睡,我来帮你,我来救你,你不要睡……” 他徒劳地想抓住姜照,就像他当初想抓住父亲的手那样。 憔悴狼狈的应璋双目无神地清醒过来后,他的脑海中便不断响起对自己的诘问—— 为什么不信姜照?如果他配合姜照早点离开,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信任姜照,会不会一切的走向都不同? 他甚至略带癫狂地想唤醒回忆中的姜照,问他,你为什么信我,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放弃我? 最后,他终于如同一个一无所有的赌徒,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我已经失去过所有重要的人。 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了。 他在焦躁不安中独自度过了接下来的整整五日,终于下定决心,根据识海中系统留下来的提示,搜刮了整个深渊为姜照寻来所有可供修复的材料。 在重新听到那句活泼的呼唤之后,应璋如同沙漠中寻到水源的旅人,整个人仿佛被拉回人间,活了过来。 我抓住他了,应璋想。 “你的意思是……你觉醒了古神遗留的记忆,拥有了古神的血脉,甚至因此恢复了灵根和修为——还因祸得福迈入金丹期?!”姜照云里雾里地听完应璋的解释,再次觉得自己需要回时空管理局拓展一下数据库,“而古神是深渊曾经的主人,是他在毕明洲留下的藏宝之地,所以你才能被深渊接纳?” 古神遗骨就是应家代代相传的秘宝? 应家世代天才辈出,但从来没有谁与古神遗骨有过感应,更遑论融合,应氏一族更像是守护者。 龙傲天不愧是龙傲天,居然能与之融合,觉醒传承,年仅十七岁就已经成了金丹修者,前途不可限量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天资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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