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加内摇摇头:“自然基因选择很奇妙,我的母亲和她的父母都长得不太相似。” “……”余让没说话。- 两人难得的沟通行为,让阿德加内的倾诉欲也增加了,他问:“你好像对我的外祖母格外好奇,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余让看了他两眼,缓慢地说道:“我对我的两位母亲其实都没有很深刻的印象,听你提到多琳女士时的语气和反应,觉得你应该很想念这位女士,所以产生了些好奇。” 阿德加内接受了这个解释,毕竟如今联邦各个星球上确实因为过去一些政策,而导致亲缘关系变得淡漠,各个星球出台过各种不同加强亲缘联系的政策,比如那斯,就需要履行亲属间一月见一次的义务。 余让好奇他对外祖母的怀念,也不能说不正常。 阿德加内解释说:“我从小被接到外祖母家,被她亲手养育大。” 余让不由想到他年幼时,被两个母亲接出度过几天亲子时光,又回到养育院的生活,他笑了声:“也是一种特权?” 阿德加内摇头:“养育院的手册上有写明,家长可以把孩子接回家养育,但有一些前提,手续或者会复杂一些,对家庭可支配金钱的要求也比较高。” “所以,除了你们这些生出时就拥有确定父母的孩子,别的孩子基本只能在养育院长大。”余让偶尔讲话多了,就忍不住一些刻薄。 阿德加内转头向声音的方向,与余让相处时间更久、以及沟通变多之后,他发现余让只是不爱说话,算不上不善言辞,偶尔甚至可以用牙尖嘴利来形容。 余让这个人实在有些复杂,在照顾自己的时候,也能算得上体贴周到,他过去躺在床上完全不能动时,吃喝拉撒都由余让负责,余让嘴上从未讲过一句负面的话。这并不简单。 外祖母离世前一段时间也只能卧床,家里给外祖母请了好几个护工贴身照顾,护工的工作一丝不苟,对得起高昂的费用,但偶尔也能听见抱怨,觉得照顾病人也很痛苦。 余让鲜少抱怨照顾病人的事情。 最开始阿德加内来他家时,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个提前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他几乎不展现情绪,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嗯。 后来这人说私下对自己产生爱慕之情,因为不善言辞才行为如此。 阿德加内也不是不能接受,如今相处久后,发现余让性格中存在一些难以忽视的奇怪,他对大多事情都不感兴趣,这倒没什么。 可是他好像偶尔会在一些旁人无法知晓的情况下,突然好像被冒犯到,而后对人或事产生敌意,展现出一些明显或者不明显的攻击性。 阿德加内当初和余让缔结婚姻关系时,就有人把余让从小到大的信息,整理汇总到了他的桌子上。 他很难在抽空翻阅了对方资料后,说出对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事实上,余让的成长经历一点也不特殊。所以他当时只是简单翻过,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后,就把资料放到了一旁,继续去处理自己的事去了。 他的记忆很好,在七年后的现在,突然回忆起对方人生履历中,十岁左右的学生生涯时,学校组织外出游玩,他从人群里走丢,直到十个小时后才被找到。至于这十个小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心理安抚中心的记录中,说自己一直在试图找回学生队伍,后来走累了就找地方休息,睡了一觉起来,就被老师找到了。 阿德加内对余让表现的冷漠,和莫名出现的攻击性有些好奇,他斟酌了会儿询问:“余让,过去在养育中心,或者在读书时,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余让顿了顿,他声音冷淡,“比如什么?”说完后,才发觉自己这几句话,语气都有些冲。 他沉默,深呼吸一口气,准备道歉再起身离开。 阿德加内婉转解释:“有些养育中心,会枉顾孩子意愿做一些事情,或者一些更过分的养育院,会欺负纵容孩子之间互相欺负。” “学校之间也会发生这样的事。”阿德加内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余让。我想知道,提到养育院,你不开心吗?” 余让起身的动作顿了顿,他伸手无意识地抹了下自己的脸,他身体里撕裂出两个灵魂,一个灵魂在摇旗夸赞感谢舰长人性的善良和温柔,另一个灵魂撕着旗帜大喊“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懂”。 最后却只吐出一句僵硬的:“没有。” 阿德加内笑了下:“没事,等你想说的时再告诉我也可以。”他补充,“不管怎么样,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也没法不负责任的说让你放下,只希望你未来人生的快乐,能够覆盖过去的不如意。” 为了严谨,他还补充:“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发生过什么事的话。没有的话,当然更好了。” 余让侧头看向阿德加内,他呼吸放缓,心情平复,真心实意:“谢谢你。” 他撑着膝盖,准备从地上站起来,向舰长告辞,让他好好休息。 舰长侧望过来,突然又道:“我小的时候,外祖母给我讲过很多睡前故事,她说都是她梦中梦见,你想听吗?” 余让起身的动作又收了回去,他脑袋靠到床头柜上:“什么样的故事。” 阿德加内说:“我可能有些记不太清,会降低故事的精彩程度。” 余让回说不会。- 舰长还是太过于谦虚了些。 他不仅讲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讲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还讲了灰姑娘、木兰从军、连三只小猪和龟兔赛跑的故事都讲得很详细。 余让听着听着没忍住笑,他都没法详细记住这些故事的内容。看来多琳女士的记忆力也非常好。 阿德加内讲起阿波罗的故事:“外祖母送给我的飞船就叫阿波罗号,她说这是个神话人物,是人类的保护神。” “她说与阿波罗相关的神话故事有很多……” 阿德加内按照记忆,讲了阿波罗和美少年之间哀伤的故事,又讲了阿波罗被丘比特射了一根爱情之箭,余让本来一直嗯嗯的回应声渐渐变弱。 阿德加内没戴眼睛,没法判断余让如今是什么模样,他伸手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一伸手摸到余让的柔软的头发。 “余让?”他轻喊了声。 余让回声含糊。 阿德加内顿了顿,好笑:“你在地上?要不要来床上睡?” 余让没有回答,他好像睡得很香,不想起来。 阿德加内手指摸索,没有摸到自己的眼镜,不确定被余让放在了哪儿。 他撑起身子,艰难地下床,也跟着坐在了地上。 他摸到了余让的衣服,摸到余让的手指:“余让?”他又低声喊了句。 余让无意识含糊了两个词:“好困,累。” 阿德加内好笑,他不期然地想到如果是健康的自己,能够拥有很多办法,把睡在地上的余让放到柔软舒服的床上去,可如今他自己移动尚且有些困难。 他在原地为难了一会儿,凑到余让身旁,伸手触碰了下他脑袋方向,摸到头发,又摸到后脑勺,最后把余让的脑袋搬进了自己怀里。 他摸索着把床上薄毯拿下来,盖到余让身上,他手指摸到余让脸上,把那个巨大的眼镜拿下来,放到床上。 “睡吧。”他说。
第17章 17异乡人(七) 余让其实很长时间没有正常入睡,也没有在除了游戏营养舱之外的地方睡过。 他的睡眠状态一直非常糟糕,不小心睡着,也常常伴随莫名惊醒。 舰长声带还没有彻底恢复,说话的声音低沉,偶尔还会短暂停顿一下,余让开始听着好笑,觉得多琳女士很了解儿童读物,后来想自己应该让舰长休息会儿下次再讲。 等听完这个故事,就让舰长停下来休息。 最后却在舰长低沉的声音中,渐渐睡着了。 他是在几个小时后,被光脑的来电声给吵醒的。- 余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枕靠在舰长大腿上,他顿了顿,掀开身上薄毯起身。 舰长本来侧头在找什么,感觉到动静转回头:“我没找到你的光脑,本来想帮你挂掉来电。”他道,“吵醒你了,要不要到床上再睡一会儿?” 余让在舰长的说话期间,把自己口袋里的光脑拿了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是社区的来电。 他还没说话,舰长又道:“你看起来很累。” 余让把响个不停地光脑放回口袋,上前把仍坐在地上的舰长扶起来:“你应该直接叫醒我,或者让我在地上睡一会儿也行。”余让把沉默了一会儿,情绪古怪,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吐词,“我们两个之间,你才是个病人,更应该注重自己的休息。” 余让把舰长放回床上,让他坐靠在床头,给他盖上毯子,没什么情绪地低头看舰长的脸,他本来应该有很多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不太礼貌的话可以说,最后只轻吐一口气:“谢谢你,你应该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舰长突然说:“我想看你长什么样,余让。” 余让沉默地把放在床头柜上的黑框眼镜戴回脸上,他含糊:“以后总会看见的。” 舰长笑了声:“抱歉,好像有些冒犯。刚刚你躺在我腿上睡觉的时候,我因为没事可做,对你的长相产生了好奇。” 阿德加内没说,他摸了余让柔软的头发,帮余让摘下眼镜的时候,还摸到了对方的鼻子。 眼睛无法看见的人,好像会对自己手中触摸过的东西产生好奇。 他好奇余让头发的颜色、长短,好奇这个人的五官排布,衣着、表情、睡着时候的神情。真奇怪。 阿德加内在过去,身体健康、眼睛完好的时候,几乎不会对人的长相产生好奇。他在巡航队时,也常听见有人对谁的长相评头论足、或是夸赞某个星网上的大明星,说对方长着被基因神亲吻过的长相。 阿德加内有缘亲眼见过这个人,也没有产生过见到神迹的赞叹。他很难以外貌来看人,被基因神亲吻过的长相,和过去探索星球时,见到的一些以布覆面的流浪星人,好像也没有很大的区别,他也从未产生过好奇。 他其实并不在乎余让长什么样。 或者说,他对自己伴侣长什么模样,并不在乎,他不在乎长相。 可他现在对余让的长相很好奇,且一日好奇过了一日。- 余让站在病床边看了阿德加内一会儿,他神色莫测,隔了好一会儿他摘下眼镜,躬身,找到舰长的手,抓住。 “这是我的眼睛,瞳孔是绿色的。”余让带着阿德加内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眼皮。 “鼻子。”手指落到了鼻尖上,继续下移。 阿德加内的手指不受控地动了动。 余让略过自己的嘴巴,让阿德加内的手掌抚到自己的下颌处:“这是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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