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虽是老友,但通常一见面就掐架,非得要一个卢羊,一个邬如晦才能把这两个人拉开。 陆昃走在最前面,楚休明心中恍惚更加严重,魂不守舍地跟在他背后,孟昭然走在最后。 他明面上是修为最高的,又蒙着面,按理说这师徒二人应当对他充满防备才对,陆昃却将整个后背都露给了他,就好像……十分信任他一样。 孟昭然心中十分疑惑,因为他好像也对陆昃起不了一丝防备之心。 修为到了孟昭然这个境界,一切转瞬即逝的直觉都是有缘由的,他在心底反复琢磨,却猜不出这个修为只有半碗水那么深的白衣男人是什么身份。 索性进入宝库只有这么一个通道,他只好乖乖地跟在陆昃身后。 墓道幽深,他们走了许久,才终于看见了宝库大门。 然而此地已经笼罩进一层淡淡的法场,进入其中之后,恐怕就会进入别人的掌控。 孟昭然自然不怕,最后看了一眼陆昃,还是只抱了个拳,就转身,毫不畏惧地走进宝库大门。 陆昃目送他进去,随手一掐,一枚小小的符咒悄无声息地追上孟昭然,粘上他的衣摆。 他不担心孟昭然,这孩子虽然老实好骗,但终究修为摆在那里,虽然不知道他一个人跑到鬼界来所为何事,但他的师兄师姐平日里一定不会给他少塞护身的法宝。 陆昃又照样往楚休明身上按了一个符咒,才道:“走吧。” 反而是楚休明,从一接近武库之后,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恍惚,叫人不得不忧心。 进入宝库大门之后,身边的楚休明果然消失不见了,但他挂在两个小徒弟身上的符咒依然生效,只是三人都相隔甚远。 陆昃闭目感受一阵,决定先去找楚休明。 痴鬼的宝库修整得相当简陋,各种兵器都摆放得十分稀疏,估计是想空出场地来供自己和手下演武练习。 陆昃将整座宝库的布局都记在心里,刚一转身,准备离开这间小室,就蓦然撞进一个冰冷坚硬的胸膛。 他后退一步,眸光骤然染上寒意。 面前这人浑身罩在漆黑的斗篷中,陆昃身量已算是颀长,他却比陆昃还要高上一些,背光时,阴影投下来,恰好将陆昃完全罩进去。 陆昃竟然没有发现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而且,这人胸口一丝起伏也没有,他没有呼吸。
第十六章 16 “这位兄台什么时候来的?做鬼也要讲素质,一声不吭地站在别人背后是个什么道理?尸歧老鬼座下鬼众什么时候连报个名号都不好意思了?”陆昃与他对峙数秒,缓声道。 那黑衣人却仍旧一声不吭,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一般,低头将这间小室的兵器扫了一遍,转身就走。 若是平时,陆昃见过的奇葩修士可太多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性子,陆昃也从不强求别人有什么好脾气。 他盯着黑衣人的身形,却莫名感到一丝熟悉,仿佛他曾经在哪里见过。 但有一层禁咒却将黑衣人从头到尾封起来,禁止窥探。 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一丝熟悉便令他心头微微火起。 但凡心底起了疑,他便少不了要试探一番。 陆昃翻掌,数道符文便悄无声息地贴了上去,黑衣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团黑雾腾起,一口将符文吞了进去。 黑衣人再次转身,这一回,他隐藏在阴影下的目光终于不偏不倚地锁定在了陆昃身上。 杀机顿起。 黑衣人当空一掌向陆昃印过来,明明他才是鬼,但陆昃身形如鬼魅,黑衣人连出几招,都没沾到陆昃哪怕一片衣角。 陆昃每次足尖点地,便会在地面上留下一个符文,几次腾挪之后,地面上的符文竟已经隐隐组成了一个图案。 陆昃冷着脸“啪”一声打了个响指,符文光芒大盛,勾勒成繁复的阵法,猛然抽出丝线,要将黑衣人的琵琶骨钉穿。 黑衣人并起剑指,淡金色的剑气唰唰而出,刚好点在阵法最薄弱的地方,原本来势汹汹的丝线一荡,竟让他挣脱出来。 这金色的剑气如同一捆干柴,投进陆昃心中,灼灼怒火腾起,陆昃怒极反笑:“哪来的‘李鬼’,还会破我独门阵法。” 这位恐怕就是痴鬼提到过的,“鬼界小长生”。 剑仙一脉,当世仅有三人,三人皆走的是举世无双的剑道,自然会引来许多效仿者。 痴鬼就算一个,方才他在演武场上,模仿的正是休祲剑仙,原本陆昃对这种模仿向来不在意。 然而眼前这位,模仿谁不好,模仿长生剑仙,还一头撞在了陆昃面前。 黑衣斗篷人依旧不言不语,掌心浮现剑纹,指缝间漏出些许金光,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陆昃留在楚休明身上的符咒突然被触动,他霍然抬头,极冷地看了黑衣斗篷人一眼,一记魂印打在他身上,便转身向楚休明的方向飞去。 黑衣斗篷人却不依不饶,紧紧跟在他身后,抬手就是杀气腾腾的一掌。 看得出,这鬼修为深厚非常,但陆昃岂是轻易便能被追上的? 几个闪烁,陆昃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楚休明那边的确处于危机之中,他进入宝库的一瞬间,身旁的陆昃便消失不见了。 他受冥冥之中一种指引,恍恍惚惚地走向某个方向,等他骤然惊醒,发现他已经身处于一个偏僻的收藏室。 这里堆放的都是些灵气尽失的破铜烂铁,而一片灰扑扑的断刃,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身前。 楚休明鬼使神差般摸向它,没想到那断刃看起来像是钝得连豆腐都切不动,却能将他的手指卷出一条口子。 血融进断刃的一刹那,红光大盛,灰扑扑的断刃嗡一声响,外表那层锈迹与灰尘脱落,露出血红的真身。 与此同时,一线刀光毫不留情地斩开他剧烈震荡的灵台,将某些尘封的记忆斩开一条缝。 楚休明七窍齐齐涌出鲜血,跌坐在地。 他身后却转出一个人,漆黑斗篷罩身,没遮住头,露出一张女人的脸,然而“她”却硬生生将后脑勺拧到前方,掀开长发,露出另一张男人的脸。 ——正是崔嵬! 崔嵬欣喜若狂:“好,好得很,终于叫我给找到了!” 话音未落,他曲指为爪,一把掏向楚休明的后心。 眼看着他就要碰到楚休明,一点寒芒先到,一把匕首稳稳地扎进崔嵬的手腕。 他体内没有血,被捅破的关窍中,黑雾不受控制地泄露出来。 崔嵬惨叫一声,目眦欲裂地看向匕首来处。 陆昃随手拎起宝库中的一把剑,没给崔嵬喘息的时间,剑光如满月,割向崔嵬的咽喉。 他一出手就是杀招,剑影密密麻麻地将崔嵬笼罩进去,崔嵬从这雨幕般的剑影中,仿佛被唤起了来自百年前的恐惧,他张嘴就是凄厉的一声:“邬如晦,保护我!” 淡金色的剑光从天而降,“锵”一声对上陆昃的剑锋。 轮转的山河众生虚影中,露出陆昃血红色的一双眼。 他的目光落在那柄漆黑如墨的长剑上,仿佛一点就燃,烧出燎原烈火,与此相反,他的语气反而变得又轻又缓:“崔嵬,你可知道在我面前造幻境的后果?” 崔嵬瞳孔剧震:“你、你是陆——” 极端的恐惧中,他反而心生一计,面上流露出癫狂的神情。 他反手一掏,捅破了自己的胸腔,将一颗黑乎乎的心掏出来,作为祭品,祭出最疯狂的幻境。 色彩绚丽的枫叶落下,阴暗简陋的宝库忽然变成了流光溢彩的仙宫,陆昃抬头一看,“晚照台”三字还是他亲手题的牌匾,挂在大门之上。 四下无人,唯有鸟雀啁啾与微风摩挲树梢的声音,浓稠晚霞照在身上,仿佛融化了所有硝烟的气息,抚平了所有激荡的情绪,如同温柔乡般消磨意志。 陆昃神色难辨喜怒,提剑,一步一步迈向晚照台为他敞开的大门。 说起来,此地他已有百余年未曾踏足,但一草一木都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走过曲折的小道,陆昃踩着沙沙作响的落叶,径直走向最深处。 白毛山上,他完全按照晚照台为邬如晦打造的坟冢最深处,放的是被万年玄冰封藏的一具尸身。 而现在,晚照台的最深处静静地站着一道身影,黑色长发高高竖起,玄衣墨剑,身形高大修长。 许是听见了陆昃的脚步声,那人慢慢地转过身,鎏金色眼眸一亮,眼角那颗鲜红的小痣也跟着活泼地一扬,他露出一个纯净的微笑:“师父!” 陆昃脚步一顿。 那人先是有些不解,为何今日的陆昃如此冷淡,随即张开双臂扑过来,一把将陆昃抱住,仗着自己比陆昃高,埋头在陆昃颈脖上小动物一样蹭了蹭:“你不开心,阿昙又淘气了?”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将陆昃完全包裹其中,那人的面容还带着些许少年气,身形却完全是个成人,怀抱坚实又温暖,呼吸撒在陆昃颈脖上,有些滚烫。 但陆昃神色完全不为所动,缓缓提起手中剑,却被那人按住。 少年人滚烫的手指扣在陆昃瘦削的手腕上,那人微微低头,将额头抵在陆昃额头上,鎏金色瞳孔中微微带着蛊惑的意味,另一只手一点一点地下滑,按上了陆昃的腰线。 他语气中带着点委屈,又因他大胆的动作染上危险的意味:“师父,你想做什么?” 陆昃缓慢地弯起唇,刚要开口,一只修长的手指就轻轻抵在他唇上,那人忽的露出冰冷的神色:“师父,你是不是又想杀我一次?” 手指下滑,点过咽喉,按在心口。 那人动作温柔中带着侵略性,仿佛缠绵的情人,实则暗藏索命的杀机,沉溺其中的人却往往意识不到。 反抗幻境中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要花费千倍百倍的力气,这处温柔乡似的魔窟,正是用来消磨尽所有意志的。 陆昃眼底闪过一丝冷冷的讥诮。 就在那人指尖轻轻点在陆昃心口,刚要曲直成爪掏出陆昃的心时,整个幻境露出一瞬破绽。 陆昃毫不犹豫地举起长剑,抢在那人之前,先行一步穿透了那人的心脏。 “太假了。”陆昃漠然道。 整个幻境瞬间溃散,一片狼藉的宝库陈列室重新显露出来。 陆昃面前的少年变成了身量更高的黑衣鬼,长剑穿透的正是他的胸膛,而他遮挡面目的兜帽缓缓落下,底下是一张比幻境中更加成熟的面容。 剑气掀起他眉心鲜红的符箓,露出那双毫无生气的鎏金色眼瞳。 陆昃的眼神骤然一凝。 崔嵬七窍流出黑血,细看才知道那是混着内府碎片的黑雾,他倒地抽搐不止,上下牙齿喀喀打架,眼睛瞪到平时两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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